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慧雯后怕了一宿，抱着舒雅不敢问不敢想，直到天快破晓才迷糊糊地睡着，直到沉闷的叩门声将她吵醒。

“谁啊？”舒慧雯憋着起床气，安抚了一下醒来的舒雅，走去开门。

正要发火，看见两位穿制服的警察，她瞬间没脾气了，睡意全无。

警察将舒慧雯请到小房间，她本来很不情愿，但看着警察们严肃的神情还是勉强配合，一头雾水地回答完一堆问题。

讲到昨晚舒雅和纸人一起待在地下室几个小时的时候，两位警察的神情略微松动，互相看了一眼，说了句幸好。

幸好什么？舒慧雯更不解了，是谁报警了吗？可是雅雅已经找到了，还能有什么事会惊动警察呢？

等舒慧雯被警察送出来，虽然时间不长，但舒雅已经捏着裙角快哭了，还以为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犯了错，这次真的像以前妈妈警告她那样——‘你再不听话，就让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妈妈没事。”舒慧雯抱着舒雅，以为吓到了女儿，看着她的眼泪，又不忍心问昨晚发生的事了，毕竟孩子睡着了，能知道什么事。

这时候，保姆吴婶从厨房那边猫着腰过来了，一脸害怕，八卦的声音都在颤抖：“舒小姐……原来啊……那个宋老师，啊呸，宋越……还是个杀人犯。”

“没想到，长得人模狗样的，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也不对，我早就感觉他这人不对劲了！还好我早有防备，没有得罪过他。”吴婶絮絮叨叨，没注意到舒慧雯脸都黑了。

“妈妈，宋叔叔是坏人吗？”单纯的舒雅不相信，反而觉得宋越可能是被污蔑的。

把锦鲤喂得那么肥硕的叔叔，怎么会杀人？

舒慧雯身子一抖，想起自己的嗓子，她抬头看了看屋子四周的镜头。

节目组整蛊？

可镜头都暗着没打开，昨晚找到舒雅后直播应该就关掉了，该给她看弹幕的工作人员也正在被警方叫去盘问，垂头丧气地进去，惊恐地抱团出来。

“什么情况？”舒慧雯拉住一个工作人员，看着对方支支吾吾，她皱起眉头：“别磨叽，说实话。”

“舒姐，那纸人啊，就昨晚雅雅抱着睡觉那个……”工作人员咽了口唾沫：“里头竟然不是竹架子……是、是一具干尸，手脚都只剩骨头了……”

“昨晚？干丝？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呀？”

舒慧雯都顾不得吃惊了，抖着手赶紧捂住舒雅的耳朵，要是让孩子知道和死人睡了一宿，那保不齐会成为怎样的童年阴影，看十场歌剧都救不回来。

“那干尸据说是林绣绣，那脸轮廓村里有人认出来了，没想到她不是失踪，也不是私奔，是被人给杀了。”

“更狠的是，那纸人外壳还是从她妈妈林萍家买的，死的时候还怀着小孩，你说怎么会有人这么可怕？就是太蠢了，也是心大，杀了人还敢把尸体放在地下室，还敢上节目。”

舒慧雯环视一周，突然想到了什么：“叶寻呢？”叶寻该不会出事了吧？

正担心着，却见叶寻打了个哈欠，好整以暇地从一个小隔间里走了出来。她身后，几个警察面色凝重，一脸敬畏。

昨晚上大半夜的，孟谨突然说有重案要出警，他们起先是不相信的，但孟谨坚持自己有特殊线人，于是大家猛抽了几口烟，一起开了几个小时车来到了雾溪村，中途还经过了一段特别凶险的路，抄了近道。

几个警察还在调侃孟队老家就在雾溪村，是不是想家了，没事发生更好，就当休假了，不过得请他们去他家蹭几碗牛肉面。

但当孟谨打开邮件附件里那段录像时，几个警察都沉默了。那是一段女孩被囚禁虐待的视频，只看了一小段，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都没忍住差点吐在车上。

邮件末尾附有一串地址，以及一个名单。

天未破晓，几个警察卸了警灯，摸黑进村，凭借孟谨对老家的记忆，找到了那个地址，湖边小筑。

门是开着的，他们心里顿时警觉，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枪托，却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沙发上，抱着双臂闭目养神，瞧见警察来了，眯着一只眼，像是在说她都快等得不耐烦了。

她脚边踩着一个中年男人，一动不动，像是死尸。

他们看这阵仗，第一反应是撞见了正在行凶的作案现场，而叶寻那阴冷的眼神，像是夜里抬头的凶兽，让几个身经百战的大老爷们不寒而栗。

她的气场，流露出一种和她年龄不符的，作案阅历。

以至于他们第一眼看见叶寻，仿佛看到了她头上写着一等功三个大字。

直到地上那个男人疼得面目扭曲地拉着孟谨的裤腿，气若游丝地喊着救命，他们才意识到他还是活着的，而且正是录像里那个囚禁杀害少女绣绣的畜生——宋越，也是孟谨的高中老师。

孟谨忍住恶心看了一眼宋越，奇怪，没有外伤，为什么他一直在喊疼？

“那个，他这是怎么了？”虽然是罪犯，但私刑可不太妙，如果是正当防卫那以后就不会有风险。

“装的。”叶寻冷冷地嗤笑一声，看也不看宋越一眼，“交给你们了。”

她有分寸，保证都是内伤，法医都验不出来的那种。

听到叶寻这句嘲讽，宋越气得差点当场烟气，谁懂他半夜噩梦不断，醒来就看见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密室的床上，而叶寻跟恶鬼一样站在床边。见着他醒了，就开始变着法子折磨他，强迫灌他自来水，等喝得肚子鼓胀得像个气球，她就一脚踩上他的肚子，差点当场给他送走。

真死去活来，宋越怀疑自己早就该没命了，偏偏身体上完好无损，一闭眼一睁眼就是新一轮的折磨。他只能牙齿打战地安慰自己都是幻觉，叶寻甚至嚣张地捏着他的手机，让他亲自报警。

等孟谨他们来了，宋越仿佛见到了救星，奋力呼救，却发现他们看他的眼神都是嫌恶。

宋越一下子心凉了，那件事，难道他们怎么会知道了？就算纸人有问题，可是怎么就认定是他了，他只是个无关的租客……

他仰起脖子看见，叶寻牵着那纸人的手交付给警察，像是牵着新娘的手托付终生一般。

“一尸两命。”叶寻低声说了一句，也不用再多说，DNA什么的该做的警方都知道。

因为也是母亲，所以即使有怨气，昨晚抱着舒雅入睡的时候，林绣绣对她很温柔。

宋越愣住了，他没想到他害死林绣绣时，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成型的胚胎，还是他的种？可是林绣绣又不止他一个男人。

哪怕是此刻，宋越也并不后悔当年的事，唯一后悔的是一直以来没有对她的尸体开膛破腹，没有检查一下她肚子里有没有余孽。

宋越当年是林绣绣的老师，有自己的家庭，还和她谈起了隐秘的师生恋。而赵铁柱是林绣绣的男友，他用师生恋的秘辛威胁林绣绣和他处对象。有一次他把绣绣带回家，被父亲老赵撞见，又生了别的心思。

林绣绣不舒服，悄悄找到兽医老赵看病，却得知自己怀了孕。她求着老赵偷偷给她打胎，老赵却给她开了安胎药，只因老赵误以为她怀的是他们赵家的种。

林绣绣找到宋越寻求安慰，宋越只当她水性杨花，跟了他又跟赵铁柱恋爱。为了不破坏自己的家庭，他把她囚禁在岳父某处闲置的住宅地下室里。对外他散布谣言，她早恋和人私奔，对内，却让林绣绣张开双腿任人欺辱，而他站在门外收费……

林绣绣才看清宋越就是个窝囊的变态，作为上门女婿，把在妻子那边受到的气全都化作变态的欲念，发泄到她的身上。

黑灯瞎火的地下室里，有看着她长大的乡亲认出在身下受欺负的是林绣绣，在门里答应救她，出了门都默契地只当没见过。

孟谨邮件收到的那张名单，都是共犯，其中也包括那个经常被林阿婆家猫挠伤的村长。

不到一个月，林绣绣就枯萎了，她的身体随着心一起腐烂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林绣绣被折磨死后，宋越把林绣绣的尸体放进了林阿婆家买的纸人里，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就像把女儿还给了她母亲一般。

宋越不算这里的租户，他是在自己妻子全家死后，离开了一段时间，再次以租户的身份住了进来。

小隔间里，听着叶寻的案件回溯，几个警察押着宋越冷汗直冒，越听越看叶寻不对劲，怎么她这么清楚？像是头上长了摄像，全程目睹这一切一样。

孟谨故意抛出一个问题，想听听叶寻的理解：“他杀了人，还敢回来事发地？”

“有些变态总喜欢重回作案现场，欣赏，你懂那种感觉吗？警官？”

“叫我孟谨就行。”孟谨被叶寻这一看突然有点慌，他怎么可能懂那种感觉啊？如果他懂了，那很危险。

“不过，他心理素质还是没那么强，最近开始一点一点地处理林绣绣的尸体，混在鱼饲料里，喏，那群胖锦鲤，就是这样喂肥的。”

一个老警察还在疑惑叶寻为什么递给他一包鱼饲料，他捏着袋子细细地闻，拿出一颗正要放在嘴边尝尝味道，就听到叶寻这话，差点当场吐出来。

孟谨把那鱼饲料装进证物袋，说来也怪，他们觉得叶寻的话，离谱得很合理，莫名有种电影里汉尼拔帮助警察分析案情的感觉。

看着宋越心如死灰的表情，加上那个犯罪录像，叶寻的话很有说服力。

孟谨看向叶寻，情绪有些激动：“所以，那封邮件是你发的？”

其他几个警察看看叶寻，再看看孟谨：怪不得刚刚孟队都不说特殊线人的情况呢，这标志的样貌确实得藏一藏。

叶寻点点头：“犯罪心理，略懂一点。”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查案抓人全包了，你管这叫懂一点？

原以为陪着孟队回个老家，人在车里坐，功劳直接砸进来。

……

问完话，孟谨还一脸的震撼。

他回家前，就听父母在微信里提到过叶寻。有几个女明星到了他们这种小村子录综艺，有个公主病的女星住在他家，还非要他爸卖蜂蜜，像是供了一尊菩萨，导致他对女星都没有什么好感。

然而，万万没想到，恰恰是他讨厌的戏子帮着他们找到了一个失踪人口，只是失踪案变成了刑事案件。更诡异的是，她明明破获大案，却让警方不要透露她的任何信息。

她不要宣传，不要嘉奖，不要警方赏金，就这样白送了他们一个二等功。

当他问叶寻为什么的时候，叶寻只是神情纠结地说她不习惯。

她习惯了被通缉，头像被挂在悬赏论坛最顶的位置。

但孟谨和其他警察听得热泪盈眶：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不为名利，只想做好事做实事，是他们把叶寻想得太肤浅了。

孟谨在小隔间录完叶寻的证词后，又想到了什么，追了出来，想找叶寻加一个联系方式。

他承诺之后的奖金无论如何还是应该分给叶寻大头，再请她吃一顿饭，感谢她帮忙找到了他失踪的高中同学。而叶寻淡淡看了一眼孟谨腰间别着的枪支，有点眼馋。

“可以关注我的微博，有事私信。”叶寻不是很想和这个世界的正道打交道，以免某天不小心暴露本性，节外生枝。

这回答和搭讪警官，最后得到的联系方式却是报警电话，有什么区别？

孟谨突然紧张得有些结巴，就在这时，睡醒的裴若钦冷着小脸，站到了两个大人中间。

他抬头看孟谨，再看叶寻，下巴一抬：“这就是你给我找的新爹？”

叶寻：……

孟谨白净的脸爆红，瞬间不好意思了，没想到她看起来这么年轻，孩子都有警犬高了。

“抱歉孟队，童言无忌。”叶寻赶紧拉走裴若钦，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孩子。

孟谨默默看着叶寻的背影，脸还在发烫。

*

等招呼完警方，叶寻心里并没有轻松多少，她看见了正站在门外迟迟不肯进来的林阿婆。

一晚上不见，林萍更加苍老了，整个人彻底枯槁，她眼里失了焦距，嘴唇紧抿，整个人紧绷着。

裴若钦虽然年纪小，但也看出来林萍整个人都遭受了打击，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有些事情，是不是瞒一辈子更好？”他看向叶寻，有了些许小疑惑，是不是对于林阿婆这样的老人来说，不知道真相更好？

“这不一样。”叶寻摸了摸裴若钦的小脑袋，“她现在才知道她的女儿是被迫离开她的，不是因为不爱她。”

从她踏进这件房子，就感受到了地下室磁场的异样，她当时说的那句“你好单纯，这都信了”不只是对着舒雅说的，更是对着被囚禁在这里的地缚灵，林绣绣说的，单纯到相信了男人的谎言。

叶寻虽然情感淡薄，但也是看过许多副本故事了，在那些设定里，总有一些关于人性和哲学的探讨。虽然，叶寻一般都是固守己见的那一个，她有她自己的哲学。

那串名单，给警方只是一个交代，叶寻也有自己的一套方式治他们。死？她才不会让他们那么轻松就解脱。

裴若钦看着叶寻走到林萍的身边，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年迈的林萍抱在怀里。

比起林萍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叶寻此时反倒更像是一个长者，在开导自己迷途的信徒。

然后，裴若钦就看着叶寻在林萍耳边说了一句什么话，林萍脸上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眼里也有光了，像极了枯木逢春。

林阿婆扯着叶寻的袖子，泪流满面，笑容里掺杂了悲伤与释怀，抱起了脚边的玄子，亲亲抱抱，无比亲昵。

等到叶寻回来的时候，裴若钦蹲在门槛上，有些好奇：“你跟林阿婆讲了什么？”

“你猜。”叶寻故意逗他，比了一个嘘的手势，讳莫如深，转身进了房间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花样妈妈》节目组被这出一闹，直播基本停摆，只是最后各位妈妈收拾回家的时候，才开了一小段直播，很晚才安排车辆接各位回家。

因为案情不方便在网上透露过多，弹幕也知道的不多，只以为是闹出了什么流氓事件警方协助节目组返程，维护秩序。

小朋友们被蒙在鼓里，也是一脸懵懂。其他几个小朋友和裴若钦的关系还行，是能笑着说再见的程度。最后上车的时候，倒是舒慧雯一反常态地给叶寻道别，吓得其他人都以为叶寻得罪舒慧雯了。

乔娜本来还以为警方来是因为叶寻出了什么事，看见她完完整整的有点失望。

王铭看着田鑫在那里默默垂泪，不舍叶寻的模样，心里暗恨，胳膊又开始钻心剜骨地疼。

没有社交打扰，叶寻乐得清静，坐车上听歌。

从节目组那里拿过上交的手机，意料之中，也没几条找她的信息。

微博弹窗，私信提醒里竟然有人叫她去给游戏配音，叶寻浅看了一下，有点兴趣，翻了一下对方微博，好像是个新粉，原剧情里没有提到过的路人。

还有报酬？刚把卡里的余钱都悄悄转林萍卡上的叶寻有点心动，发了一个好字，让对方约时间地点。

这时，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让叶寻顿时没了好心情：

【回家了，等你。】

这算什么夫妻，连个微信都没有。

好啊，这么久没回家是该给‘老公’备个大礼。

坐在儿童座椅，正在和安全背带搏斗的裴若钦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完了，回家没有镜头，叶寻终于忍不住要暴露本性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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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刑警看她以为看到了一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