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那天也是赵怡出嫁的那日,日子很赶,左右不过三天的时间。
赵怡不可置信地看着父亲:“女儿做错了什么了吗?父亲为何这么对我?”她浑身发冷,似乎都要站不住了,眼角不觉的浮现出一抹泪痕。多年的教养让她勉强撑住。
“老爷!怡儿是你唯一的女儿啊!”赵夫人也赶紧上前来拉住赵导。
赵导竟是将赵怡草草嫁给了城东的一户商户,士农工商,最末等的商啊!而且什么十里红妆都没有,一架小轿子就出嫁了,这以后叫她怎么在京城中抬起头来啊!
就这京中就算是纳妾都没有这么敷衍的。
“你懂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保住命要紧!”他看着女儿,眼眶中也不由的浮现出了点点泪光,他子嗣浅薄,这个女儿是他唯一的子嗣,自然是从小溺爱,只是这个时候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处商户也算是自己家的远方表亲,来京时光照过,他也是看过,掌柜的为人憨厚实诚,他家儿子也是良善之人,并且受恩于他,就算赵家倒台了,赵怡嫁过去也不会受多大的委屈。
赵怡渐渐没了声,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家这是要出事了……
“父亲……”她嚅嗫着看着赵导再也没了话音。
赵夫人也止住了哭声,母女两个都痴痴地望着赵导。赵导闭上了眼睛,像是在平静地面对即将到来的命运。
不过……要是能拉下来高祜倒也算是心里好受些。
*
萧缄坐在龙椅上,底下跪着一群贡士。
他一般只问甲等和乙等的,只是这次他决定都探探底,打算都问问些实势。
最开始赵导也是吃准了萧缄根本不会过问丙等的贡士,才这么多年来顺风顺水有恃无恐。
就像是二十年前的那批官员也是吃准了先帝根本不会过问才能如此胆大妄为。这么多年来高祜和赵导也是在暗中较劲,只是谁都捏着对方的把柄谁也奈何不了谁。
“都起身吧。”他撑着头漫不经心地扬声道,他心里只觉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不会有人这么胆大,殊不知底下有几个事先买了考题的贡士正两股战战直达哆嗦。
他们甚至有人就读了两本书,字都认不全,临考大价钱找人写了一篇又指定了一定要出现那几个字才出现在现场。
他们起初也担心会在殿试被发现,但是卖试题的官员们说皇帝根本不会过问丙等的贡士,并且他们不买也有的是人买,于是虽然价格昂贵也有风险但是他们还是咬咬牙买了。
萧缄并没有注意到有些贡士的异常,毕竟头一回面见圣颜有些失态也正常,甚至早几年还有人在金銮殿内吓尿的。
金銮殿内,贡士们都先后站了起来,有人第一次面见圣颜吓得两腿打哆嗦站都站不稳,但是也有人面色如常不卑不亢。
萧缄这么多年也是见到了不少这种样子的贡士,早就习以为常,甚至翻来覆去的问题都没怎么改变过。
其实策论诗词写得好只能算是一个好的文人,真正要在官场站稳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造化。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殿试都只是走个形式的原因。现在无论问什么问题都是理论化的,实际上可能根本实施不起来,他一般也会把这些贡士们随便丢到些小官职上磨炼个几年,要是一点突出点都没有的指不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随意的扫了几眼就知道那些人日后能有所作为,有些人寂寂无名。只是他余光一撇,突然看到了个玉佩,他突然顿住,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到过,文竹样式的玉佩还是很常见的,只是他突然想起了二十年前他到扬州去。
那是二十年前,那时早就有了康平王要造反窃国的风声,自己被父皇派到扬州去暗中调查,结果在那里他遇到了个特立独行的女子,在后来万分险恶终于是平乱了,就在他离开扬州的那天晚上他们两个那天晚上都喝了点酒,半推半就地就有了关系……不过他早上起来没看见人而且自己也焦急回京去述职……
再后来安定下来他再去扬州想要将人接到京城来的时候却得知了人家已经故去了。
他只能遗憾地离开扬州。不过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一场镜花水月了,他早就淡忘了。
这么想着他不由的将目光移到那个贡士脸上,只是这一眼他猛然间想起了那个女子的眉眼!
竟是有六分相似,仿佛间好似又回到了当年扬州的杨柳岸晚春的微风吹拂……
他突然正了正身形,看着那相似的面庞和腰间别着的那个玉佩,萧缄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他一时间怔住本能地想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他还是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心不在焉地依次问了些问题,倒是也没心思在认真的进行殿试了,草草就结束了。
身边一直跟着的胡德发现了萧缄的异样,他再看了看下面的贡士,突然觉得有个年轻人看着倒是和皇帝有几分相似……他心里也有了猜想。
到了中午的时候,贡士们都出宫了,超乎所有人的意料,甚至是赵导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来报的下人,反复确认。
担惊受怕了一天的赵导最后面对着意外之喜简直是要高兴坏了,皇帝竟然根本没有仔细过问!他想到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人知道自己女儿已经嫁过去了,今天再接回来,要不让男方入赘,难道他赵家也什么小门小户,当他家的赘婿还能委屈他不成?
他美滋滋的想着,简直是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昏头脑,只想着快点把女儿接回来。
另一边的高祜也吃了一惊,他都想好了要是赵导破罐子破摔把自己也攀咬出去的话自己要怎么辩解,反正他这边找的几个贡士都是真的有学识的,他们也不会说出去,要是一口咬定是赵导临死前想胡乱找个点背的也不知道皇帝能不能相信。
但是赵导确实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自己不过是看几个年轻人品德高尚前途无量收他们为自己学生罢了,自古有之。
不过……他倒是听说今天一大早赵家一处偏门来了驾小轿子,赵怡坐着小轿子被送到了一处商户家。
赵导这老贼死到临头想的竟让是保全女儿。
*
为了掩人耳目,萧缄特意见甲等的贡士们都叫到御书房去单独谈话,只是其他人他都是随口说几句,到了容瑾瑜这里他恨不得将人家的生平都问出来。
不过在人进来前萧缄就已经命人拿来了他的籍贯,容瑾瑜被记在他的舅舅名下,表面上是容家的二公子,实际上根本不受他们多待见。
其实早在听闻这个贡士姓容,出身扬州时他就能基本确认了,但是在胡德呈上他的籍贯是他终于是肯定了,绕是这么多年他越发生性多疑但是这次也是实实在在地感到喜悦。甚至一点多余的猜疑都没有。
胡德也掐出了笑容站在一边恭贺:“恭喜陛下!”
“你倒是也聪明,这都看得出来。多事!”萧缄面上这么说,脸上却早就笑了起来。
胡德在萧缄身边呆了这么多年早就把他的心思琢磨得通透,他自然知道萧缄现在高兴得没人诉说,自己这么说倒是正和了萧缄的心。
容瑾瑜虽然年轻倒是也不怯场,很平稳地答完了所有问题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萧缄满意地看着他,这么多天他的心情才终于好些了,他欣慰地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儿子,满意地露出了不易察觉一抹笑。
这么多儿子有几个不是希望自己早早死了的,生在皇家能有什么亲情?表面上父慈子孝实际上谁知道都怀了什么心思呢?还有那些宫妃,表面同床共枕实际上同床异梦。就连自己的结发皇后都不能全信。
但是这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儿子却不一样,其他皇子多多少少都在朝中和臣子利益相互勾结,有母族扶持,但是他呢?他连自己真实的身世都不知道,在自己的母家也不受待见。
就算那天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唯一能依靠的不也只有自己吗?
他满意地让人先回去了,自己则是继续坐在御书房继续会其他贡士。但是他的目的也不是考考这些贡士于是只挑了几个合眼缘的。
这么一下午最让自己记忆深刻的就是那个叫万钰的,那态度自己真的揪不出任何失礼的地方,就像是就在官场一样圆滑,萧缄也看出来,这么多人里面就数万钰日后在官场上能有所大作为。
不过……还是先将人丢到翰林院去磨磨气性吧。
终于容瑾瑜……要是想不引人注目的话,也是先在翰林院呆上几个月吧,以后找机会升迁吧。
另一边的赵导听到有几个人又被召进去了,他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还好只是挑了几个,于是他心又稍微松了松心,这一上一下的他也是感到心累,扶着椅子喘着气。
赵夫人忙帮他顺气:“要不还是晚几天再接怡儿回来吧,免得……”
“哎,也只能这样了。”赵导闭上了眼睛。他现在有些摸不准萧缄在想什么。按理来说他也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了对帝王心也算是摸得透,只是这次他属实有些难以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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