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润尧见酒瓶子没破，脸色也跟着一变，但对上孙阳看过来阴鸷的眼神，却也只是和蔼一笑：“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也几十几的人了，没想着这么多年居然没遇上个好老师。”

汤润尧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都没教会你尊重人。”

孙阳眼皮子一跳，然而看过去时，对上的却是站在汤润尧一侧的蒙毅。

黑瘦的庄稼汉子模样老实巴交的人，这会儿正立在雨中，灰黑色冲锋衣袖子里裸露在外的，是被暗色绷带缠起却还显得鼓胀的紧实肌肉。

而在绷紧了的肌肉上方，停着一架蓄势待发的暗黑色机枪。

悄无声息却又稳而又稳的将枪口对准了孙阳他们。

蒙毅单手撑着重达14多斤的机枪，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任由枪体后半段搭在自己肩上，只是握着扳机的那只手，早已落在该落的地方，蓄势待发。

连带着一旁的乔达，手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一把改装过的射钉枪，庞大的身躯和手里显得纤细瘦长的加长枪管对比格外明显。

孙阳莫名笑了下，再抬起头时眼底的所有情绪都被收敛了个干净：“成啊，昆老大，你这手里还能有这种好货……”

他是□□立起来的，本身对这些东西就足够熟悉，当然也能认得出来蒙毅肩头搭着的那把枪是什么，甚至能说得出它的型号——

M249，原名XM249，导气式自动武器，出现在战场上的作用更多是作为火力压制性武器出现，通常配备弹链箱或是下垂式弹链进行供弹，紧急情况下，为了达到快速换弹的效果可以直接挪用部分步枪的弹夹进行安装供弹。

孙阳的目光从蒙毅弹匣处的弹链箱上掠过，那是一枚200发装的弹链箱，甚至在蒙毅的腰间，他还见到了几把用来应急的30发装弹匣。

以M249每分钟高达750－1000的射速，只要这人的准头不太离谱，一枚200发子弹的弹链箱足以让孙阳他们在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全部交代在这。

这么近距离的高强度火力压制下，根本不能正面对上，一旦被子弹撩到边，非死即残。

孙阳弯了弯唇角，他倒是一向能伸能屈：“行吧，昆老大吃肉，我跟着喝汤也不是不行。德子。”

跟在孙阳身后其中一人上前两步，膀大腰圆，气势十足：“老大！”

“去把后车厢里的东西带过来，一手交货，一手换货。”

雨下得愈发大了起来，连带着脚底的枯枝烂叶也跟着腐朽成了一地污泥，所有的一切都泡在雨水中，散发出一股潮湿腐烂了的味道。

蒙毅立在一旁，手里支着的枪口没有一刻放松，始终对准了孙阳以及孙阳带来的那一波人。

倒是乔达，雨水的击打与潮湿之下，使得他掌心一片冷汗——他只是喜好改造，这么多年也一直混迹于配件市场，并没有真的拿起枪对准过活人。

不过他粗壮的骨架以及浑身的腱子肉确实足以给人以震慑感，再加上一旁蒙毅手里端着的班用轻机枪，近距离下，足以震慑人心。

更何况，孙阳的目光在昆陆身上划过，带着股子忌惮，他是见过昆陆出手、甚至是真正的身手的……虎落平阳，这人如果能被他拉进自己的团队里，有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教官，他们霸王的实力势必能再上一个台阶。

可惜。

孙阳轻轻啧了一声：这人太凶了，还有自己的主意，一般人压不住。谁也不想自己手底下有一个实力强却又喂不熟的成年狼不是？

对峙间，孙阳手下的人已经从小院外抬了几个箱子过来。

几声轻微但却沉闷的撞击声过后，木质箱子落在混着枯枝烂叶的泥泞之中，溅起些许污浊脏水。

孙阳对上昆陆的眼睛，微微抬了下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昆老大吃肉，别忘了分我一口汤喝，有什么好事，记得叫一声兄弟。”

昆陆笑了下，倒是对眼下这场面习以为常，身上也没有什么架子，上前亲自掀了箱子外面的金属搭扣，冒雨把里面的东西都大致翻看了一遍。

确认无误，昆陆的手一挥，示意赵帆把剩下没有拆开包装验货的米面糖盐这些东西都给搬过去。

双方交接的速度很快，赵帆把东西递过去，孙阳手下的人便撑着伞用匕首戳破验看，查看过成色和品质过后，直接装入密闭的储物箱中隔绝潮湿搬走。

双方的东西都没多少，但以物易物的东西都还挺值钱，毕竟粮食和武器才是当下最最重要的存在。

孙阳等手下把所有粮食都验看一遍，确认无误之后，目光再一次从二楼掠过，最后落在昆陆身上：“昆老大，你得知道，怀璧其罪啊。”

雨水打在脸上，昆陆却连眼都不眨一下，只是道：“那也得看东西在谁的怀里。”

孙阳被他这一句气笑了，朝他比了个手指：“成，你牛气，我倒要看看，群狼环伺之下，你又能守多久。”

昆陆眼皮子一撩：“你也说了，我吃肉，你喝汤。反正砸锅的不是我，最后连丁点儿荤腥汤子都挨不着还要惹得一身腥的，也不是我。”

“大不了就是回到以前，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过我的日子，”昆陆牵起唇角笑了下，“倒是你，家大业大，一个不小心就得从云端掉到泥沟里去。”

孙阳脸上的笑渐渐收住，盯着昆陆看了半晌，转身从手下人手里拿过伞：“走了，咱们承包的那条街还没扫完，哪来这么多时间在这跟些阿猫阿狗扯嘴皮子。”

随着孙阳这么一句，原本手一直搭在扳机上的手下也跟着放松下来，上前搭手把装了粮食的收纳箱抬起，往他们那辆吉普车上送。

六百多斤的东西，再加上他们在院内枇杷树上摘的果子，把整个吉普车塞得满满当当。

剩下的人没有再往车里坐，而是扒着吉普车边沿的扶手踏脚，甚至是爬到车顶坐下——他们霸王承包了的商业街离这里不算太远，那边自然有装货的载货车。

目送他们这一车人挤挤挨挨像是个长了毛的大王八一样开走，直到这会儿，乔达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算是松懈了下来：

“狗日的，吓死老子了。”

随着他这一句话，整个院子里的氛围为止一松。

汤润尧笑了下，上前把刚才砸出去却没砸碎的酒瓶子给捡回来：“还是太年轻，没经历过事。”

“别说，刚才我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躲在角落里的朴玮手里拿着平板电脑似的操控台出来了，“刚才陆哥要是给错信号，那个什么孙霸王，估计脑袋都要被我刮下来在这。”

赵帆哈哈一笑，往朴玮脑袋上一推：“就你这体格儿，上去就是给人孙霸王送菜的，刚才那得全靠蒙哥手里那把班用轻机枪威慑。”

蒙毅笑了下，跟赵帆他们不怎么熟，也就没多话。

朴玮显得有些不服，却也只是小声嘀咕两句，没有多显摆什么。

汤润尧见状不由失笑，却也不打算多话，只是淋着雨上了楼。

等冯筱筱从楼上下来时，赵帆早已把一楼的锁给开了，此时小院里的厅堂各处门户皆尽敞开。

屋檐下，一大筐的枇杷堆在翻出来的红色塑料桶中，汤润尧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里翻找出来的棍子在敲打高处的果子。

朴玮、赵帆和蒙毅则在四处翻找这一处院落里能用的资源，而乔达则是火急火燎的从门外进来，大雨里闹腾了一身的汗，却是去把载货车后头的车篷给拉上了。

堂屋里，昆陆正在翻看从孙阳那里得来的武器，一把把过手，调整、拼装、校准。

冯筱筱只是看了一眼，便把目光挪开落在了正在冒雨打枇杷的汤润尧身上：“汤老师先进来歇会儿，夏天的雨水多是一阵……”

正想说不急这么一会儿的冯筱筱后半句话还没说完，门口半掩着的大门便被人咚的一声踢开了，铁门的震荡声在雨天里传出去很远。

“哪个王八犊子这么不守规矩——从西五道到小太阳幼儿园这片儿居民区是我们东林承包了的，怎么着，还有赶在主家前头过来拆家搜户的？”

这一嗓子嚷得颇为响亮，刚巧站在堂屋前屋檐下的冯筱筱被他这一嗓子震得打了一哆嗦。

说实话，她这活了二十多年，见过的人就算是吵架，却也不过是嘶了嗓子哑了喉咙，哪有见过这种声音从嗓子眼儿里出来自带音响效果的人？

一抬头，冯筱筱便见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自踹开的门外进来，手里一把冲锋枪就挂在胸前，脖子里围着的暗色围脖上早已被汗液打湿，却依旧半蒙了下颌，下巴上遮盖着的，是不知搓揉了多少次显得有几分脏污的蓝色口罩。

而在他身后，还有一众手里揣着各色枪型的小弟。

这阵仗若是在和孙阳交易前，昆陆或许还会暂避一二，然而当下里刚和孙霸王交易完，枪械子弹甚至还有手雷成箱装。

他早在铁门被人踹响之时，便已经从木箱里翻了东西出来，更是在这人进来几步路的距离里，装弹上膛，一抬手，枪口便直丢丢的对上为首的男人。

“呦，钱哥！”

喊这一声的是乔达，乔达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他的那把改装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