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口的丧尸在高压水泵的加持下逐渐退去，一整个楼道走廊里到处都是水，混着积年老灰一搅，不仅成了浑汤子，连带着脚下铺设着的瓷砖也格外滑腻。

冯筱筱背靠着消防栓喘息着，丧尸退却，警报解除，她才感知到手臂的酸软脱力以及劈了的指甲和翻卷开来的指甲盖。

疼痛来的后知后觉。

冯筱筱闭了闭眼，耳边是她自己咚咚咚剧烈不止的心跳，错乱的呼吸，以及……人在十来公分高的积水中趟着走过时发出的水声。

赵帆拎着那把消防斧在水里趟着，拨拉着，将丧尸的颅骨劈开，用勺子将内里的粒晶挖出来，混着脑浆一起装入密封袋里，然后塞进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塑料袋中。

赵帆踢踏着地上的东西，刺啦一声拉开了走廊一侧的窗户，把剩下的丧尸残骸搁着窗户丢出去。

昆陆和蒙毅则寻了处先前乔达他们搬来充做掩体的桌子柜子坐了上去，耷拉在半空的腿上不住往下滴水，但饶是如此，二人的目光时不时也落在堆满了丧尸的楼梯上，先前发烫的枪口再一次抬起，悄无声息地戒备着。

“还是太仓促了，”蒙毅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根过期的能量棒，拆了外包装塞进嘴里，说话间显得有些含糊，“没磨合过，配合上有问题就算了……对这些玩意儿的应对上也不行。”

昆陆伸手，往黑瘦却一身精肉的汉子面前一递：“本来就是临时组成的队伍，默契不够很正常，跟这些玩意儿对上……老队长，你有多少年没端起枪往外头看看了？”

蒙毅和昆陆对了个眼神，半晌，从裤兜里又抽出一根能量棒一把拍在昆陆手心里：“……我这不是，睁开眼了么。”

昆陆撕开外包装，把东西叼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着：“他们身体素质都不行，就连乔达，别看膀大腰圆一身蛮力……那肌肉都是虚的。”

“吓唬吓唬人还成，真要对上行家，三两下能把他按着给摁趴下去。”

蒙毅眼神儿往乔达赵帆他们身上瞟了眼：“是，得练，你这儿纯靠我来给你撑门面来了。不过……”

蒙毅顿了顿，不动声色朝着冯筱筱的方向点了点：“你把人一小姑娘带出来，是不是有点儿冒险？就算是她手里有物资有渠道，敲定了提货的地点，咱们去取就成……何必呢，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昆陆啃着嘴里的东西，往拐角处靠在墙上的冯筱筱看去。

冯筱筱低着头沉默地靠在墙上，用纱带绑好盘在头上的发丝显得有些凌乱，脸颊一侧的头发黏成几缕贴在脸上，打成一片狼狈，连带着蜷缩在一侧的手指甲也跟着撇了不知几次，断的歪七扭八。

此时的冯筱筱垂着眼帘，却正在和脑海中的1357交流。

方才的一波收割，虽然粒晶还不曾交到她手里，但系统面板上的气运值却已经出现了变动。

气运值这种东西，自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是件难事。

生存条件最为恶劣的情况下，娱乐至死早已不再是世界的潮流，反之，活命才是。

而末世七年的生死动荡，经历了生死与人性中最为纯粹的恶之后……

又有多少人能将视线放在一个和自己漠不关心的人身上？

尤其是，在这个位面传播媒介的局限性下，她又能怎么去获取他人的正面情绪？

做好人好事？

做到最后，她就会成了一个冤大头，别管什么好的赖的，只要有利可图，甭管有多少本事手段，绝不会少了想要扒在她身上吸血的蚂蝗。

做一个积极正面的能量偶像？

得了吧，偶像这种东西，背后运营的是资本，是舆论，是对于大众反应的把控……而偶像，只不过是包装好推到人前的一种商品，或是手段。

偶像偶像，本就该是被供在庙观中隔着烟火缭绕无悲无喜冷眼看着众生的一尊偶像。

没有背后的那些东西，偶像……和被孩童手里摆弄着的人偶娃娃又有什么区别？

所幸，在装载了世界信息采集模拟器之后，主系统给了她第三条路的选择。

提高原住民的生活水平。

冯筱筱看着系统面板上气运值增加至－4813的气运值陷入了沉默。

耳畔，是1357的解释声：“因为宿主直接或间接对该位面原住民形成帮助，渐少丧尸群规模，降低丧尸群对于幸存者基地的威胁，此次猎杀丧尸行为折合131点气运值，其中抹除团队成员使用非宿主提供武器达成击杀，扣除相应贡献值。”

“131点……”冯筱筱微微皱眉，“非要用我提供的武器达成击杀？”

“购买武器的物资由系统商店兑换，归属权归宿主所有，所以这批武器一旦投入使用，意味着宿主间接性帮助该位面幸存者行为成立。智能系统判定识别，确认生效后才会进行气运值的发放。”

所以关键点不是她有没有亲自猎杀丧尸，而是她在猎杀丧尸的过程中，提供了多少直接性、间接性的帮助，又降低了多少看上去对整个位面原住民来说根本微不足道的风险。

换言之，是她在猎杀丧尸过程中，对于猎杀行为本身所作出的贡献度。

冯筱筱被指尖抽疼着的疼痛唤回神智，抬头看向正趟在水里处理丧尸残余尸骸的乔达、赵帆二人。

跟他们相比，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也没有那么有用的本事，更没有在末世位面单独应对危机的能力，而她想要站稳脚，获取气运值，便只能依靠1357以及1357背后所携带的一整个系统。

所幸，她遇人还算靠谱，虽有不足却无伤大雅。

所幸，无论是系统还是以后能充做她大后方的原生位面，枪械子弹这种东西不好搞，其他民生物资要多少有多少。

冯筱筱捏住了尚还在泛疼的指尖，将自己的无力渐渐掩埋：无论是体力还是对于枪械的使用，这不是她无能，而是她的优势并不在这里。

冯筱筱，要利用好自己的优势，不要拿自己的短处去和别人硬碰硬。

冯筱筱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昆陆收回目光，把剩下的能量棒一把塞进嘴里，目光定在楼梯口的方向，似是不以为意：“你也说了，一看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能在这个时候，搞来这么一批盐糖米面，甚至真空包装袋子里的米都还是近两年的新米。”

“这种人家放出来的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你想要做她的主？”

昆陆笑了笑，把嘴里的东西嚼完咽下，一把从柜子上跳下来：“有些人，出生就在别人的终点，他们眼里看到的东西，有时候比咱们想的还要长远。”

“别小看了她，你要真把她当成基地里那些女人……把人给得罪死了，我敢保证。”

“早晚有一天，她能在背地里把你玩死。”

昆陆提着枪往楼上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低低朝蒙毅一笑：“就像，花期荼蘼之时，被掩在蔷薇架下的枯骨曼陀罗。”

藏于花海之中，寄生于尸骸之上，唯有繁花开尽，方能隐约看出一点触目惊心。

坐在柜子上的蒙毅想了想，把手里剩下的能量棒一把塞嘴里，从绑腿了的鞋子绑带里抽出一根半尺长的金属勺子，跟在昆陆身后上了楼梯，开始清理楼梯上堆着的丧尸骸骨。

冯筱筱从背包里翻了充当绑带的纱布出来，薄薄一层缠在指尖，虽然没有见血，但用纱布缚着多少施加一点压力，能减轻一点疼痛。

冯筱筱刚把手指绑好，便见有一台巴掌大小的无人机晃晃悠悠的从楼道一侧飞过来。

从方向上来看，大概是来自朴玮他们。

无人机下方有红外灯长亮，前后左右四个爪子上各自安装着不长的螺旋桨，飘飘摇摇在冯筱筱面前晃了一圈之后，又飞过乔达和赵帆，顺着楼梯往上去找昆陆和蒙毅去了。

教务处大楼二楼各处大门上挂着的依旧是各个办公室的牌子，各院系教研办公室，教科处，教务处，政教处……

当初T病毒爆发的时候，吉安大学新学期将近却尚未开学，与一楼提前报道的学生与家长相比，二楼作为整个教务大楼的核心，提前返校制定新学期学期计划以及反馈假期科研成果的教授们只多不少。

再加上一些工作人员、老师手底下带的研究生，还有为了迎接新学期开始而提前展开的各种会议……

可以说，冯筱筱入账的131点气运值，相当程度上是整个一楼再加一部分二楼丧尸的斩杀折合总和。

饶是昆陆他们已经堵了楼梯口击杀了一部分，在他们踏上二楼、离开被水沾染了的楼梯时，原本被粒晶能量惊动却又被高压水柱逼退的丧尸便再一次围了上来。

丧尸对水有着本能的退避，但却并不意味着丧尸怕水。

死了的东西，又能剩下多少的本能？

蒙毅手中轻机枪激烈喷吐，昆陆抬手，火焰骤然在整个楼道里铺展开来。

早在第一次使用异能烧灼堵在楼梯上的丧尸时，昆陆就有了一个想法。

而现在，他需要进行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