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贼真的又来了

好像才学会说话的儿童,牙齿还没长出几颗就呀呀地模仿着说话,音调含含糊糊。

那是个女孩?哦是了,腿脚也不像男子的……山月刚抬起头要仔细看看这女小贼,对方却已藏入林子里,只叫了声:“阿娘!”

这女孩和娘一起生活?所以偷她东西?

山月擦去唇角的血艰难起来,身上又疼得厉害,四下去寻黑虎,黑虎跳了出来,心有余悸地朝着那女贼的方向狂叫几声,仿佛是报复刚刚的威慑,又似乎是叫给山月看。

山月心里平静些,抱住狗脖子道:“算了,除去簪子,都不算我的东西。我有娘要孝敬,她也有她的娘孝敬,是我没有本事……走吧黑虎,下山去,找你主人,我……我就在这里,想个法子生活了。”

她倒也想回家一趟,然而想起哥哥们来寻尸骨的事,娘也绝不是会为了她而忤逆爹和哥哥们的。

她回家也并无用处,除了能吃之外什么事也做不得,既然已经是孙老爷的媳妇,送上了山……就当她真的死在山上了!

黑虎绕着她转了一圈,山月一劝再劝,黑虎才离了她走了,她坐在原地靠着一棵树坐定,从嘴里挖出混着血污的泥,恶狠狠地朝小贼离去的方向吐口唾沫,垂下头歇息。

山中有野菜,但能生吃的不多,这季节也没什么果子吃,望垒头山不是物产丰富的地方,穷得人剥树皮来吃。

她现在是连起身的力气也没了。

说来也怪,从前觉得自己全村最健壮的时候,仿佛身子能听懂她心里的话,真成了那样,总也不累,她想着自己力气大,于是真的力气大。这会儿,明明也有力气,却因为那神秘的比她力气更大的贼刺激,心里不再自信于一身蛮力,那气力就从她身上走了。

原地休息一阵,山月扶着树起身,忽然直觉有什么东西在看她。

一抬眼,那小贼不知道什么时候去而复返,就在枝头蹲伏着,仿佛灵巧的猴子一般稳当……不知道在上面看了她多久!

她终于看清那小女贼的脸。

小贼一头黑夜似的乌发信手扎了根毛糙的长长辫子搭在腰间,眯着眼看她,是个俊俏小姑娘,年岁或许和她相同,也或许再小些,因为那眼睛太亮太干净,像是不谙世事的孩子。

打着赤脚,皮肤被晒出麦色,有些粗糙,胳膊与肩头被晒脱了皮……从树上攀下来,落在山月面前。

先前都是蹲伏的样子看不出身量,站直了,竟然个子高高身形颀长,明明是细长条的一个人,胳膊腿却隐隐有着筋肉的痕迹。

山月个子也不矮,但面对这人竟然也隐隐矮了半分。

她先声夺人道:“还我!别的倒也罢了,你把我的簪子还我!”

小贼眯着眼很久,终于睁开了,是细长条的眼,稍微用力看人就眯起来,乍一看像个狐狸,黑溜溜的眼睛疑惑地盯她半晌。

山月自然也不甘示弱,盯着小贼看,却不敢动手了,现在脸还疼呢。

两人互相盯着大半天,山月一缩头,料想这小贼那么不懂事,便用手指着那箭囊:“还我!”

小贼缩回手去护住箭囊,表情更加疑惑,绕着她走了一圈,拧起眉头。

山月:“你什么意思,你还我!那是我的!”

小贼却把箭囊从腰间挪到背后,警惕地打量她。

山月气不打一处来,她的宽容怎换来这么个不知好歹的野崽子,四下一望,从地上捡起两三块石头握在手里,要和这小贼鱼死网破。小贼看她拿石头,飞起一脚把石头踢出去,两腿像钩子一般环绕在她颈子上,骑在她胸口锁了她压在地上,手中握着那铁簪箭,作势要刺下来。

“我的!”山月连忙指着那铁簪。

她也发现了,这小贼还不如黑虎能听懂人话呢,赶忙指着那铁箭,比比划划,示意尖端的那玩意儿是她的。

小贼也看懂了,却不肯还她,把箭背在身后收起,却也松开她,退后几步跳到树上蹲着,警惕地望下来。

这下成了僵局,山月索性不搭理她,转而去别处寻点吃的,

那小贼也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疑惑地喊了句:“娘?”

山月叉腰仰起脸:“好好好,我是你亲娘好了吧?生出你这个不孝女,抢了你娘的东西不肯还,还把我打成猪头……”

那小贼又换了一棵树蹲着,双腿吊在树干上,人垂下脸堵在她路上,比比划划的却说不清,好半晌才含混地迸出两句:“你,娘。你说娘。我……找,没有。”

说完,小贼从树上下来,正对着她,又眯起那眼睛不知道什么意思。

山月却明白了:“什么?你听不懂人话?我是骂你呐!谁知道你娘在哪里!”

说着便绕过小贼走了,那小贼没有再追上来。

入夜,山月终于也捡到些发青的果子来吃,勉强果腹。

时间不多,她也不是全无收获。

捡了两块石头,一块尖尖的,另一块扁扁的,她吃了点东西便拿着石头去河边打磨。

那牛猪的怪物已然被啃噬干净了,只剩一张发臭的皮攀在骨架上,她便用还没磨好的尖石把皮子撕下来,蘸着水擦洗一番。骨头也一根根拆了,浸在冰凉的河水里。

手指头被冻得发红,做一阵便歇一阵。

然而山月不敢睡,怕自己睡了,贼又来偷她的东西,便熬了个通宵,把骨头和兽皮简单地清洗一遍。

不会鞣皮,山月便用沙子搓洗兽皮,搓掉里头用水洗不掉的筋膜与肉沫。

折腾到第二天晌午,手指头几乎也伸不直了,她才裹上兽皮,压在屁股下,怀中抱着几根完整的还没想好用途的肋骨勉强合了眼。

又猛地睁开了。

要是她会做陷阱就好了,但那贼人显然比她更懂陷阱。

又合上了。

她成了野人了,一个没用的野人。唯一做了件大事,偏偏谁也不知。

她又睁开眼。

为什么不回山神庙去睡?

折腾反反复复,她终于定了决心,把兽皮披在身上,揣着两块石头,四根怪物肋骨往山神庙的方向去,然而走到一半,又听见唱念做打,一片喜气洋洋,这是个晌午——她循声而去,意识到声音是从赶马山那头传来——是赶马村的人!

一顶小轿沿西南方向的小路而来,一群穿黑底袍子的男人正朝这边走来。

为首的男人一边走,一边挥舞着哭丧棒在嚎叫着什么。

山月握紧拳头,四下张望着有没有什么趁手的武器,忽然,轿子停下了。

拿着哭丧棒的男人回过头说了什么,山月离得远听不见,便愈发靠近。

只看见抬轿子的人都低下头不吭声,那为首的男人终于一跺脚,猛地掀开轿帘,从里面咕噜噜滚出个女人的头来。

山月啊的一声惊叫,立时又捂住了嘴。

“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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