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封来自陈婉萍给阿爷的邮件,上面问了很多关于‘她’的事情,甚至在末尾试探提了下可以见面的想法。
阿爷只回了几个字——有缘再说。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林翡宝在读大学,后面包括研究生时期,阿爷也没有提起过这事,但也确实没有再固执找过林翡宝父母。
邮件里说,本来陈婉萍是想让朋友带林翡宝出国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朋友将林翡宝丢在酒店里,还在初期说孩子在国外很好。
后面知道林翡宝失踪被遗弃,陈婉萍病了很多年,一度想过自杀,要不是阿爷锲而不舍找过来,她根本不敢想自己的孩子还存在在世间。
是不同于周郴的孩子,是她和心爱之人的唯一的孩子,是证明她曾经和周帆的一切,独一无二。
信件不长,不过几百字,字字真切。
可爷爷奶奶养了林翡宝二十多年,又怎么会比陈婉萍的心血少,所以阿爷在知道陈婉萍的情况后,反而不愿意让林翡宝认亲。
阿爷什么世面没见过,什么人没见过,周炀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如果让林翡宝认亲,无疑是进入龙潭虎穴,尤其是这么多年过去,陈婉萍还是没有摆脱周炀的控制,优柔寡断,一面在乎林翡宝,一面又放不下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周郴。
但他没有权利剥夺林翡宝选择的权利,留下账号,也讲究一个,有缘的便不会断。
江恪只看了一遍邮件,神色如常,却让人揣摩不透,他虽然比林翡宝小三岁,年龄是弟弟,但沉稳自持,不会被任何事影响失态。
这件事的突然,甚至都比不上林翡宝一句离婚。
“就因为这?”江恪磨着牙,荒唐笑道:“我自认为我对婚姻已经是够随意了,你居然比我还随便,区区一个身世,就要闹离婚。”
林翡宝愕然,这事还不够重要啊?
她努嘴,看眼四周,确定没人关注,才说:“我是当事人,自然觉得是大事,况且,你跟周家关系……”
“少找借口,你无非就是没那么喜欢我。”江恪言简意赅,一针见血,神色十分委屈。
沉稳是超出年龄的,幼稚神经果然不会越过他这个弟弟的身份。
林翡宝很想解释不是借口,但在说出这件事后,发觉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这事本来是个大石头,突然挪开,轻松又随意。
再看江恪的态度,她确实想太多了。
江恪将手机丢回给她,语气冷硬:“如果你真为了这事离婚,那我绝不同意。”
林翡宝跟周郴真有什么,他都不同意离婚,更别提两个人什么都没有。
林翡宝沉默,捏着衣摆,鼻尖泛起酸涩的疼,她的心口还是疼,不是这两天面对离婚和猜测的疼,是说不上来的滋味,明明有伤口,她麻木地等待伤口腐烂。
但她将伤口上的纱布掀开,告诉他了,本以为慌张等待江恪的嘲讽和嫌恶,却等来了江恪抚平伤口的触感,轻飘飘道——这算个屁。
江恪根本不在乎她有伤口,也不怕她解决不了,因为他永远都在。
可能是张羽思生病的缘故,让他经历过太多无法理解的伤口,所以习惯于处理这些,并不会表露惊讶,或者是让人难堪的怜惜。
“那我也只能跟你说,我跟周郴真的什么都没有,他知道我是谁,只是我们都不敢承认。”
林翡宝干涩开口,觉得喉咙也很干,嘴唇起皮到没有知觉,她像个木偶,被江恪一点点充电,却不太适应。
这种滋味,很怪,但挺甜的。
江恪垂眸看她,依旧平淡道:“林翡宝,你现在是二十七岁的成年人,你可以选择承认他们,也可以选择忽视他们,每天要纠结这些事情,挺荒诞的。”
“你说的对,是挺荒诞。”林翡宝笑出声。
江恪也勾唇,但很快压下唇角,不爽道:“我饿了,请我吃饭。”
“行啊,你要吃什么。”林翡宝也饿了,肚子都快要叫了。
最后,两个人还是回了月生禄,找了个小包厢吃饭,点的饭菜不错,正好够两个人吃,挺清淡的。
江恪对她说:“月生禄是我奶奶创立的,我爸就是学了我奶奶,每天想着开酒楼不上班,到处跑。”
林翡宝没想到这么巧,冥冥中也有些缘分,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居然是在月生禄门口解决了矛盾。
现在没有误会和矛盾,可还是有点别扭,林翡宝感觉自己要跟江恪道歉,就是说不出口。
沉默吃饭时,江恪在玩手机,不知道回谁的消息,饭都吃不好,最后江恪手机一扣,问林翡宝:“我一会送你回别墅?”
“我还要去酒店跟我小叔说一声——”林翡宝想到林郁鹤就苦恼,还真被林郁鹤说准了,这婚离不成。
江恪放下筷子,靠着椅背看她,语气玩味:“小叔?”
林郁鹤确实比林煜柒有分寸,甚至从来不会用眼神看林翡宝。
可物极必反,越是心无禁/忌的人才会像林煜柒那样,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用教条规训自己。
林翡宝还以为江恪的态度是对林郁鹤的公司感兴趣,立马给人当说客,她对林郁鹤公司不了解,不过经常关注一些情况,加上林郁鹤公司上市前,给林翡宝划了股份,算起来,林翡宝也是他们公司的小老板呢。
江恪听她说得开心,尤其是说到股份时,眼神像是被烫到一般,突兀道:“我不喜欢跟家里人聊工作。”
林翡宝立马闭上嘴,是她不知道分寸了。
林郁鹤公司她可以帮忙,但江氏集团她又挂个董事长夫人的虚名,没有实权没有股份,这样私下跟江恪说工作,确实越界。
吃过饭,秦云已经下班离开,江恪开车,林翡宝报了酒店位置,江恪看眼地图,离机场很近,顿时眼神阴郁下来。
他收紧牙口,怪不得林翡宝说离婚协议要跟她说一下,可不是要说,不然寄过去都会扑空。
不用想都知道,林翡宝肯定不是回老家,回京市是唯一选择。
拐过路口,江恪的指尖敲打方向盘,突然大转方向盘,摩擦路面的声音很刻意,卡宴直接掉头,去了另一个方向。
林翡宝觑着他的脸色问:“不送我回去吗?”
江恪不说话,耐心用尽,林翡宝因为说离婚理亏,怎么都不好意思继续触碰他的逆鳞了。
进入一家奢华无比的夜总会车库,江恪还没拉下安全带,就有人在车外候着伺候。
林翡宝下车,看到后面排队的豪车,都是些张扬的限量款,跟月生禄那边不同,这边透着一种奢靡的不正经。
江恪绕过车头,大手一握,将她拉进自己的臂弯里,是很浅的香味,体温很热,还没来得及细品,进入自动门,夜总会里扑鼻的花香蹦出来。
他们直接被带到楼上,透明楼梯里,林翡宝低头看到主场里,黑夜里的光亮如白昼,无数男女坐在那玩,每个卡座都有保镖在,大荧幕一个接一个跳出包场请客的信息,微信聊天也没这个弹的快。
五楼是打球的地方,反而没有人。
一名服务生跌跌撞撞过来,提着一个放冰块的铁桶,差点撞到带他们过来的经理,女生脸色苍白,仓促道歉。
经理立马挥手让她走,林翡宝在她路过时,看眼冰桶,里面还有冰块,但水是淡粉色,还有股恶臭味。
她忐忑看向江恪,不明所以。
在一扇几何设计大门前,江恪给经理递了个眼神,经理立马识趣离开,还不忘跟林翡宝说:“小姐要是有什么需求,可以传呼我们。”
林翡宝浅浅笑着应下。
推门进去,香味混着血腥味,臭味倒是淡了,香味就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很刺鼻,闻着又恶心又头晕。
江恪抬手掩鼻,看眼林翡宝,然后催促在地上擦洗的服务生们:“快点收拾。”
“好的,江董。”为首的男人动作加速。
林翡宝捏紧江恪的衣袖,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到了,台球桌上坐着的男人,衬衫皱巴巴,身躯格外健壮,光影给他加成魅力,而在台球桌旁边的沙发上,傅沉一只手转着打火机,一只手放在打火机下托着,垂眸思索。
跟着江恪走进去,视线绕过台球桌,林翡宝终于看到血腥味来源,过度肥胖的男人倒在地上,鼻口糊着血,地上还有呕吐物……
林翡宝立马捏住鼻子,将目光挪开,却被坐在台球桌上的张景祁手上血吓住,她整个人呆滞,紧紧盯着张景祁的手。
张景祁的腕表丢在地上,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林翡宝觉得在场最有名望的三个男人里,张景祁论温柔,其他两个绝对排不上号,但现在把人打半死的,就是这个最温柔的男人。
张景祁此刻充斥着西装暴徒这个氛围,上半身肌肉充血,将衬衫都撑起来,领带被他掖入第三颗纽扣里。
他盯着林翡宝的眼神并不友善,甚至来不及收敛那股狠劲,问江恪:“你带她来干嘛?”
“怕被打,让老婆来求情?”
林翡宝哪见过这种场景,虽然裴诗雨无数次告诉她,这些人有钱有权,脑子还好使,所以背地里做过的事情,超乎想象。
可真见到了,那股碾压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所以江恪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比如让周郴消失,比如让她永远待在家里……
江恪将僵硬的林翡宝带到沙发坐下,语气平缓道:“那是,你要是打我了,明天我老婆就让你老婆知道。”
就算江恪不挨打,林翡宝也想跟傅嘉说一声今晚的情况。
傅嘉知道自己老公半夜在夜总会打人吗?
张景祁盯着他玩笑的模样,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没一会,服务生收拾干净,都出去了,傅沉这才一拍手,站了起来,无奈道:“现在就讨论清楚吧,到底是什么态度?”
江恪倚靠台球桌,抱着胳膊,脚尖点了下躺着的男人肩膀,看清对方的惨样后,啧一声收回视线。
“张董把我的人打得这么惨,到底谁问谁态度啊?”江恪漫不经心开口,语气却不是那么客气。
林翡宝硬着头皮拿出手机,对着几个人拍了一张。
张景祁呵笑:“我替你教训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现在论是你的人,说明你也跟他一个德行?”
“他吃里扒外,对不起也是我,我都没说什么,你在这狗叫什么?”江恪也笑了。
两个人剑拔弩张,一坐一站,眼看着要不好收场。
傅沉真的累了,捏了捏鼻梁,头疼道:“好好说话,我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林翡宝还在拍,听到傅沉说话,也把镜头对准傅沉拍了一张。
傅沉奇怪回头,问她:“你干嘛?”
“拍个照,录个视频。”林翡宝很诚实,然后戳着手机点。
江恪笑了,傅沉烦躁道:“不会打架,你不用在那记录。”
就算打起来,也闹不到警察局那。
林翡宝点头,也放下手机了,老实回答:“我知道,我没记录,就是拍给傅嘉看看嘛。”
话音刚落,江恪怔然抬头,傅沉也瞪大眼睛,张景祁反应最大,直接窜了下来,拿起林翡宝的手机,还没解锁,还能撤回,就在他疯狂点进手机打算撤回时,傅嘉一个电话打了个过来。
短暂几秒后,傅沉的手机响了,然后是张景祁的。
张景祁抓狂,难以置信看着林翡宝,一向斯文有礼的人也在这一瞬间骂爹:“你特爹的哪里来的?”
“嗳,少狗叫,她从我家来的。”江恪翘着唇,将他推开,老神气了,将林翡宝护在身后。
傅沉也骂了句艹,接起电话,立马换上一个面孔,讨好笑:“老婆……母鸡啊,没有打架啊?打球……我早不打人了,我是良民,宋莺时,你怎么能这么怀疑我?”
林翡宝看着傅沉在那胡说八道,突然觉得似曾相识,江恪也是那种戳到脊梁骨就开始先发制人的态度,原来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傅沉出去了,张景祁捏着手机,不敢接,气得牙痒,抬起手机,恨不得找林翡宝算账,江恪横在中间,扬起下巴,颇有种狗仗人势的滋味。
“你……行,你可真行。”张景祁一直觉得林翡宝是江恪的老婆,所以从来没有当她是回事,现在好了,事大了。
张景祁慌里慌张跑了。
门关上后,大概过了一分钟,江恪突然笑出声,转身扶着林翡宝的肩膀,笑得花枝乱颤,林翡宝没好气推开他的手:“你还笑,我都要吓死了。”
江恪笑着笑着,凑近将她抱了满怀,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说:“你怎么那么浪漫啊?”
“哪浪漫了?”林翡宝觉得他脑回路很怪。
江恪不说话。
从来都是他给别人撑腰,就像这次,他也是为了被打的人撑腰,没想到自家老婆给自己撑腰了。
怎么不浪漫了?
林翡宝:我可有人脉啦!
江恪:谁还没有老婆宠呢?(叉腰挺胸抬头)
在《三月离港》没翻车的张景祁,在林翡宝这翻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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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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