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震惊得失语。
诚然,余鹤口中的那个能力强又成绩优秀的人确实是我。
我本科因为综合成绩在年级排名第一,直接得到了B城农大的保研,且在研究生时期也因为专业能力强,所以直荐进了研究院。
但是这几天我在余鹤他们面前,形象除了内向不爱说话以外,就是被暴雨淋成落汤鸡和狼狈崴脚处处需要余鹤照顾的模样。
以及在安琳和Lili几人眼里,我还是善于在余鹤面前装柔弱耍心机的死绿茶一枚。
是以我怎么都没想到,余鹤是怎么从这些完全跟我专业不相关的事件中,得出我能力强又成绩优秀这个结论来的?
而且他竟然还好心到要用家里的关系来帮我?
就因为不想看到一个人才被埋没?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侧脸,心中默默想着。
所以余鹤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专业能力强的呢?
我从B城回来这边的研究院,是由B城那边直接引荐,作为人才引进进来的。
完全不需要其他人对我再次引荐。
余鹤刚刚对我说这番话,既然他知道我的能力,那他知不知道我是人才引进这个事呢?
他说他父亲跟许院长是世交,那他对我们院的情况了解如何,跟许知清的关系到底又是怎么样?
而我虽然是人才引进,但本地研究院人际关系复杂,我没来多久,甚至连工作都还没理顺,就莫名卷入了院里两派的纷争里,然后作为一个炮灰,被边缘化了。
这次被派出来找标本,也是被波及之后的工作之一,不过对我影响倒是也不大,这次找到的标本对我刚好很重要。
原本以为能够顺势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但没想到被一场暴雨给浇灭了。
想起许知清是院长打电话叫过来帮我的,又想起他和其他人在这路途中对我的一举一动,加上余鹤刚刚对院长的评价,我才后知后觉意味出什么来。
许院长正直不正直我不知道,但刚回本地没多久的我无疑还是够单纯,又被摆了一道。
还差点没了小命。
而余鹤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为什么他们这一群人都对我不友好,却单单他一人对我照顾万分体贴万分?
不对,他刚开始对我也是冷漠万分的。
思及此,我脑中原先还有些荡漾的情绪一下子荡然无存,只觉得身下宽厚的肩背一下子生长出了刺,让我无法再继续安心靠下去。
看着许叔家的木房子逐渐出现在眼前,想到他家里住着的那几个人,我犹如芒刺在背,心中紧张起来。
不能乱,不能乱。我不断安慰自己。
幸好这不是在深山,这里有村民,不用怕。
而且之前单独跟余鹤待了一天一夜,也没出什么事,虽然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从现在开始我需要跟他保持好距离,等通车了之后,跟着村里的车回城里,应该也是没什么事的。
只是可惜了我那两大箱的标本。
毕竟是几个月的心血。
我捏着余鹤肩头的衣服。
“怎么了?”他偏头问。
“我想下来。”我低声说。
他不同意的说:“快到了。”
“我不要。”我挣扎。
他沉默了一瞬,弯腰将我放下来,然后转身看我。
“不是快到了吗?”他问。
我将头偏过去:“我不想被安琳看见,她会闹脾气的。”
他眸色浮起一丝不悦:“跟她有何关系?”
我抿唇:“被许叔他们看到不好,闹着不好看。”
他不再说话,只默然盯着我,眼神里带着审视。
我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向前走去。
他看着我一瘸一拐的背影,绷着张脸跟上来。
沉默的走了一会儿,直到快到许叔家的院坝,他才在我身后开口问:“我刚刚说的话,是不是让你有压力了?”
他声音没多大的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心中怔了下,没回头看他,只低声说:“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这么帮我,我无法回报。我知道你很好,余鹤,但我会自己解决的。”
到了许叔家,其他几人也起了。
小卖部老板早已经把我们买的东西拿了过来,就放在院坝旁靠着墙的桌子上。
走过去的时候,看到赵子翼和Lili两人在翻着塑料袋里的东西,边翻边问:“村里就只有这几样,没其他东西卖了?”
他找出几双袜子和一个粉色保温杯,看了半天,才勉强道:“这个凑合着用,拿给瑶瑶还差不多。”
余鹤走过去,伸手从他手里抽出袜子和保温杯,面无表情的说:“想要自己去买。”
赵子翼看着保温杯的款式,指控道:“怎么这么小气,你不可能用这个的吧?”
余鹤冷冷回一句:“反正不是给你的。”
感觉到他的低气压,赵子翼委屈道:“干嘛这么凶,一大早吃火药了?尽逮着我发火。”
余鹤不搭理他,转身就走进了屋里。
赵子翼委屈地向旁边的Lili摊手,一副“我做错什么了”的眼神。
Lili拿了包零食撕开包装,抬起下巴往我这边示意了一眼,边吃零食边说:“你看我我怎么知道?您看她比较合适。”
语气满是冷嘲热讽。
赵子翼看了眼把他们话当耳边风的我,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小声冲着她道:“你闭嘴吧,安琳就在里面洗漱,她要是听到还不得了?”
Lili无所谓地耸肩:“这还用我说?所有人都知道啊,一早起来余鹤不在她也不在,她一个瘸了腿的人还能走到哪里去?肯定余鹤陪着她呗。”
“再说了,”她嚼着糖,“人家手段多得是,昨天不就让余鹤背了一路?安琳早免疫了。”
怎么我就成一个瘸了腿的人?
还不待我皱眉,就听到屋子里传来哭声,随即看到Lili嘴里那早免疫了的安琳跑出来,捂着脸往外面跑。
路过我身边时还不忘狠狠瞪我一眼,眼圈发红,眼角带泪。
我见她这副表情,心中冷笑:呵,一大早就乌烟瘴气。
我这个被骂瘸了腿的人都没哭,她哭个什么劲?
旁边许叔停下干农活的手,挠着头不解道:“诶哟,这是怎么的了这是?”
我笑盈盈的冲着他道:“没事,许叔,她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
许叔尴尬的笑了两声:“城里姑娘比较娇惯。”
“让她去。”
我示意他不用管,然后往屋里子走去。
刚走两步就见到姣姣怯生生地从屋子里出来,先是瞟了我一眼,才走到许叔身边偷偷地拉了下他的衣角,还抬起自己的一只手挡着嘴。
我歪头见她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步子没停,心想小家伙又碰到了什么惊奇事。
却听到她小声说:“刚刚在里面,那个大姐姐本来是在洗脸,见到大哥哥拿盆进来打热水,她就跟大哥哥说话,但是大哥哥跟没听到似的。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姐姐突然就抱住了大哥哥,我跟妈妈都愣住了。”
这么狗血。我挑了下眉。
一脚踏进屋子,我没听完她后面的话:
“然后大哥哥就很生气的把她推开了,还发火让她自重,大姐姐就哭着跑了出来。”
喜姨在煮早饭,炉灶里火烧得极旺。
我进屋看到中间那张铝制桌子上的烧水壶同样在咕噜咕噜的冒着水汽,忙快步走过去:
“喜姨,水烧开了。”
“诶你别动你别动,你受伤了,我来。”喜姨听到声音,拿起围裙擦了下手,风风火火的跑过来,赶在我碰到桌子之前将那烧得滚开的烧水壶拎到一边。
我有些无奈,笑道:“我就是崴了个脚走不了远路,拎一壶水还是没问题的。”
“那不行那不行,你的手也是伤的。”喜姨指着我裹纱布的手,笑呵呵的说:“你男朋友把你看得这么精细,我更是不能让你做重活。”
我嘴边的笑容滞住,想说余鹤不是我男朋友,但之前已经解释过,他们并不信,于是只能干巴巴道:“都是小伤口,真的没关系的。”
喜姨指了指楼上,偷偷说:“你男朋友去跟你拿纱布了,诶哟,你真是不晓得刚刚哦,你男朋友去给你打热水,然后那个漂亮小姑娘,真是怪得很嘞……”
我打断她:“喜姨,你炒的菜快要糊了。”
“诶哟!”她拍了下脑门,才想起来这个事,又风风火火往锅子的方向跑去。
我听她拿起锅铲懊恼的叫了一声:“真的糊了,不得了了,老许要骂死我。”
我坐下来,将手撑在膝盖上,仔细打量自己的手。
缠在手指上层层叠叠的纱布有些脏了,边角有些磨开的线头,但因为包扎得好,受的都是皮外伤,我已经不觉得痛。
我自己都没想到要换纱布这种事,而余鹤竟然替我想到了。
木制的楼梯传来“吱呀吱呀”的动静,有人顺着楼梯在快步往下走。
三步两步,那声音经过我旁边,似是顿了下,然后又往里面走。
我充耳不闻,将手放下,低头去看炉子里的火星子。
那步伐很快又走回我旁边,在我身上覆上一层阴影。
我抬起头,见余鹤端着一盆温热的水,掌心握着一卷干净的纱布。
他坐到我身边,将水放在地上,转身面向我,低声开口:
“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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