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随着李老爹到了他居住的竹屋，竹屋外，放了一张桌子，桌上摆了一盘黑白两色的围棋。

“坐”，李老爹自己坐到了黑子边上，并示意归雪坐到对面。

归雪不及多想，在白子这边坐了下来。

李老爹从棋盒中捏起一枚黑子，盯着棋子愣神了许久，良久开口道:“你可知道，你面前的是什么？”

“围棋。”归雪如实答道。

李老爹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黑子放入了棋盘中，发出一声清脆的棋子和棋盘的撞击声，一股无形的风吹过，将李老爹的发丝吹的微微晃动。

“今天开始，我教你下围棋。”

本该高兴的归雪，此刻却高兴不起来，他爹爹以前和李老爹曾对弈过，对李老爹的评价仍历历在目，刚入门的新手都不如，下棋随心所欲的，东一子西一子的，完全没有章法，不消片刻就被杀的丢盔弃甲。

他爹爹这个人虽然不靠谱，但说真说假，归雪多少还能判断一些了，以爹爹当时的神情来看，所说多半是真的，李老爹的棋艺当的起爹爹的一句臭棋篓子。

归雪想学李老爹别的本事，可他知道李老爹若肯教，不用自己提他也会教给自己，若不肯教，自己无论如何哭闹撒娇都没用。

尽管不是自己所盼望的本事，有些失望，但李老爹肯教，已是恩情，归雪小脸满是认真的，欲行弟子礼。

李老爹摆了摆手阻止了归雪行礼，满是笑道：“若你围棋哪天能赢我，我便收你为徒，将一身本事尽传授于你。”

归雪闻言，愣了足足数秒才反应过来，遂大喜，不管李老爹是不是臭棋篓子，这个围棋，我一定要下赢李老爹！！

老师的水平，只是决定了我的起点，终点一直捏在我自己手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何尝不可！

归雪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半开玩笑的道：“老爹，我爹爹之前可说了，你的棋艺可不咋滴，看来我不出半月便能胜过老爹，到时候老爹可别赖皮哦。”

听到归雪直言自己水平差，并且放下了豪言，李老爹也不生气，因为李老爹知道，在自己定的规则里，就算给归雪十年，他也无法赢自己。

“男儿自当一言九鼎。”李老爹声音略沙哑却铿锵的回道，之后将棋盘上的子全部收回了棋盒之中。

听到承诺，归雪也端坐了起来，认真听起李老爹讲解，一个细节都不愿意错过。

规则林林总总有百条不止，若非归雪记忆非常人，一般人还真记不住。

归雪不住的吐槽，规则复杂难懂。

然而归雪并不知道，除了前面数条规则是围棋本来的规则，其它规则都是李老爹的附加规则，虽然仍旧符合围棋的下法，却也将自己束缚成了一个臭棋篓子。

学了一整天之后，归雪总算适应了这种李老爹版围棋，不由的伸了个懒腰。

“学了一天了，你觉得这围棋如何？”李老爹随意问道。

“规则远比我想的要复杂的多，不过总的来说，围棋也不是很深奥。”归雪答的信心十足，他虽然没真正接触过围棋，但也意识倒了李老爹教自己的规则肯定有问题，不过这并不影响他赢李老爹的信心。

“不是很深奥？”李老爹似笑非笑的重复了一遍归雪的言论，而后颇有深意的说道：“莫小看这简简单单的纵横十九线，其中黑白子所有的落位可能，即便给你千万年寿元，你也穷举不尽。”

归雪跟着李老爹学过九章算术，一听千万年寿元也穷举不尽，便颇感兴趣的算了起来，他倒想看看这棋谱之上究竟有多少种可能，得出的数字骇的他说不出话来，心中大为感慨这小小的棋盘竟然能有这么多的变化，莫说千万年不能穷举尽，就是寿元再翻上十番，也是遥不可及。顿时收起了小觑之心。

“下一把？让老爹看看你一天的学习成果。”

“求之不得！”

之后两人开始了对弈，一会儿时间归雪便连连被提，苦着个脸，没了之前的信心满满。

“不要太在意一子两子的得失，老是想着救那一子，只会让你陷进去更多，今天先到这里吧，你且先把这局记一下，三月后复盘，我们接着再下。有自信是好事，但是盲目的自信是狂妄、是自满，你终将为其所害，记住，真正的大师永远怀着一颗学徒的心。”

归雪闻言，大惊失色，想起前段时间接触了那么多同龄人，而后发现自己的才能远高于同龄的孩子，不知不觉间，产生了些许自满的情绪。李老爹的一番话，让他醍醐灌顶，清醒了许多。

李老爹见归雪似乎懂了，满意的点了点头。但是李老爹心里清楚，归雪的懂了，只是从道理上懂了，离真正大彻大悟、身体力行还远着呢。

现在你有的，也仅仅是一些小聪明罢了，不过老爹相信，终有一天，你所有的小聪明终将化为大智慧。

而且今天自己再一次雕刻归雪的大局观，着实是一招杀心之术，谋杀一个稚子的赤子之心，教他如何像自己一样违背本心，教他为了大局，牺牲一部分人，这些人可能是自己的至亲之人。想到这里，李老爹的手不住的颤抖了一下，举头望着西斜的落日，感到了一丝寒冷。

“老爹，外面凉，要不回屋吧。”归雪的话，让李老爹感到了一丝温暖。

“孩子，老爹给你做一顿好吃的，吃完再回去吧。”

“嗯。”

李老爹是想留归雪住在自己这里的，这样归雪每天可以少跑一段路，而且自己也能多照顾他一些，可是他没有开口。鹤青衫走了，归雪这孩子的脾气他知道，肯定会每晚回去的，他的小脑瓜里肯定想着，万一哪天爹爹回来了呢？他定是不愿意住在自己这里的。

鹤青衫要是在这里，对李老爹肯定又是一顿鄙视。明明真的想留，却不去留。要是换了他鹤青衫，才不管那么多，肯定强留下来了，来来回回的夜路多危险，也不替孩子考虑考虑，大不了，回来那天再放回去不就行了，反正他那么神棍，掐指算算自己什么时候回来还不是小意思。

画面一转，李老爹做了好几道家常小菜，一老一少两人在屋外的桌子上吃了起来。

跟李老爹吃饭，归雪都不敢说话，因为以前跟李老爹吃饭的时候说话，被李老爹的筷子敲打了好几次，如今他也学乖了，吃饭的时候安安静静的。

此时一只，皮毛枯燥褶皱，两眼无神的小黑猫，路过了小屋，一副饿了好几天的样子。

看到这只小猫，归雪的怜悯之心大起，打算一会匀一些食物给它。

思考间，忽然冲出一只小鸟，对着小黑猫就是一顿攻击，归雪差点脱口而出，这只小鸟太过份了，这只小猫咪都快饿死了，还攻击它。归雪有些看不下去了，想去帮一下这只可怜的小猫。只是场面忽然起了变化，小黑猫用尽最后的力气，一个跃起，将小鸟咬住，之后用爪子压住了小鸟，撕咬了起来，一顿饱餐后，小黑猫消失在了竹林中。

这个翻腾扑跃的姿势，优美至极，归雪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

归雪和李老爹吃完后，李老爹忽然问道：“你觉得刚刚那只小黑猫是不是很残忍？”

“没有啊，猫本来就是肉食动物嘛，它都快饿死了，再说了，那只鸟一看也不是什么好鸟，是一只攻击性极强的鸟，被吃了好啊，免的其它小动物遭殃。”

李老爹没有过多的评价，只是说道：“你再过去一点，走到刚刚那只鸟出现的地方看看。”

归雪满头雾水，不知李老爹是何意，不过还是遵照李老爹的意思，走了过去，当走到那里的时候，归雪整个人都石化了，它看到了几只刚出生的小鸟在地上草丛里，胡乱扑腾着光秃秃的翅膀，归雪抬头看了一眼，在竹子上赫然有一个鸟窝。

那只鸟之所以具有那么强的攻击性，是因为它要保护它掉到地上的孩子啊，怪不得，面对强大的天敌，它也丝毫不惧。因为它的身后，是它的孩子啊。

归雪小心翼翼的将幼鸟，一只只放回了窝里。而后一言不发的回到了李老爹那里。

李老爹没有追问他看到了什么，也没有追问他对那只猫的看法是否改变了，只是叮嘱了一句，明天辰时在这里等他，让他别迟到了。

可是归雪回去后却是一晚上没有睡好，他一直在想，究竟是猫错了，还是鸟错了？

归雪第一次开始思考何谓正义，何谓对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