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久违的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沾湿了萧翎的衣裳,城门紧闭,全城戒严已经还几天了,百姓们风声鹤唳,纷纷暗地里打听却只知道在找两个少年人。
“话说,真的能出城吗?”萧翎从一堆绸子布匹中探出头,探头探脑地问着红三娘。
“给我回去藏好,再露个脑袋出来,小心我打你!还有要是敢把我的货踩脏我可饶不了你!”她没回头继续赶着马,萧翎还真有些被她唬住了,悻悻地埋下了头,只是最后再看了眼紧闭的城门,那里如今站着一派武装齐整的士兵,气氛肃杀。
萧翎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不见外边的情况只能干着急手心都冒出了汗,萧翎轻轻叹了口气,陆晏就在此时握住了他的手,“阿翎,她们有路子出城的。”他只是静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明白红三娘由一个山匪能这么快洗白自然有她的路子,也肯定是与这些官兵们有些联系的。
马车渐渐停在了城门口,那里守着的正是那老县令,他一看到红三娘一行人就赶紧拦着人将她拉到了一边:“我的个姑奶奶啊,你怎么就赶着这个时候出城呐。”他急的脸都红了,跟热锅上的蚂蚁似得一直在踱步,老县令劝道:“过了这段时间吧。”
“商行比较急这批货。”她顿了顿面色如常:“就说今天能不能出去了吧,不然……”她止住了接下来的话,意思不言而喻。
老县令急的直跺脚,负手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妥协了,只是叫人要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对着那些收成的侍卫道:“这是本官的一些私产,你们搜了没事就放他们走吧。”
侍卫们互相看了眼,领头的那个颔首算是同意了。老县令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他们搜到马车的时候红三娘突然按住了侍卫的手,她挑了挑眉语气颇为不悦:“上等的云锦纱,我都是找那些妙龄少女搬上去的,可别用你们那粗糙的手碰!”
“大胆刁民,胆敢如此?!”立马就有官兵亮出了腰间的佩刀,森然的刀光格外惹人注目。
那几个侍卫凶神恶煞地拿着刀瞪着她,原本搜查就恼火,还蹬鼻子上脸了?!
老县令见着双方就要打起来了连忙上前打圆场:“诶,你……对就是你去那些柳巷娼馆找些女子来……笨啊,正经人家的姑娘怎么会来这种站着一群大兵的地方?”
那侍卫得了命令立马跑了。萧翎听着外面的动静屏气凝神,他们两个现在蹲在一个木头箱子里,上面覆盖着层绸子,黑漆漆的环境使他的其他感官被放大,他甚至感觉自己能听到外面人的呼吸声。
萧翎捂住胸口,觉得自己的心脏现在跳得快出来了,浑身上下直冒虚汗,他紧张得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在皮肉了,浑身上下都在颤抖,简直是坐立难安。
陆晏握着他的手更紧了,甚至是将人拉到了自己怀里,轻轻安抚道:“会没事的。”他的语调很轻很柔。
他的本意是想安慰萧翎让他放松些,只是萧翎像是为了缓解焦虑,只想着抱着什么东西给自己些安全感。
陆晏感觉萧翎的手攀上自己的脖子,浑身一瞬间地僵直,但是很快反应过来顺势将人抱得更紧了。
萧翎现在紧张得没心思想其他的,任由他将自己抱着,两个人像藤蔓一样纠缠着。
那个小侍卫很快就带着些姑娘回来了,个个浓妆艳抹,穿着各色衣裳活像乱入了蝴蝶群,那些官兵们眼睛一下子都看直了,要知道这几天全城戒严他们也好些时间没有放松了,一时间见到这么多姑娘难免有些把持不住。
“就你们,给我好好搜搜这些布料。”老县先是乜了这些守卫一眼,让他们都收敛些目光,别将姑娘们都吓跑了,随后又对着这些姑娘们说道。
“是。”姑娘们得了令,四散开来,几个人搜着一辆车。
萧翎听着头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闭着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结果还是忍不住抬头看。
只是他一抬头就看到头顶的布料被掀开了一个角,眼前突然明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天光让他一时眼睛有些适应不了,他眯起眼睛才对上一双眼睛——是那个叫阿云的女子,脸上涂着胭脂,贴着花钿,穿着件花枝招展的襦裙,头上扎着双髻,插着满头的珠翠。
萧翎一时间还差点没认出来,空气好似有一瞬间的凝固,萧翎止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阿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两个,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萧翎的错觉,他总感觉对方有一瞬间的欲言又止。
她松手,绸子就又再次覆盖在箱子上,萧翎眼前又只剩下一片漆黑。
头顶上的声音也渐渐没了,又只剩下了一片寂静。
姑娘们站成一对,低着头,看样子是没搜到什么东西。
“没问题就出城吧。”老县令摆摆手,叹了口气:“郡守那里我去说。”
侍卫们得了令也没做纠缠,痛痛快快放了人。
只是在他们走后,为首那守卫指挥着下手:“去悄悄跟着他们。”
“伍长!郡守让我们派人去城东,有人来报哪里看到了两个可疑人!”就在这时,侍卫匆匆忙忙来报。
那伍长只能放弃原来的打算,带着大部分人去了城东。
萧翎感觉到车子又重新动了起来,才稍稍松了口气,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正被陆晏抱在怀里,还因为紧张整个人像条八爪鱼一样搂着人家的脖子。
萧翎:……怪不得那个叫阿云的用那么复杂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
他连忙松开爪子,手脚并用地向旁边爬,结果在黑漆漆的环境里撞到了箱子角,疼得差点叫出声来。
“咚——”的一声在安静的环境下很是明显。
“阿翎怎么了?”陆晏小声的关切道,他像萧翎这边逼近。
“没事,就是……有点热。”
此时是夏天,他们躲在一堆布料,气氛没那么紧张后萧翎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热,他摸了摸额头发现早就浸满了汗,前胸后背上也都是汗,整个人都受不了了直吐舌头。萧翎听着外面车轱辘规律地发出动静,终于是小心地钻出箱子,但是还是没敢将头探出去。
他等了好一会,才悄悄探出窗去,只见外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原野,看着上去早就出城了。
“诶,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萧翎摸了摸脑袋对着红三娘说道,她还正没指望对方能回答他,但是还是随口问了出来。
但是红三娘还真的回答他了——
“……其实吧,那个老县令前几年看中个商队的什么珊瑚,商谈过后又觉得太过于昂贵就想让山匪截下来。”
“你们就是那这个要挟他的。”萧翎打断她的话。
“……不要随便打断别人的话。”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结果这路商队是他们家一个嫁到扬州的姑娘名下的,刚刚起步就出了这门子事儿,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据说这姑娘辈分还蛮高的,他一个杜家不知道几房的自然惹不起,那姑娘哭着回家……反正这事我们完全替他背下了,还死了好几个兄弟。”
“啊……这……”这也太凑巧了吧。
“对了,这县令也是杜家人?”萧翎忍不住问道。
“对啊,不然就他一个县令能有权放我们出来?”红三娘反问,“反正我们现在去兖州,只要到了地界你们就不归我们管了。”她又说到。
*
她们这路人快马加鞭地朝着兖州前进,他们现在离兖州很近,不过是走了三天的时间就要过了州界了。
“明天就能过州界了。”夜晚,漫天的星辰拥簇着那一轮明月,他们围在篝火堆边,刚刚下过一阵雨,野外都是小飞虫,蚊子苍蝇嗡嗡直响。
“啧,这里蚊子怎么这么多。”萧翎挠了挠手背,那里刚被蚊子咬了个包,正疯狂地挠着。
“阿翎,不要这么抓,会抓破皮的。”陆晏拉住萧翎的手,拿出来块白色小瓷瓶装得脂膏。
他在萧翎手上抹了抹,萧翎顿时感觉没那么痒了,他抬头,在跳动的火光下对上陆晏的眼睛:“阿晏,你怎么会有这个?”
火光下,萧翎的眼睛中像是有满天繁星,很是耀眼,陆晏喉结不自觉地滚动着,面色如常地说道:“白天路过一个城镇的时候买的,想着晚上在外面蚊虫多。”
萧翎还想着再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好了,好了,进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红三娘轻咳了声。
萧翎看了看夜色,确实很晚了,只好乖乖进帐篷去睡觉。
夜色如水,四周渐渐静了下来,就连虫鸣声也好似安静了些。漆黑的帐篷里,伸手不见五指,陆晏轻轻起来,听着身边人平稳的呼吸悄悄拉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握间,陆晏感觉到从来没有这么心安过。
好似得到了全世界。
他想在亲亲萧翎,但是凑到他的脸边又停止了动作,他再黑暗中注视着自己的小竹马,叹了口气,又重新躺了回去。
月明星稀,一夜好眠。
萧翎一大早起来觉得神清气爽,他舒服地舒展了下手臂,他看到陆晏也起来了,正在一边在琢磨着那些信件,只是他的眉头是皱着的,好似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怎么了?”萧翎手撑在被褥上,偏过身来将脸凑近。
“信少了一张。”
“啊?!”
陆晏直到现在才发现这事儿,现在也是在想着信是从哪里没有的。
难道这就是杜勇要杀他们的理由?他发现了?
“不管了,那么多也够了。”陆晏深吸了口气说道。
此时红三娘也来催促他们快起来赶路,他们又再次踏上了行程。
崎岖的山道上,几辆马车行驶着,为首驾车的人看上去是个颇为雄壮的女子,她一边赶着路一边还哼着小曲。萧翎打着瞌睡,整个人像是陷进了一团棉花里。这是个阴雨天,倒是不怎么闷热还有丝丝凉风,很是让人瞌睡。
突然马车止住了,萧翎猛地被惊醒,本能地反应是探出头去环视四周。
他看着外面的山峦叠嶂,远处的山峰被层层薄雾笼罩着,一时间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这……”萧翎回头看向陆晏,不会这么巧吧?
只是他还什么都没说出口,就听到外面:“此山是我开——”
好家伙,还真就这么巧,这是从良山匪遇到从业山匪了。
不过他在定睛一看,那分明拦的不是他们,而是一个带着幕离一身白衣飘飘的人。萧翎很少能看到有人能将一身纯白色不带任何其他颜色的配饰穿出一股仙气飘飘的姿态来,多数人都像是在披麻戴孝。
可是这人倒像是游历回到山上静修的谪仙人物,只在那一站,就让人不敢轻视。
他心中不由想道:“这山匪也忒没眼力见了,这人怎么会是普通人?”
这阵仗明显不如他们之前那次,就两个山匪,拿了把大刀就敢来打劫?
“豁!哥,你看后面还有一路商队!今天运气这么好啊!”
“好,一网打尽!”那山匪哈哈大笑,山中甚至都回响着笑声,还怪刺耳的。
“小道我今日路过此地本想着点化一二尔等的血光之灾,怎料到……”他一边说着一边还见自己头上的幕离揭了下来。
那人赫然顶着满头如雪的白发。
萧翎一下子就想到之前成疏跟他讲的那个鹤发童颜的道士。
那两个山匪也是一瞬间愣住,可是那白发人没等他们有反应嘴角一直带着一抹笑意:“依贫道所见……”
“妖怪啊——!”他话还没说完,山匪们齐声发出一声爆鸣,紧接着就要跑。
谢闲予看着他们的反应也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难道他们没有听说过自己的传闻?
他可是刻意走到牧守府搞那么一出,自己出言献策的事儿传播得颇为广泛,也是因为如此自己这 一路上走得还算是轻松。
他如沐春风般笑着,落到山匪眼里就是怪物的邪笑,正在琢磨着怎么吃他们呢!
那两个山匪慌立刻不择路的跑了,一路上跌跌撞撞差点摔到山沟沟里去,只是这路就那么一条,他们很快看到停在一边的几辆马车。
“此……此山是我开……!”那看着稍微大点的山匪声音发着颤对着他们说道:“快给我拿出些钱财来,就……就放你们。”他现在说话舌头都捋不直,但还是想趁机捞上一笔。
“哥,那山上的怪物……”
“你懂什么,这么多人阳气壮,追不上来!再说我们都多少天没有开过张了!”说着就一巴掌呼到弟弟头上。
“啪——”红三娘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一鞭子甩了过去,卷起一阵尘土。
山匪们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但还是挺着腰杆:“小娘们,你可、可别禁酒不吃吃罚酒!”他看出来了,为首的是个女的,看上去虽然魁梧了点难道还真的能打赢他们这些男人不成?
“我倒要看看是怎么个罚酒?”红三娘嘴角带着讥诮,不怒反笑,而后面的几个人连马都没下,静静地看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山匪挑衅。
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个山匪就被五花大绑地丢在了地上。红三娘拍了拍手上的灰,“老娘干这行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吃奶勒!”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被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两人。
“姑奶奶,饶了我们吧……”
这时些闲予也走了下来,向他们行礼:“多谢各位侠士。”
那两个山匪活像是见了鬼:“哥,你不是说他不敢下来的吗?”
“我怎么知道啊……你不要过来啊——”他顿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吼叫,活像是要杀了他一样。
“你就是那个在扬州出言献策的道士?”萧翎出于好奇走下来问到。
“正是在下。”
“那……”萧翎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各位可是去京城的?可否捎带贫道一程?”他面上始终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配上这满头白发颇有股仙风道骨的意味。
“我们到兖州……”红三娘话还没说完又被萧翎打断。
“我们两个到京城!”他现在眼睛里好像有一团光,亮晶晶的看着谢闲予。是时候找个道士改改运了!送上门的道士不要白不要!
他自小也算是饱读书籍,对于这些奇人异士也是颇为向往,不过一般遇到的都是些江湖骗子,这次可让他遇到真的了!
红三娘意味深长的谢乜了萧翎一眼,只是什么都没说,又再次将目光放在了谢闲予身上。
“那也好,结伴而行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谢闲予面上笑呵呵的。
“姑奶奶,能放了我们吗?我们两兄弟上有小……呸上有老……”
“成啊。”红三娘爽快的答应了,随手一道直接斩断了山匪身上的绳子。
“啊……”
那两个山匪意识到被松了绑立马连滚带爬跑的飞快,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脚上的草鞋跑丢了都无暇顾忌。
“不是,就、就这么放了?”萧翎不可思议,直溜着两眼睛看着她。
“行规。”她简单落下这么两个字就重新上了马:“麻溜地上来!”
萧翎心下不解,但是还是跟着众人上了马,就在踏上马车前一刻他好似醍醐灌顶,他身形顿了顿,明白了红三娘为什么要放了他们,要是没了山匪也用不着镖师了!
他咽了口唾沫,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掩下情绪上了车。
谢闲予抬头看了眼马上的红三娘,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红三娘则是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微微颔首,谢闲予笑容更甚,道:“那便写过各位义士。”
“装神弄鬼的神棍。”红三娘看着人上了车,低声说了句,牵上了马绳,一行人又再次赶路。
“上仙,这么称呼?”萧看着眼前的谢闲予问到,他此时小扇般的睫毛扑朔,浓密而细长,好似看到什么稀奇的物件。
“折煞贫道了,小道俗名谢闲予。”他笑眯眯的看着两人,像是只狡黠的狐狸正在看着到手的肥肉。
陆晏看着这人也是一时间摸不透,索性什么都没说,静静观察着对方。
谢闲予注意到陆晏,将目光投来,似乎也在打量。萧翎此时觉得似乎带人上来也不是什么正确的选择……这是现在人都还来了还能干下去不成?
“两位贵姓哪?”
“免贵姓陆。”萧翎刚想开口,陆晏说道。
“那旁边这位小公子呢?”
“也姓陆。”
萧翎没反应过来撇过头来看着陆晏,想开口随后快速反应过来,连忙止住声,一不小心还咬到了舌头。
“嘶——”萧翎低声抽了口气。
陆晏不动声色地将萧翎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我们也不过是去京城投奔亲戚,其余人只到兖州。”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是在下逐客令。
“无妨,无妨,多些人也能热闹些。”他依旧眯着眼睛在笑。
“那随意。”陆晏见对方铁了心要跟上来,也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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