长宁宫内烛火通明,映照出人影绰绰。
“翎儿偷偷跟着去青州了!?”太后猛地站起来向来通报的太监焦急地问到。
“回太后的话,他们人估计已经走到半路了。”太监小心翼翼地回答。
太后是气不打一处来,捂着心口喘着气,几乎是要背过气去。身旁的宫女忙将他扶住。,搀扶着她坐下。
青州现在危险重重,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翎儿真是胡闹!
她缓了一会,重新坐下,扶额揉着眉心,良久开口:“去将皇帝请来。”
萧缄原本难得有空再皇后宫中坐一会,帝后二人一同用了晚膳,想着难得有个惬意时间,发妻在侧,几杯薄酒饮下有些心猿意马忽然听到宫人来报萧翎跟着使臣偷偷登上了去往青州的船,顿时兴致消下去,火气还没来得及上头,紧接着他母后就差人请他去长宁宫商讨。
长宁宫内此时长明宫灯尽燃,照得整个宫殿亮如白昼。
自从太后信佛后很少在这个时间点亮满宫长明灯了。萧缄乘着轿撵来到长宁宫时看到这满宫的灯火揉了揉眉心。
母后这次是真的急了。为了一个自己作死的不成器的孙子……
他走进宫内,太后早就在主殿等候了。
宫门推开的那一刻,太后见到他忙道:“皇儿,你快下旨将翎儿差遣回来!”
“母后,你怎么就不想想他这时候去做什么?”萧缄略显疲惫语气沉沉几乎是控制不住吼出来。
他今天处理了一整天的公务,从天不亮上朝到现在好不容易有点时间和皇后花前月下小酌几杯,结果还是被打扰了。
“你什么意思?”太后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好似第一次认识这个儿子。他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竟也存了猜忌!
还是说他发现了什么!
“没什么,他们现在就是快马加鞭都不能在到青州前接到懿旨。”他也是意识到自己刚刚语气不善,调整了下语气疲惫道。
现在正值春讯,水流湍急就算是不眠不休也赶不上,他这话确实没说错。
“你说清楚……缙儿是你弟弟,翎儿是你侄子啊!”太后轻轻摇着头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
“母后,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向对待四弟一样关心我呢?为什么就连我们两的孩子你都偏爱他的?!”萧缄看着他母亲,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积压多年的问题质问了出来。
明明灯火照亮他有些癫狂的脸。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比起四弟其实是得不到多少母爱的,起初他以为是因为自己是太子的缘故——作为储君注定得不到寻常人家的亲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连他们的孩子母后都偏爱萧翎那个不成器的小子?
自己孩子每日读书学武时那个混小子在干嘛?躲懒游街,无所事事!可就是这样母后都不肯多关心他的孩子!
“您为什么不想想牧儿啊,他当年高烧差点死,你可曾去看过他?”他吼道,似乎是在此刻多年来的怨怼在此刻得到了宣泄。
而青州这事萧缙真的毫无牵扯吗?那为什么萧翎要去呢?他心中冷笑,还不是怕将自己干的那点事抖落出来!
他妻族是琅琊王氏指不定也参与了此事!
“哀家……”太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个儿子,说不出一句话。
“母后,你今日也累了罢?我明日就拟旨命人回来。”萧缙看他母后这样也后知后觉认识到他今日这话是过了,他揉着眉心转身离去。
他身后太后跌坐在地被几个女使扶到坐具上。寒意一层层沿着脊椎攀上,她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儿子疑心病有多重……
就连从小一同长大的手足兄弟都不放心……
※※※
萧翎连续吐了好几天,衣带都快不合身了。别人是为伊消得人憔悴,自己是吐得人憔悴!
夜里,月挂中天,清光四散,远处的山峦隐在黑暗里像一幅幅水墨画,绵延到天边。萧翎这几天在水里飘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好不容易吃了几口饭,结果还是没忍住吐了出来,正扶着船舷吐得眼花缭乱,在粼粼水光中他忽然看见水中好似有个什么白花花的东西在水中飘荡。
他眯起眼睛,试图看清那是个什么,结果这一看差点把他吓得半死。
“啊啊!是……”他这一声尖叫可谓是惊天地动鬼神,跟个大喇叭似得,其他人纷纷赶来。
那水中赫然是具泡的肿起来的浮尸,也不知道死了几天了,被泡肿了,白花花的一片,稍微靠近点还能闻到一股腐烂味,萧翎吓得摔坐在地手脚并用连忙后退,连身后听到声音赶来的陆晏也没有发现。
“怎么了?”陆晏赶来扶起萧翎问到。
“水里、水里有……”
陆晏几步上前看着水面,那里有具浮尸。
“是具浮尸。”陆晏冷静道,他捂住萧翎的眼睛,拉着他站起来。
众人听到这话,心下一松,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只是具浮尸啊。
“这不会是青州疫病死了的飘过来的罢?”萧翎哆哆嗦嗦地问到。他现在是真的吓得不轻,打着哆嗦问道。
“世子说笑了,哪有往上流飘得。”张熙打笑道。
萧翎虽然害怕但也还听得进话,心中稍稍放下来些,想想觉得自己刚刚问的问题太过于可笑了,浮尸还能逆流而上吗?
“好了好,没多大点事,散了吧。”陆晏说道,他一把捞起萧翎扶着他回了船舱。
其实萧翎原来是没这么怕尸体的,主要是前几天出不了府闲得无聊看了看成疏前几天送来的几本话本。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其中有一本竟是个女鬼复仇的故事!
故事中的女鬼遇人不淑、识人不慧,被骗的家破人亡,最后投缳自缢,死后怨气不消,化为厉鬼不仅报复了曾经伤害过她的人所有看到她尸身的更是无一幸免!
那种逃离不了的恐惧无力感阴魂不散,甚至是跑到外地都无法逃离。
萧翎看的时候是兴致勃勃,看完后那种逃离不了的恐惧感却萦绕在心头,久久不能消逝,一直感觉背后有人盯着他看。
刚刚看到那具男女都分辨不了的尸身萧翎一下子就联想到那个话本,顿时从心底生出恐惧感,一层层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鬓角。
不会因为自己看到就一直跟着自己罢?
萧翎摇摇脑袋,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再看了看空寂的房间……不行,今天不能一个人睡!
于是——
“阿晏,我今晚能和你一块睡吗?”萧翎抱着被子枕头借着月光敲开了陆晏的房门。
他好几年没抱着被子来投奔陆晏了,随着年龄增长,他也逐渐意识到和别人一起睡其实是一件很不好意思的事,特别是自己睡相还不太好……
他长这么大也终于不再死鸭子嘴硬认为自己睡觉老实了。
不过两个男人有什么好扭捏的,从古至今至交好友抵足而眠的多了去了,他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找着理由。
“我人生地不熟……”他胡乱给自己找着理由,虽然这个理由一听就是胡诌的。
他刚想在找个合适的理由就见陆晏往旁边让了让,空出半边的床榻给萧翎,还拍了拍被褥示意萧翎上来。
“阿翎,上来吧。”
萧翎看到对方允许了,麻溜的脱了鞋子放上枕头被子躺下。
船上的榻比不上平时的,有些狭小,陆晏和萧翎两人紧挨着,萧翎总感觉不是很自在,好像什么睡姿都不舒服。不过也许是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也可能是陆晏身上的皂角香让他安心,总之他规规矩矩地躺好不一会就迷瞪着眼睛睡着了。
睡着的萧翎可没醒着的时候那么老实了,他的右臂不自觉的伸到陆晏身上,一侧身更是整个人像是个树懒攀在陆晏身上。
夜色中陆晏借着小窗透过来的那点微光打量着萧翎的侧颜,好似怎么都看不够,少年人还略显青涩的面容在月光下好似泛着层珍珠般的光泽,这么近的距离他甚至能清晰的看见中衣外的锁骨,良久,“晚安,阿翎。”他轻声道,声音似蚊蝇。
耳边是萧翎平稳的呼吸声,带着温润的气息吐在他的耳边。
随后他也闭上眼,悄然睡去。
另一处房间内,张熙点亮一星烛火,想到今夜萧翎的话‘这不会是青州疫病死了的飘过来的罢?’,这里是上游自然不可能,那么青州下游的州县呢?
他面色凝重,想到疫病或许真的会随着水流蔓延到其他州。
张熙拿出一张信纸,借着昏暗的烛火写着奏折,打算到了下一个码头就派人送到京去向陛下说明这潜在的危机。
皇帝是还不信任他的,此行的主使官是陆晏,他和吴禾都是副官,可是陆晏只是个刚从边境回来的年轻人啊……皇帝看中的不就是他在京没有任何势力吗?
又或者是皇帝认为他祖籍青州即使这么些年将父母都接来了京城也没回过青州,也脱不了干系?
张熙叹了气,以后还要更加谨小慎微啊……
不过陆晏这个年轻人他倒是觉得奇怪,就像萧翎刚被发现上船时,他的第一反应竟是自己做决断,就算他是此行的主使官这未免太过于自作主张了?
张熙摇了摇头,这年轻人真是又自大又缺少阅历啊。
陈王府
少了闹心的儿子整个府内突然就好像安静了下了,虽然平日里萧缙眼不见心不烦并不想多看到这讨债鬼儿子,但当萧翎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萧缙心里还是觉得空落落的。
王罗卿也是这几天都茶不思饭不想的,生怕那小子在外面受到委屈。
“母后病了,明日我们进宫看望吧。”
“嗯。”王罗卿侧躺着轻轻应了声。
“这事怕皇兄要猜疑了。”
这么多年了他自然知道他皇兄是个怎样的人,现在怕是怀疑自己与青州一案有牵扯呐。他皇兄现在说不定还怀疑自己与琅琊王氏勾结。
萧翎这小子这回是真的玩大发了。这么多年也怪他们夫妻两个故意把儿子养得这么不经事,那小子根本不可能想到自己仅仅只是偷偷跑出去了会惹来怎么些事儿。
“哎……”他叹了口气,不知是他懊悔自己故意养废儿子还是担心萧翎。
“走一步看一步罢。”王罗卿同样叹了口气。她怎么会不知道陛下多疑,偏偏他们琅琊王氏也在青州,萧翎又毫无顾忌的去了,这下指不定要猜忌成什么样。
云笼清月,遮蔽了仅有的微光。
与此同时,不过隔了几户的方家
院中的灯火早已熄灭。
方茹从噩梦中惊醒,他坐起来捂着心口喘着气惊扰了一遍睡熟的妻子。
“又做惊梦了。”方夫人起来到了杯水给方茹压压惊。
这几个月方茹总是梦到当年的事,时常半夜惊起。
“不知道怎么最近总梦到当年的事,人老了,就容易伤春悲秋啊。”方茹缓了口气,自嘲般地说道。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死人还能回来不成?”方夫人宽慰丈夫。这世间哪有什么鬼魂索命,不过是心结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浩儿在哪?”
“这……”方夫人眼神有些躲闪,她丈夫没少跟这个不省心的儿子斗气,这几天方皓夜不归宿都是自己帮忙瞒着。
“说。”方茹猛地拍了下床边的扶拦。
“在芙蓉浦。”方夫人见瞒不过只好如实说出。
“这么大个人了,还整天流连花丛,没个正型!”他一听到这话就来气,狠狠的锤着被子。
“孩子爱玩,也不是什么大事。”方夫人对自己这个独子从小就异常疼爱,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看到丈夫这样连忙开解。
“这么大了还是个孩子?!他可是去年就及冠了!这个年龄的有几个还没成亲?!”方茹听到妻子这么说就气不打一处来,床头的琉璃杯不小心被甩到了,落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方夫人被碎杯子的声响弄得心里一惊,心头一跳,手不自主颤了颤。
方皓花名在外,红颜知己数不胜数门当户对的人家都不想推女儿跳火坑与他家结亲。可是方夫人又看不上那些小门小户,这些年来一直没说成亲。
“你明日再去好好给他看看亲事罢。”
“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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