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收旧报纸的来了一趟，叶芳把卧室半柜子的旧书和杂物都卖掉，等卧室里面差不多清空了，回广州的票也买好了，李秀玉念念叨叨了几天，总算在离开西城的前一天接受了叶芳和叶春要离开这件事。
在西城睡的最后一晚，叶芳梦到了叶父，梦里是在她结婚前的某一天，客厅昏暗的仿佛没有开灯，窗外的天也是阴沉的，她和叶父坐在沙发的对面，她双臂环在支起的腿上低着头，叶父则是在敦敦教导她婚后的‘礼仪’，他教导她婚后要孝敬公婆，要勤快持家，长篇累牍的讲着女人嫁人之后如何和婆家相处的道理。
那天之前叶父叶母带她去买了很多结婚用的吉物，红色的盖布，带着喜字的成对的脸盆、茶杯，他们走了大半个西城挑选那些东西，梦里的叶芳回忆起当年，觉得自己那时候就像一个自愿走上祭台的羔羊，一个待宰的羔羊却在和刽子手商量着下手时该挑选一把怎样的刀，宰割时流下来的血要用什么样的盆器去接。
梦里叶芳站在十多年前的叶家客厅，看着当年的叶芳和叶父，她听到小叶芳说，“爸，我不知道这样子听你们的话结婚对不对，但是如果我结婚以后过的不幸福，我会恨你们一辈子。”
叶父听到很诧异的停顿了一瞬，含糊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段话最终没有继续，叶芳看着客厅里的父女，明明女儿脸上的不愿意那么明显，可是这些长辈、大人还是推着这个二十出头尚不清晰的女孩走进了一段仓皇的人生。
叶芳在那段算不上争吵的对话之后不久按照西城的习俗走完了婚礼流程结婚，而她当年说出的那句话也成了谶言，她结婚后果然没有幸福，经历了生子，离婚，又因为离婚被叶父指责嫌弃，孤身带着叶春背井离乡，她和叶父也真的很多年都没有和解，直到他去世都没有。
梦里那场数年前的小城婚礼里，叶芳看到了明镜台，她盖着头纱从单元楼出来走在红毯上的时候，明镜台就站在围观的人群里，他的眼神是沉静的，祝福的，她看到明镜台看着她上了婚车，才默默从人群里退开，叶芳从婚车的后视镜看着明镜台，叶芳在梦里想，自己当年在婚礼看到明镜台时想了什么，也许是彻底放下这段年少的情感吧，可是如果再来一次，她一定会从那辆婚车上跳下来，抓着少年的手离开这个让人窒息的地方，无论去哪里，无论。
气温升高，玉兰花的花期就要过去了，叶芳拉着行李箱来到河边，行李箱的轮子嗒嗒停在河边的玉兰树下，叶芳看了看台阶上凋落一地的玉兰，有些怅惘，“玉兰开完了啊。”
叶春在一旁催她，“妈妈，还有两个小时火车就开了，我们快去火车站吧。”
叶芳把手里的行李箱给女儿，“你拿着箱子，妈妈拍张照我们再走。”
手机镜头里玉兰花半散半萎垂落在台阶和泥土里，枝头已经几乎没有花在开了，只有树枝的绿色嫩芽在长出，手机屏幕里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是明镜台，[叶芳，等等我，你在哪，我有话和你说。]
叶芳，[在河边。]
没一会叶芳就听到远处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明镜台奔跑到叶芳身边，停下来的时候还喘着气，“我去了你家，阿姨说你刚走，还好赶上了。”
叶春朝两个人看过了，叶芳把女儿支开，“春子，带着行李箱去那边等妈妈，我和明叔叔道个别。”
叶春不情愿的拉着行李箱走远，“你快点，我们还要赶火车。”
明镜台摘掉眼镜，额头满是汗水，他有些不好意思，“我跑过来的，有点太狼狈了，会不会耽误你的火车。”
叶芳递给他一个手帕，“还有一个多小时，不急。”
明镜台擦了擦额头的汗，说到，“那天你说要考虑，现在可以回复我了吗？”
叶芳，“本来想上了火车再和你说的。”
明镜台了然，“所以，你是拒绝，不愿意考虑和我在一起是吗？”
叶芳，“明镜台，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但是你知道，我不愿意回西城，而且叶春的学校在广州，我们在广州住习惯了。”
明镜台微微站直身体，他看着叶芳，“叶芳，广州现在热吗？”
叶芳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说到，“热啊，回去就穿短袖了。”
明镜台靠近她一步，“我是想说，如果我去广州定居，你欢迎我吗？很快，今年，或者明年，等我把诊所的事情处理完，安顿好我爸妈，我就去广州找你，等等我好吗？”
叶芳有些感动，明镜台的表情真挚，他是真的在计划着这些，叶芳，“明镜台，你来广州，我欢迎的，我，我也愿意等你。”
明镜台的眼睛亮起来，叶芳又说，“如果可以，下个月我邀请你来广州玩，我带你去吃广式早茶。”
明镜台，“那，说定了。”
“说定了。”
叶春在远处等了半天，才看叶芳走过来，叶春，“妈妈，你终于和明叔叔说完话了。”
叶芳揉揉少女的头顶，“说完了，走吧,我们打车去火车站。”
她们走过桥，走到外面的马路上，叶芳刚打开打车软件，一辆车开过来停在她们面前，明镜台落下车窗，“我送你们去火车站。”
车子载着三个人走远，河岸的玉兰树慢慢后退，叶芳从后视镜看着那些玉兰树，心里一份安稳在生长，那些玉兰树就像现在坐在她身边的明镜台一样，一直都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