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国 三十五年季春
恰逢季春时节,清风炸开了寒冬的凉意,流水春色撩人肆意,府上的海棠也争奇斗艳仿佛一夜间便要百家争鸣一般。
沈府内的景色更是尤为一绝,庭院满是花香最为扎眼的便是二小姐院子里的海棠树,仆人们打扫时也是格外精细小心。
六尺青白石墙下,一群新入府的家丁和婢女排成两排等着,却也被眼前的景色缠住。
青黛站在人群后面也小心翼翼地瞧着,却也只是那么一两眼。
此时管事嬷嬷端步走来,盘发于顶银钗插于两侧,一身褐色锦缎素气中带着些许华贵站定在人群前,一双凌厉的眼眸细细打量着,身后还跟着十个仆人。
顿然才开口:“进了沈府,就要按照规矩办事”一道中气十足的妇人声音传至众人耳中。
听罢,原本站在管事嬷嬷身后的仆人们不由分说地开始搜身!
没来的一阵的吵闹声传来,众人放下手里的事,都纷纷的看过去。
“求求您,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不要把它收走”青黛半跪在地上与婢女撕扯着,眼含着泪,满是哀求。
这可是她娘亲死前仅剩的东西...
管事嬷嬷闻声走近,一把夺过二人抢夺的镯子:“沈府有沈府的规矩,你且放心待你离府时自会与卖身契一同归还于你,断不会有人拿去”。
青黛跪在地上拉着嬷嬷的衣衫:“嬷嬷求求您,这是我娘唯一留下的东西”。
“只要不收走这个镯子您让我干什么脏活累活都行,求您高抬贵手”。
这个镯子比她的性命重要,万不能被人收了去。
“进了沈府就要按照规矩办事!”
管事嬷嬷厉声斥责道:“你若是不能接受,就给我哪来的回哪去,沈府可不缺人”。
十几年前府上买仆人并没有这规矩,恰巧有一次分到二小姐院子里的女婢不知何人派来的。
险些伤了二小姐,一把抹了毒的匕首划破胳膊差点夺了性命去。
从那之后,沈老爷便定下了这条规矩,十几年来无一例外,平日里他们这些仆人也更是谨慎小心,断然不可能因为这个小小的婢女改了规矩。
“何事喧哗?”
众人放眼望去,冷清而又漫不经心的声音打破了这争辩不休的闹剧。
微风拂面而来,吹得海棠花瓣阵阵打着旋地落下。
整个院子弥漫着海棠花的清香,少女身姿曼妙尤为那一抹楚宫腰。
浅蓝色的衣衫绣满了海棠花,仿佛真的一般,肩上还挂着拖地的遮风裳披,雪白的绒毛置于两襟处,黑墨一般的长发散于腰间。
“二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可要仔细着初春的寒气。”
管事嬷嬷见人立刻换了副脸色,很是关切地迎上去:“可是吵到您了,老奴这就带他们离开”。
众人见状连忙缉礼:“见过二小姐”。
坊间皆传沈家二小姐的容貌倾城绝代,放眼整个南朝便只有沈家的大小姐能与之相比。
今日一见,竟比坊间传闻还要低调些。
美得让人移不开眼,只是这二小姐从小到大出门的次数一只手便可以数的过来,整个沈府上上下下都紧着这位明珠一般的二小姐。
“都起来吧,在我的院子没那么多规矩”沈棠手里端着暖手的炉袋子神色懒散的模样。
深知管事嬷嬷的脾气,也就是吓唬吓唬这些孩子罢了。
妥妥一个乐于虚张声势的纸老虎...
沈棠歪了歪头,杏眸弯弯的:“孙嬷嬷,这个小丫头就留在我的院子里吧,我挺喜欢的”
语毕,将孙嬷嬷手上的镯子拿了过来。
青黛见状刚要开口,便被沈棠身边的丫头桃鸢给拦下了小声咬耳:“嘘,什么都别说,跟我走吧”。
沈棠瞥了一眼,嘴角泛着浅浅笑意,连带着那个嫣红的泪痣更为楚楚动人。
“哎哟孙嬷嬷,我看今日很有可能有大雨,您的那些花和药材怕是不保咯”。
转移一个人的注意力很简单,她最在行。
孙嬷嬷一拍大腿,自己竟忘了这茬了,那可都是宝贝啊!
“白芷,你来把他们分配到各个院子”。说着就撒开腿跑了起来。
白芷摇摇头,一脸我已经习惯了的表情,每次都是这样她家二小姐每次的招数都不带变的。
咱这孙嬷嬷就吃这一招,可谓是次次上当,当当都一样。
“二小姐,您就不能换一个招数?”
沈棠俏皮地伸出纤指勾了勾白芷的下巴:“不能!我就喜欢这一招”。
说着将手中的镯子递给白芷转身走回屋子:“对了,等下备好桂花糕和茶,我要出府一趟”。
白芷:“是,二小姐”。
她家小姐还真是在大家闺秀和小流氓之间来回切换啊,可即使手捧着炉袋子刚刚碰过自己下巴处还是微微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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蕖园·
满园桃花盛开,一簇簇一丛丛的,如云锦一般细微的清风袭过,淡粉的花瓣好似一场花雨。
路旁的小溪,潺潺流水上落满了淡粉色的花瓣,美得让人似进了世外桃源恍惚梦绕。
桃鸢手提着竹篮跟在沈棠身侧:“二小姐,这今年的桃花似乎比往年的还要繁簇”。
蕖园是沈棠四年前命人寻到的,有山有水却是个修养身心的绝佳地方,种满了桃树足足十里。
“看来今年有好事发生,连风水都成了绝佳”沈棠隔着面纱眼含着笑意,微红的唇若隐若现。
说着步子缓了缓,细细地看着每一簇花瓣,草木繁盛,清香沁人心脾。
居诸不息,暮来朝去,故人依旧。
“给我吧,你在这里等我”沈棠接过篮子,话毕走进蕖园深处.....
一座青石打造的陵墓矗立在桃花林深处,石碑两侧摆放着白色蝴蝶兰像是围绕着舞动的蝴蝶,活灵活现。
陵墓内泛着寒气,寒晶棺的四周围着白色雾气,棺内的人衣冠整洁,从容安静得像是睡着了。
“看来回去要给些奖赏了,这兰花比我屋子里的都要好”
沈棠自顾自地对着石碑打趣着,打开竹篮:“给你带了桂花糕和你最喜欢的不知春”。
“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好,想必你也看到了,有这些花花草草陪着你倒是多了些趣味不是。”
沈棠坐在祭台旁,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里把玩着花,白皙寡淡的脸上没什么情绪,眼眸却深如潭水,清冷又幽深。
“跟你说个好消息吧,晴风阁现在安稳了许多,青涯郡有清歌掌管你倒是能放心,毕竟她现在可是二东家,可比你当时要严厉许多。”
顷刻间,滚烫的泪珠重重地砸在沈棠白若凝脂的手背上,倏忽才发觉周围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是啊,那个听她唠叨的人...已经不在了。
眼含着泪,睫毛挂着些许泪珠,哽咽地望着石碑:“若是那年我早一点赶到...那些逍遥法外的罪人我定然让他们付出代价”。
话语间,眼神全是黑暗里的炼狱阴冷,恨不得将人活刮了。
吞没了笑意。
蕖园·
桃鸢静静地坐在桃树下等着,晃荡着两条腿,对于今日二小姐将青黛留下满是疑问。
平日里二小姐的院子里是整个沈府中下人最少的,也不愿意招揽。
突然留下一个看着就可疑的姑娘,倒是奇怪得很。
正想着,咚的一声,不知道从哪飞过来的杏干好巧不巧地正中桃鸢的脑袋。
“哎呦,谁啊”。
“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擅闯蕖园,出来”。
桃鸢微微眯眼,愠怒地看着从树后走出来的人:“你是闲得没事做吗?”。
“我可是看你发呆,好心提醒你这里可是有很多毒虫出没的”沧鳍一脸坏笑。
桃鸢气笑:“你当我是吃素的吗?区区毒虫就能伤了我?”
沧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山里待久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得罪得罪”。
沧鳍恨不得将自己的手给剁了,真是手欠啊!
桃鸢看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都是跟在二小姐身边显的。
早年,她可是笑阎王,杀人于无形之间。
好在现在算是金盆洗手了几年,不然他见阎王都不知道怎么交代自己的死因。
可至于为什么金盆洗手了...他倒是一直好奇,就是有贼心没贼胆罢了,可是不敢问。
“二小姐的梦魇还如从前那般严重吗?这都四年了也不知何时能去除”。
沧鳍看向蕖园深处,自打那位故人离去,他家二小姐就没安稳地睡过。
时时梦魇如今已有四年之久,沈老爷也是想尽了一切招数都是无济于事。
桃鸢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些许,涩声道:“没有一丝好转,甚至有些时日尤为严重,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眼泪都快流干了”
“二小姐她...把一切都归在自己身上,她觉得若是那日早一点那位故人就不会死了,可我们都知道他已身中剧毒,就算是二小姐将他救回来也活不过两日”。
那一年是桃鸢最害怕的一年,故人离世,沈棠大病一场便昏睡不起。
医官说只能强行灌一些汤药,剩下的就要靠她自己了。
足足半年有余,沈棠算是醒了过来,可脾气秉性却与从前大相径庭,收敛了锋芒接手了晴风阁成了大东家,爱开玩笑,性子也懒散了许多,就是再也没有提及那天的事。
就好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什么都没改变,从苦寒之地找来了寒晶棺,建造了这蕖园,可唯独染上了梦魇。
可沈棠也才十七岁...
“慧慈大师曾与老爷说过,今年二小姐会遇到有缘人到那时梦魇自会解”
沧鳍顿然,想起两年前慧慈大师的话。
“什么有缘人?”
沈棠站在二人身后,早已没了刚刚那股噬人的气息,满脸好奇:“背着我说什么呢?”
自己刚出来就看这两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凑近一听,讲什么有缘人?
沧鳍缉礼:“见过二小姐,事已办妥”。
沈棠点点头,盖过笑意眼里划过一丝阴冷,杀气层层。
看得桃鸢不禁打个冷战,还是那个“沈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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