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刺耳的喊叫声吸引了所有客人的注意力,三三两两客人扭头看向王珍的方向。
胆子大的娘子就近开口问正在服侍的侍女,发生了何事,胆子小的娘子则伸手捂着胸口,皱起眉头想要抬脚离开是非之地。
珍宝斋这类珠宝首饰店铺主要客户都是出身富贵家的娘子,而富贵人家买东西最看重体面。
如今有人大吵大闹,对于她们来说,已经彻底没了逛街购物的兴致,只觉得在这买东西掉价。
可话又说回来了,东西可以不买,热闹必须得凑,因此并没有多少人离开。
赵安瑜双手捧着珍珠盒子,快步上前,示意打手放开老夫人。
“老夫人,得罪了,刚才您卖给我店的珍珠被人调包了,可是全程只有您和鉴宝师傅碰过珍珠,还请您留步片刻,配合我们查明真相。”
王珍双脚落地没站稳,哎呦一声左右晃,打手怕她摔,特地伸手去扶,却被她拍向一侧,从鼻内“哼”一声。
打手讪讪一笑,收回不被领情的双手,退到一旁。
甫一听到赵安瑜的话顿时横眉倒竖,她声调平地拔起:“你的意思是我调包了珍珠?”
心虚到了极点以后,王珍破罐子破摔,真当自己是苦主,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当着众人面蹬蹬几步跑到赵安瑜眼前,抬手就冲人一指,指尖几乎戳到对方的眼睛,怒道:“你有什么证据肯定就是我,你空口白牙污蔑人,我还说是你们店大欺客呢。”
王珍继而后撤一步,双脚立成圆规状,环视一圈,双手掐腰就开始碎沫四溅。
“诸位娘子们来瞧瞧,自己的东西出了差错,反倒要怪罪在客人的身上,今日是我倒霉,着了她们的道,可保不齐将来你们谁就是下一个我。”
一位小娘子默默放下手中的臂钏。
云娘想要上前帮忙,被赵安瑜眼神拦了回去:“老夫人,话不能这么说,我们并没有污蔑您偷东西的意思,只是想和您一起找出真正的珍珠,还您一个清白。”
王珍啐一口:“我不用你们还,我本来就清清白白,你们放我走,不然我要告你们私刑拘禁,让明府把你们这破店封了,看你们还怎么害人。”
赵安瑜接下来的话却如平地惊雷,炸得王珍半天缓不过神:“老夫人,不用你告,我方才已经叫人去报官了,这会应该快到了。”
王珍本来就是假把式,想借着明府的名头吓她们一吓。
她想着珍宝斋头天开张,一般店家都会觉得开张就惹上官司很晦气,然后怕了就会同她私了,谁知今日碰上个硬茬。
小丫头年纪轻轻,没想到主意这么正。
说曹操就到。
“谁报的官,怎么回事?”两个在附近巡逻的街使大步跨进门,鹰眼如炬,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赵安瑜身上。
赵安瑜缓步走到街使面前,不卑不亢道:“是我,今日小店开张,收了这位老夫人一盒子珍珠,本来钱货两讫正好,谁知我家鉴宝师傅发现珍珠被人调包了,全程只有师傅和老夫人摸过珍珠,我们搜过师傅的身,也四处找过,并没有发现真的珍珠,只好叫住老夫人,请她一块帮忙找。”
街使点点头,又看向王珍。
王珍低头避开视线,身体一抖,突然开始哭嚎起来,两手抹脸,一把鼻涕一包眼泪:“我没偷珍珠,是他们往我头上扣脏水,官差老爷明鉴,我是被冤枉的。”
有不知情但心善的娘子想要上前说情,却被一旁的朋友拽回来,朋友暗自摇头,不同意她掺和进去。
她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来买东西的看客,这家店东西不好,大不了换一家就是,没必要让自己陷入麻烦之中。
赵安瑜踱步到云娘身边咬耳朵,“一会麻烦你差遣两个人去,让芝芝和云伽到明府走一趟。”
她想趁着这次机会,让王珍亲口澄清云伽的清白。
云娘点点头,话里话外还是几分担忧,“你一个人能行吗,要不还是我陪你一起吧,也不知道此地的明府是什么作风。”
云娘依桓老夫人所托,北上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小瑜儿,将这些年的缺失都弥补回来。
小瑜儿毕竟岁数小,遇上这等难缠的人,经验总归是不足。
云娘按理说应该时刻陪在身边,小瑜儿想要历练,她就给予自由,让她大展拳脚。
小瑜儿如果受挫了,云娘也会坚定不移地站到她身前,为她解决一切困难。
可是小瑜儿想要独自面对,云娘难免有些放心不下。
万一是个不讲理的,小瑜儿有理说不清再让明府扣下就不好了。
赵安瑜稍稍用力捏了下云娘的手背后,狡黠地眨了眨眼,低声道:“放心吧,我有数。”
街使过去抓人时,这种拒不配合的场面见得多了。
不惯王珍一点毛病,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哄得王珍一愣一愣,不敢再多挣扎一下,乖乖地跟着走。
生怕如街使所说,判她个妨碍公务的罪名,明府面都不用见,直接下大狱,下半辈子呆在牢里吃牢饭。
一入明府内室,灰黑色的水磨石地砖向内延伸,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宝相花地毯,顺着地毯向前看,可以看到前方有一酸枝木平头案,案台两侧分别放置方凳。
案台表面堆叠小山高的卷宗,笔筒等办公用具依次排列,右侧则有一复古博山炉,里面燃着清新淡雅的安神香,案台另一侧则立着一面山水曲屏风。
不远处多宝格上收集许多精美雕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也是最珍贵的当属摆放在最中间的四季如意八宝福禄寿喜葫芦。
此时走进来一个人,穿一身绛紫色圆领袍衫,脚蹬乌皮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边伸懒腰一边往里走。
显然是刚做上美梦就被人叫醒,一脸的不愉,眼睛肿得睁不开,揉了好半晌才能看清来报案的两个人。
“你二人为何事起争执啊?”明府向游嗓音沙哑,一屁股坐在软垫上,说话时小胡子也跟着翘动。
还没等赵安瑜开口,王珍率先嚎一嗓子冤枉,吓得向游一机灵,心脏也跟着砰砰跳,这次是彻底清醒了,也激起了他的起床气,心中无名怒火翻涌。
本来非休沐日判案就烦。
向游想也没想就指着王珍下达命令,“来人,先把她拉下去打十板子,没有半点规矩,吓我一跳。”
任凭王珍怎么挣扎,还是被身强力壮的衙役拖下去,不过一会,外面响起板子拍肉的声响,打人之前,衙役十分有经验地往王珍嘴里塞了块布,让她最多只能发出呜呜声。
打过人后,向游的心情好多了,自己给自己倒杯茶润润喉,才看向安静等候问话的赵安瑜:“你说,你和她究竟起了什么争执?”
赵安瑜先行礼,后开口解释:“回明府的话……”将之前对街使说过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向游闭眼左右摇头晃脑,伸出手捋两把小胡子,“原来如此,那你可有证据证明吗?”
恰巧此时王珍也受刑归来,揉着屁股走路一瘸一拐,看向赵安瑜的眼神愤恨不已。
她不敢怨明府,只能将气撒在看起来柔弱可欺的赵安瑜身上。
赵安瑜犹豫片刻摇了摇头,“换珍珠时只有她和师傅在场。”
王珍听到她说拿不出证据来,不禁冷笑两声,忙不迭地抬手示意向游有话说。
向游抬了抬下巴,让她说。
王珍怕被打,不敢再造次,学着文邹邹地回答:“回明府的话,她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换的珍珠,我完全有理由怀疑是她故意做局,用假珍珠换真珍珠,来抢回给我的钱,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还请明府明鉴!”
屁股疼得厉害,新仇旧恨加在一起,王珍越说越委屈,可是怕被打,只好捂住嘴哭。
“依照你的说法,我完全也可以怀疑是你暗中以假换真,既骗取了钱财,又没损失成本。”赵安瑜目光直直地看向王珍。
那双过于干净的眼睛,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所有卑劣的一面。
王珍下意识回避视线,可转念一想,她没有证据,自己为什么要怕。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罢了,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王珍怒目而视,“你……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们店大欺客,明府会为我做主的。”她转头看向明府,目光满是祈求。
平民虔诚的目光让向游很受用,他赞同地点头,“本官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向游就喜欢这种被奉若神明的感觉,他是高高在上的决策者,这些平民百姓的生杀大权,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赵安瑜质问:“那你敢让明府做主搜你的布包吗?”
王珍听到这句话,有些心虚站不住脚了,但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绝对不能心虚,但凡有一步错,之后就是步步错。
赵安瑜的话却让她的心沉到谷底,“从刚才到现在,怕是还没来得及处理包内的真珍珠吧。”
王珍额角冒出细密的冷汗,攥紧布包的一角,珍珠硌得手疼,强撑着镇定道:“这我有什么不敢的,搜就搜!”
明府叫来衙役,衙役从王珍手中夺走布包,王珍的手指甲却因拽得太紧而断掉半块,火辣辣地冒出血珠。
王珍怕被看见,急忙将手背在身后,双眼死死盯着衙役抖开她的布包,一个牛皮布袋意外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衙役将布袋打开,里面赫然是几十颗光彩照人的珍珠。
“这回你如何辩解?”
双手当喇叭:有人吗吗吗吗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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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抓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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