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明府大门,两路人准备分道扬镳。
赵安瑜被徐芷汀和李云伽一左一右簇拥着前往徐宅,钱嬷嬷跟在后面,脸上挂着慈祥可亲的笑意,看着三个鲜活明媚的少女,而李云烨和齐佩静则准备往相反的方向走。
忽然齐佩静碎步跑上前,先摸了摸李云伽的脸颊,塞过来一袋沉甸甸的钱袋,悉心叮嘱道:“想要什么直接买,不够就去酒坊取,和朋友玩得开心。”
李云伽自然地接过钱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齐佩静继而目光转向赵安瑜,郑重地行了个礼。
她怔了一瞬,急忙上前要扶,却听见齐佩静说:“殿下惩治恶妇,帮小妹澄清,是李家的恩人,李家欠您一个人情,日后无论殿下有何要求,李家必定站在您这边。”
赵安瑜沉默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多谢夫人,我帮云伽只为朋友真心,再无其他。”
齐佩静能说出这样的承诺,必定是和李云烨商量过。
以她二人心思,不难猜出她的身份,自然也知道她和郡守不是一路人。
能冒着风险倒戈,给出她这样一句话,全凭她帮了李云伽。
云伽是真的在爱意中长大。
这让她不免想起钱嬷嬷、云娘、还有远在千里之外的桓家人,他们总说:“小瑜儿,我的心肝肉。”为了阿娘和她在宫中的地位,几乎散尽半数家产。
心脏一角似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鼻头有些发酸。
齐佩静走后,徐芷汀伸出手拂去她鬓侧落下的雪花,声音清亮难掩兴奋,“下雪了,我们吃暖锅吧,下雪天最适合一边看雪一遍吃暖锅了。”
赵安瑜闻声从大氅里伸出手,掌心向上,任由寒风将雪花吹落在手心,再化成水,最后寻不到踪迹。
心中那点酸涩被周围弥漫开来的欢愉彻底冲散。
四人先到伞店买了两把伞,两两共用,沿着街边慢悠悠地走,偶尔和忙着收摊到商贩讨价还价,一路说笑声不断。
赵安瑜落后几步,看着徐芷汀拉着李云伽跑来跑去,脸上不自觉地挂上笑意。
李云伽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专注地看着蹦蹦跳跳的徐芷汀。
眼下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等她们到了徐宅门口,却发现台阶之上立着个人,一身月牙白圆领窄袖团花锦袍,腰系帛带及蹀躞带,今日没有别横刀,而是戴上莲花纹锦鲤玉佩和镂雕香囊。
打眼一看还以为是谁家不知愁的小郎君。
走近一看,却是一身常年混迹军中的戾气,彼时他的肩上已经堆积一层薄薄的雪,应是等了有段时间。
赵安瑜率先出声,“文澜,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进去等。”
文澜原本冷脸低着头沉思,任由飘雪染白眉毛和睫毛,赵安瑜的声音从遥远思绪中将他拉回。
赵安瑜低头看他,那双比日月星辰还要璀璨夺目的眼眸,不自觉地指腹已经触碰上去。
眼睛是人最敏感的部位,无论什么接近眼睛,它都会下意识的闭上,以保护好自身。
文澜的眼睛却没有,他任由赵安瑜拂去睫毛上的霜雪,眨眼间,鸦羽般上下扇翅划过指腹,引起细碎的痒意。
“徐客说你不在,芷汀姑娘也不在,我想你若是能和她碰上,一定会回徐宅,我想你了,想你第一眼就见到我。”文澜直来直往惯了。
热烈的情话脱口而出后,他才反应过来,面皮蓦地浮现一层浅红。
身后传来徐芷汀嗓子眼溢出来的笑声,赵安瑜突发奇想逗弄一下他,“若是我没来呢,你岂不是要在这等好久。”
文澜抬手回握住赵安瑜指尖冰冷的手,不喜地蹙眉,顺势起身,宽阔的肩膀为她挡去吹来的风雪,“怎么这么凉,你这是去哪了,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赵安瑜两只手都被他干燥温暖的大手握住,不一会就暖和起来,她眉眼弯弯地笑着看向他,“行侠仗义去了。”
文澜见她鲜少露出这种得意的神情,嘴角也不自觉跟着咧起,“看来是战报大捷,恭喜。”
徐芷汀见不得两人冰天雪地里腻歪,忙招呼他们进屋再聊。
徐客提前得了信,已经安排人准备好了暖锅,窗户一推开就能看见外面的雪景,窗前还应景地折了几支红梅装饰。
算上徐老在内,八人围着一张大圆桌,桌上用来涮锅的各种配菜堆叠得满满当当,中间立着大铜锅,里面的热汤咕嘟冒泡,蒸腾出大片白雾,风夹雪从窗外飘过来,片刻即消散了。
尽兴时,文澜甚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捡起花瓶中的一支寒梅走到庭院中间,武了一套招式,透过窗户可以感受到少年意气风发,徐老不禁拍手大赞绝妙。
赵安瑜小口啜着杯中温好的酒,一双眸子亮晶晶地盯着文澜看。
文澜的一招一式都很干净俐落,既有防守又有进攻,她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几乎到了目不转睛的地步,企图统统将其记住。
回去的路上,赵安瑜叽叽喳喳问个不停,文澜也很耐心,有问必答。
被心爱的人满心满眼都关注着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他怎么会觉得烦。
直到最后,两人约定好,赵安瑜要跟着他一起学武,还特地点名,不论多艰苦,她都绝不放弃。
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
赵安瑜还在做美梦,突然感觉耳旁好像声音,听不清说什么,但是很烦人,于是她下意识抬手就是一巴掌。
烦人声音消停了,她满足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穿戴整齐的文澜本打算叫赵安瑜起床晨练。
毕竟昨天都答应好了,她信誓旦旦地表示要跟他一起学武,食言就是小狗。
今日他弯腰低头凑到她耳边叫她,却平白挨了一巴掌。
虽说力道几乎没有,那也是头一回,他直接懵了。
还要继续叫吗?
文澜想了想,伸手尝试去推赵安瑜的肩膀,哪曾想她又翻身回来,脸压住自己的手继续睡。
赵安瑜怕冷,屋里地龙烧得很暖和,她睡熟时小脸透着淡淡的绯红,可以看出睡得很熟,丝毫没有被他影响到。
好在她没过多大会就又翻身回去,文澜的手才得以解脱,只是掌心离了滑嫩的触感,还有几分不舍。
看来今天她是起不来了,文澜深深地看了一眼她,掖好被角后独自离开。
赵安瑜醒来时天已大亮,念念闻声送过来一碗醒酒汤,缓解了她宿醉后的头痛。
打开窗,外面的雪已经堆积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下去,淹没半截小腿。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雪味的风直达头顶,这下彻底清醒了。
“往年虽然说雪也不小,今年的雪好像格外的大,一般来说,往年就算深冬时节,也不会下这么深的雪。”念念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雪大一些不好吗,不是有句话说,瑞雪兆丰年吗?”赵安瑜接她的话问。
念念点点头解释:“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雪太大就会封山,像是粮食炭火之类就会更难运进来,我娘说,今天本来收成也不太好,如果行商也不来的话,这个年就过得不太容易了。”
赵安瑜陷入沉思,写了一封信托念念送去李家,而后又准备了一封拜帖,让霄影扮作普通侍卫送到郡守夫人手上。
她写了一封信,交代今年可能大雪封山,拜托他们尽可能压着李记酒坊储存的所有粮食先不动,以防将来闹饥荒。
李家给了肯定的回复,赵安瑜稍稍放心。
不久后,张臻邀请的回帖也送来了。
雪一直没停,果然像念念所说,雪下得太大,封山了。
明府派遣徭役去官道除雪,却碰上雪崩,一行徭役小队约二十人都被困住。
被迫徭役的都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家中听闻此噩耗,纷纷拖家带口跪在明府门外,恳求明府派人救援。
见明府不作为,百姓声势愈演愈烈,部分地区甚至出现暴动。
不仅不开仓放粮,明府还任由那些没良心的粮商和炭商肆意涨价。
吃不上饭,烧不着炭火,在辽东的冬天,这是要他们活生生被饿死冻死!
身为一方父母官,却躲在大宅子里饮酒作乐,天天开劳什子宴,这样的蛀虫,就该被问斩。
都护府内,文澜一身轻甲,身后井然有序列队数排士兵,个个昂首挺胸,等待他下达指令。
赵安瑜替文澜整理领口,“此行铲除山雪千万注意安全,雪崩不是儿戏。”
文澜伸手把她往屋子里推了推,“知道,外面冷,你别出来了,别冻着,过两天我就回来了,我不在这些天照顾好自己。”
前些天,赵安瑜带着文澜扮作行商,带上回春膏前往郡守府邸,和张臻一拍即合,推动粮价和炭价一路上涨。
张臻从中分成,一时间小金库被填得鼓鼓囊囊,乐得她见牙不见眼,还写信给外省的亲戚,让他们多多运送粮食和炭火来辽东。
同时文澜放出消息,由军方负责清除积雪和救人,想借机暴动的流民没了正当理由,也被安抚镇压下来。
原本在富庶之地观望的商人们没了阻拦,心思都活络起来,一个接着一个开始租镖队北上。
不仅如此,赵安瑜以公主的身份,向郡守下令修建寺庙和公主府,人手就从平民中招,她来出钱。
郡守只当她是个没脑子的钱袋子,巴不得从她手里吃回饷,对她的任何要求都不反对,只是一味的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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