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筱筱难得有些失神，被转过头来的昆陆看在眼里：“在想什么？”

冯筱筱还在想过去她在家里的事，竟是毫无防备的脱口而出：“在想……冬天里的蒸栗子。”

昆陆闻言显得有几分怔忪，哑然过后便是失笑：“栗子啊……仔细想想，我似乎有**年没吃过栗子了。”

栗子这种在末世前只道是寻常的东西，放在末世后便成了稀罕物，更何况是吉庆当地不产的毛栗子？

一时间，二楼围栏处没有人说话，立在内阳台上的二人神情里都还带着几分追忆与回念。

然而终究是昆陆最先回过神来，扯开的笑容里带着几不可闻的叹息：“怎么，是夏日的太阳不够火辣，还是吹过的热风不够温暖，居然能让你在三伏天的夜里，想起来冬天的蒸栗子？”

冯筱筱的目光落在一楼忙活着的几人身上，没有理会昆陆，只是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虽然昆陆和楼下的几人并没有实质上的血缘关系，但他们毕竟是从末世七年里相互扶持着一路走出来的，彼此间的关系太过融洽，说笑间的神情也太过熟稔，无一不在提醒着冯筱筱，她是这栋房子里唯一的一个外人。

一个没有归属，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孤独而又对周遭一切无从适应，却又必须殚精竭虑伪装好自己，不能露出丝毫怯弱与柔软的……女性。

23岁的年纪，说是女孩有些勉强，但说她是女人却还显得有些稚嫩，然而一直被庇佑在父兄羽翼下生活的冯筱筱，并不曾被来自父兄的羽翼而遮蔽了视野。

她很清楚当下环境的危险，更清楚那些或直接、或间接来自于性别对立面的威胁：男人，暴力，武器。

哪怕刨除大环境的背景，在社会秩序并未坍塌重建的她的原生位面，这些来自世界阴暗面的存在也一直存在于法治新闻之中。

那么，在这个社会秩序已经坍塌过一次，人性饱经考验，秩序向着生存妥协，基地之外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无序之地的末世，你猜她敢不敢赌别人的道德水平？

冯筱筱无声叹了口气：“我想家里人，做的蒸栗子了。”

她想起虽然保持着距离，但一直对她还算是关切的陈欣琳，一直不怎么着家，但却会关心她衣食住行的父亲冯杭平，以及她那个看似不好说话，却会默默把她护在自己羽翼下的哥哥冯处安。

她想起了有一年的冬日，家里俩个大忙人难得休假，于是一家人聚在花园的暖房里，冯杭平手里捧着当天的财经新闻，冯处安逗着陈欣琳养的猫，冯筱筱坐在开着暖气却还晒着冬日暖阳的花房里昏昏欲睡……然后，陈欣琳轻轻咔哒一声响，把从厨房里端出来的蒸栗子放在了她面前。

身后，是管家钱叔手里端着的刚泡好的红茶和分装在茶点盘里的蒸栗子。

那时候的时光都仿佛慢了下来，冯筱筱半坐半躺的倚在沙发上，手心里是温热软糯透着股暖香充做小点的蒸栗子，像极了吸着猫薄荷后，在冬日阳光下舒适伸展腰肢的小懒猫。

蒸栗子，在冬天是一种格外有温度的东西，微微破开的外壳，在红茶锅里滚过一遭后，再被放进竹制蒸笼里小火慢蒸，蒸到最后锅里的红茶汤熬干了，栗子自身的甜糯便与红茶青竹的淡香糅合到了一起，天然便是冬日坐在壁炉旁又或是暖阳下的一道小点。

平和，温暖，放松，而又惬意。

和房子里此时无声中流淌着的氛围格外相似……就连身边，男人用过洗经伐髓丸之后的肤色，都像极了那在蒸笼里刚拿出来不久，被冬日的温度微微一冰，褪去了嫩黄原色的蒸栗子，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一股带着栗子气息的甜糯温暖与深沉。

冯筱筱忽而轻笑了下：……可惜。

眼前的这道蒸栗子被人摆在精致的碟子里，看上去似是琥珀蜜枣，却又少了那股子黏腻的甜蜜，多了缱绻在口齿间的细腻与温存……可惜，这道蒸栗子却不是为了她而做。

于她而言，除了徒增伤感之外，更多的却还是来自世界的隔阂与距离。

该攒钱了，冯筱筱想着，无论是回到自己的原生位面，还是回去之后需要维持空间通道所需要的气运值能量值，都得先从这里先把门票钱挣到手才行。

正出神间，昆陆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冯筱筱回过神来：“什么？”

昆陆撑着围栏，目光落在一楼几个正在忙碌的身影上：“我们聊一聊？”

冯筱筱轻笑一声：“你想聊什么？”

“聊过去，聊当下，聊以后，”昆陆背过身去，靠在围栏上微微舒张着自己的肢体，顺带也活动了下自己的肩颈肌，“末世到现在已经第七年了，你活得像是被隔离在温室里的名贵花草，能拿得出百分百有效率的T病毒疫苗，却在对上初级丧尸时放声尖叫……”

“那会儿，应该是你脑震荡最严重的时候？”

昆陆叹了口气，声音依旧平稳如昔：“我不问你的来历背景，也不会问你为什么会被人袭击之后独身一人出现在市区，更不会问你手里有什么渠道，背后又能有多少人、多少能耐。”

他的小臂撑着栏杆，双手相合，粗糙的指节交错合在一处，和他这个人的外表一样，透露出一股无害的沉稳：“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也没有什么野心，所以我对你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威胁……你救我一条命是事实，但我不信任你也是事实，你对我应该也是一样。”

“与其一个屋檐下住着彼此防备，不如把话说开了。”

昆陆偏了偏头，微微侧身，手指在虚空中向下微微一划，圈定了一个范围：“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不多，也就这么几个。但只要我活着一天，他们就是我的责任。”

“但现在，他们就和你住在一个屋檐下，我把他们交给你，我也可以为你卖命，只有一个要求。”

“冯筱筱，如果有一天，我出了什么事，我希望你能帮我照顾好他们。”

冯筱筱不吃他这一套，闻言嗤笑：“你这条命早该在用那支疫苗之前，就已经卖给了我。怎么，一货两卖，你觉得我还会吃你这一套？”

昆陆摊了摊手，手肘撑在围栏上笑开来：“我敢卖，你也真得敢要啊大小姐……想让我把所有身家都压在你身上，至少你得能为我解决后顾之忧，真要出了什么事，你得有能为我托底的本事。”

“你要真只是个走投无路，以后只能隐姓埋名过活的大小姐，就凭着当时你手里唯一的一支疫苗救了我的恩情，我会拿你跟他们一样看，”他右手握拳，手背贴着自己心口锤了两下，“可能生活条件比不上你原来的衣食不愁，但也不至于真会让你饿着肚子——我护着他们，也护着你。”

“——拿这条命护着。”

冯筱筱看了昆陆一眼，不为所动，只是冷淡道：“但我不是。”

昆陆偏了偏头，低笑两声：“对，你不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的出身和野心，注定了你跟他们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站在不一样的地方，能看到的也是不一样的风景。

攀过了巍峨险峻四季严寒的珠穆朗玛，哪里还会喜欢夏日雪顶渐消的富士山？

冯筱筱牵了牵嘴角：“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成年人的世界，只有权衡与利益。”

“你的命，我拿当前世界上唯一一支有效率百分百的T病毒疫苗买了，我不可能为这份‘商品’付两次款——昆陆，现在是你有求于我，我手里捏着你的货款以及日后给你供货的渠道，而且，现在是你需要我帮你照顾家人。”

“那么我能得到什么？”

冯筱筱白皙的脸于水晶灯的照耀下近似于瓷色，黑色透亮的一双眼睛于此时近乎能映照出人心，此时的她显得格外冷酷：“你一条命的价格，不够。”

昆陆笑了下：“那要是再加上一个团队呢？”

冯筱筱寸步不让：“那是我的团队，还是你的团队？”

空气有一瞬间的静默。

冯筱筱抬眼，看向昆陆：“合作共赢的基础，是建立在彼此实力相当，资源互换的前提下……一旦双方实力失衡，与其说是合作，不如说是吞并。”

“我看你现在，似乎更像是想要一口把我吞了。”

昆陆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冯筱筱，有没有人说过你缺爱，还很没有安全感？”

冯筱筱眉头有一瞬间控制不住的跳动，随即被她压下：“以前没有，但现在我听到了——如果你非要把潜在的风险和对于局势的前瞻作为没有安全感的定义……那么好吧，我承认，我缺。”

冯筱筱微微笑了起来：“那么，不能给一个女人安全感的你，这点很值得骄傲？”

不知道多少人能看到这里，虽然但是，520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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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