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姐,停水了!”
门上风铃“叮铃”一声响,小马开门进屋,裹进来一阵寒风。
穿着单鞋的顾禾只觉脚底一凉,但没抬头,依然专注手里的剪刀,问:“听谁说的?”
“后边面馆,拉面的李叔说整条街都停了。”
小马说完甩了甩他那头昨天新染的亮黄小辫子,要不是学徒技艺不精,顾禾也不会有幸在非主流消失多年后再次目睹葬爱家族的风采。
“隔壁汽修行太惨了,开业第一天就碰上停水,哈哈!这老板够倒霉的。”
仗着水箱里有存水就嘚瑟......顾禾回头瞥小马一眼,“去给客人洗头。”
他冲沙发上玩手机的客人招招手,“来,哥,这边。”
虽然性格跳脱,但顾禾总觉得小马有点双重人格,只要拿起剪刀,一秒化为忧郁托尼,正经程度远超老板娘,加上他长得眉清目秀,很招阿姨姐姐们喜欢。
除了小马,店里还有一个学徒叫“郭琮”,刚从职高毕业,小马被染花的头发就是昨晚出自她之手,然后她今天告病请假......
以顾禾对郭琮一顿吃两碗饭的了解,多半是无颜面对她那个不着调的师父。
这家理发店是顾禾从北京搬来德令哈没多久开的,之前她从未来过德令哈,对这座城市也没什么固化的印象,要不是因为男友丁丰源来这考公,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选择到德令哈生活。
高原、干燥、少雨、多风,每个词都和“舒适”背向,但顾禾依然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且慢慢融入,不过最近一个念头让她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可能是个错误。
忙完手里活到外面散烟,门刚打开,风把一堆礼花碎纸卷到顾禾脚下,鲜红色,在干枯的季节里显得分外乍眼。
她顺着碎纸吹来的方向看过去,早上开业典礼的时候隔壁乌泱泱来了一堆人,热闹得不行,视线左转,隔一家的殡葬行门口堆着新进的“金元宝”,和脚下的红色碎纸相比,一喜一悲......
顾禾被夹在中间像极了她每天的生活状态,寡淡如白开水。
自从在德令哈开店后顾禾过得和隐居差不多,偶尔看看朋友的生活动态,一划而过,已阅不回,那些逐渐远离的生活顾禾并不怀念,但她确实迷失了一些连自己也搞不懂的东西。
感慨的尽头,顾禾又看向右边。
这家汽修行的前身是一对东北夫妻开的饺子馆,味道不错,顾禾是吉林人,喜欢吃饺子,经常过去光顾,差不多把那当半个食堂,偶尔晚上闭店后还能听见隔壁剁饺子馅的声音,谁成想春节过后饺子馆的招牌再没亮过,被汽修行取而代之。
整体很悲伤,细剥更悲伤......
现在还不到十一点,前来为开业捧场的人基本散光了,两个小工正在清理地面,扫着扫着就扫到顾禾脚下。
这人穿着店里统一的工装,灰蓝色,不过他身材微胖,显得衣服有点紧,把上面的折痕都撑开了。
“美...美女,麻烦抬抬脚。”
视线对上,严肃且带点凶的模样透着丝丝匪气,顾禾没动,“别扫了,回头我让店里人收拾。”
语气平淡,有种各清门前雪的意思。
“理发店是你的呀?不好意思,把你家这块都弄脏了。”
小工说完回头,指向身后,“那是我们老板,以后多关照。”
这位老板正在脱冲锋衣,脱完扔到黄色越野车车顶,低头打开机箱盖。
他里面穿的短袖,宽肩窄腰,很有看头。
顾禾有点近视,度数不高,平时不戴眼镜,这个距离的话,对方除了身材不错以外具体模样看不太清。
视线转回来,继续抽烟。
小工见她好像没什么心情搭理自己,闷头接着干活。
这时小马开门出来,甩甩手上水,“哥们儿,今天开业有啥优惠?”
小工抬头看见他那头亮黄,风把小辫子吹得一颤一颤,像被强光刺到般揉揉眼睛。
“问你呢?”
“会员卡充五百赠一百,充一千赠三百,你办一张不?”
“这么划算?行啊!”小马指向身后倚靠墙边的自行车,“你看我这车需要办哪个档次的卡?”
小工冷漠回应,“你给我二十,最多能给你洗洗。”
“停水了,你咋洗?”
他这才注意到小马湿润的掌心,“你家没停吗?”
“我家水箱有库存。”
小马平时最爱瞎打听,他问:“你们店几个人呐?”
“算老板一共三个。”
“倒是不多。”
“你们呢?”小工瞥了一眼顾禾。
“......也仨。”
而且唯一一个学徒郭琮今天还请假了,小马心想,要是她在,起码气势上不会输太多。
“你叫啥?”小马问。
“杨鹏,叫我老杨或者鹏哥,都行。”许是小马的热情感染了这位大哥,他没那么冷淡了。
“鹏哥,我叫“马小明”,你叫我小马。”
小明,就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小明,在课本里能开飞机能种田,能跑百米能攀岩,俗气又带点牛逼,可往往大家第一反应都是俗气,所以他更喜欢“小马。”
这两人插科打诨,顾禾不跟掺合,抽完烟回屋。
小马往街边走几步,拉开角度,抻长脖子看向隔壁,嘴里念叨着:“路畅汽车服务中心。”
看完又走回来,“你们老板叫“路畅”啊?”
“扯哪去了,老板叫“沈承其”,呐!修车那个就是。”
小马的视力可比顾禾好多了,看清后,他“呦呵”一声,“够帅哈!”
杨鹏得意得和手里的扫帚一样破马张飞,“那当然,从小帅到大。”
“老板有对象没?”
“没有......你们老板娘呢?”
“别惦记啊,禾姐可有对象。”
杨鹏瞬间感觉自己矮半头,“我就客气一问,对了,我老板一身特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说得好像我老板娘好惹一样。”
两人相视,对彼此不免心生怜悯......
小马甩甩黄毛,“以后你们都来我家剪头,我们去你家修车,肥水不流外人田,互帮互助,共建美好家园。”
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此刻不声不语......
杨鹏刚要拿破车说事儿,突然身后有人叫他,夹着扫帚就跑,活像一个魔法师。
小马看他和那位模样不错的老板说了几句话,很快顶着脑门几道抬头纹又折回来,说:“办张卡,对共建美好家园的兄弟有优惠吗?”
“你办还是谁办?”
“员工福利,我们店用一张。”
既然钱来了哪有不赚的道理,小马勾勾手,“行啊,跟我进屋。”
顾禾正坐沙发上看杂志,小马进来打开电脑,“五百赠一百,一千赠三百。”
“这不和我们店一样吗?”杨鹏貌似有点失落。
“对啊,谁在咱们俩家办卡可有福了。”
“充一千!”
光明正大花老板钱让杨鹏感觉无比豪气。
小马打开会员系统,“名字。”
“你写其哥的吧,沈承其,承接的承,其实的其。”
或许觉得名字好听,顾禾忽然抬眼,“你们老板吗?”
“昂,其哥让我过来办卡,给店里兄弟剪头用。”
视线又转回杂志上,顾禾没说什么。
等录完信息杨鹏离开,小马问顾禾,“姐,你认识隔壁老板吗?”
“不认识。”
“那我知道了,以后隔壁免不了要往咱门前停车,办张卡就好说话了,这老板挺会处事。”
仔细分析小马说得不无道理。
“咱家表示表示啊,也去办一张。”
“你用得上还是我用得上?”
顾禾没车,琮琮来回坐公交,小马那辆......忽略不计。
“姐夫不是有车吗?”
说到丁丰源,顾禾心头一阵沉闷,“先给打五折吧,其他的我看着办。”
“行。”小马转头看向货架,“刚才我在门外瞅了一眼,他们店里东西摆得特别整齐,估计老板跟你一样有点强迫症。”
话落门打开,还以为是顾客,谁成想又是杨鹏,他有点难为情地缩缩脖子,问:“你家水箱是不是有存水啊?能洗个手吗?”
“能!这边。”小马给尊敬的VIP指路。
顾禾想到什么,说:“你们店的人要洗都过来吧,水够。”
“太感谢了!”
杨鹏顾不上先洗,开门吆喝一声“老王”,把一位年纪稍大的男人叫进来,看模样也是修理工,没有杨鹏口中提到的老板。
......
中午,顾禾和丁丰源约吃午饭,他开车过来接,到门口的时候懒得下车,不停按喇叭,吵得顾禾想冲出去骂他。
“禾姐,你快走吧,丁局长等不及了。”
小马时常这么调侃丁丰源,笑他一身官瘾。
顾禾皱着眉头望向窗外,把围裙脱了,换上羽绒服。
两人已经一周没见了,丁丰源说最近单位搞什么活动,挺忙的,今天中午好不容易得空,叫她出来吃个饭。
“约会也不打扮一下呀?!”
小马拿剪刀那只手比比划划。
顾禾拉上拉链,“不是告诉过你吗?别拿剪刀指人,危险。”
“错了错了。”
知错不改是小马的一贯特性,顾禾懒得说他。
刚跨出门,顾禾看见修车行老板站在两家门市之间,开门声引得他抬头,手里的烟刚点着。
两人匆匆一瞥,彼此的模样看个大概。
街边,丁丰源见顾禾出来才停止按喇叭,但脸上还残留着不耐烦。
他开门下车,嚷嚷道:“想吃什么啊?大小姐。”
走近,顾禾说:“简单吃点,吃完送我去花店。”
烦躁在丁丰源脸上消失,“算你有良心,终于想起我生日了,不过你给一个大男人买什么花啊,买别的吧。”
“你过生日吗?不好意思,忘了。”顾禾拉开车门,“要不晚上给你补吧。”
“得了吧,我晚上还有应酬。”
自从来德令哈顾禾一次也没给丁丰源过过生日,准确说忙忘了,只记得他是多情的双鱼座,当然,丁丰源也不记得她的,彼此半斤八两。
刚要开车门,丁丰源瞥到左前方新开的汽修行,视线从门口两个男人脸上扫过,再想仔细看却被顾禾敲窗打断。
汽修行门口,杨鹏叼着烟吞云吐雾,“其哥,那男的看清了吗?”
“嗯。”
“老板娘这么漂亮,可惜了。”
沈承其拿下烟,轻笑一声,“怎么算不可惜?”
杨鹏饶有意味地拍拍他肩膀,“跟你,就不可惜。”
一阵微风扫过,将藏在角落的红色碎纸又卷出来,跌跌撞撞吹到沈承其脚下。
先婚后爱,祝您愉快。
(能收藏顺便留个评就更好了,在此谢过读者老爷们!)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