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遥没理离钰,径直把杯子朝仙鹤递去。他知道它嘴馋,独爱这曲阳亲酿。
仙鹤伸长脖子,眼看就要美酒入喉,不料一阵风过,一切转瞬成了过往云烟。
——两双黑眸齐刷刷地盯向几米开外的人。
离钰抢过酒杯,欠揍地笑了下,快速喝了仙鹤的酒。
“......”
一阵诡异的寂静后,白羽遥左边突然“炸了”!仙鹤被气得直跺脚。
离钰听得懂鹤语,可为显得更加“欠揍”,他将马尾发甩到身后,问。
“羽遥,这小东西说啥了?”
“......它说你不要脸。”
白羽遥揉着耳朵传达事实。
仙鹤本要再骂几句,不想离钰叹气,倒先伤心了起来。
“你个小东西真真是一点儿不懂主人的好意啊。也罢,下次我就不拦着你了,你要受罚了可千万别来找我哭啊。”
白羽遥皱着眉问。
“神君家的坐骑仙兽都是可以与主人同食的,为何它喝些酒还要受罚?”
离钰走近几步,将两个酒杯一同放在石桌上,高声莫测地开口。
“因为它要是喝酒的话...算醉驾啊!”
“......”
“......”无耻!!
因离钰视脸皮为无物的行为,不出意外的,仙鹤又跟他打起来了。
一簇红与一团黑白在地上翻滚。白羽遥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数着脚下有几片羽毛。
离钰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的红纱外袍被仙鹤用喙和爪子撕破了好多处,脸也被踩了一脚。
“啊!小东西你有没有道德啊?打架不碰脸知不知道!”
离钰一步闪出去老远,从胸前衣服里摸出随身携带的雕花铜镜,细致无比地照他的俊颜。
说句丝毫不夸张的话。
纵览此世六族八岛,离钰的长相若说第二,委实不敢有谁自称第一。
不仅一贯以美貌自居的百花众仙为他痴迷。就连白羽遥自己,在偶尔被离钰气得想把他扔进万域渊,受遍那一千三百种刑罚都不解恨的时候。
抬眼一见到他那张脸,怒气也能消掉大半。
想到这儿,白羽遥按住了仙鹤要继续复仇的长腿,哄道。
“好啦,曲阳亲酿不止这一壶,一会儿让你拿两坛走,你就大鹤不记小神过,放过他的脸吧。”
仙鹤这才放下爪子,高昂地走到如护城河一样围着中庭的莲花池前,同其中的锦鲤玩。
离钰确认自己没有被毁容,收起镜子走到白羽遥身前,委屈道。
“羽遥,这回你看见了吧,大多时候我才是被欺负的那个!”
又手指仙鹤。
“你说说,我还不够宠它吗?换作别人或者别的坐骑,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碰我的脸!”
白羽遥着实无语,赶紧敷衍应和着给他倒酒。
离钰在他旁边坐下,仰头盯视着顶上的银晶外壳,说。
“干喝无聊的紧,此次陛下令你下界巩固封魔印,可有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白羽遥瞧瞧他,也仰起头来。
银晶透明,在望云殿中能清晰地看到包裹于外的云雾流动。
它虽厚,却没有完全阻断光亮。阳光像是经过了筛选,撒在身上有种绵绵密密的感觉,舒服得总能让人忆起美好。
有意思的事情...
有个小孩儿,挺有意思的。
白羽遥唇角扬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道。
“哦,没什么,除了个刚成形的堕欲魔。”
“什么!!?”
离钰声调高了一倍!
“你又净魔了!?还是成了形的!!”
白羽遥右耳嗡嗡作响,忙捂住耳朵,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得被这两只鹤给震聋。
“别喊,有什么严重的?”
“!有什么严重?”
离钰迅速将白羽遥的两只手扣在石桌上,怒瞪他道。
“你忘记自己的根基是怎么险些毁了的?”
白羽遥偏头,小声嘟囔。
“我这双手有那么招人喜欢吗?”
“喂!你听到我说话没?”
离钰将他的脸掰了回来。
“听~到~了~”
“好啊!连师尊训话都不想听了?”
离钰气得锤了下白羽遥肩膀。
他舍不得用力打,也不清楚自己这傻徒弟又散了多少神力,只好一手抓住他胳膊,一手搭其腕上,号脉。
“我真没事。”
离钰不听,继续诊。
白羽遥说。
“那已经是快两千年前的事了,彼时我的修为远不如现在,如今一个刚成型的堕欲魔,真不足以让我有多大的损耗。”
“......”
离钰诊完,石椅上的身子一转,背对白羽遥不做声。
白羽遥见状心疚起来。
他理解离钰的反应,毕竟自己幼时那次自不量力,委实把离钰给吓坏了。
“...师尊~”
他软声唤着。
离钰默默叹息,明白自己无论念叨多少遍,白羽遥都不会对欲魔置之不理。
堕、色、贪。
这三种欲魔和欲魔王一样,自女娲造人后诞生于世。
它们在没有实体前,都以一团团浑雾的形态隐存。一旦世间生灵的欲念达到一定水准,三魔吸收了足够多的**,便会各自化形。
欲魔与作恶的妖不同。
妖大多只食血肉,而魔有了实体后能不费吹灰之力,吞噬掉那些与之匹配的欲念灵魂。
它们的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无法消除,只能净化。且就算将他们净化了,过不了多少年,他们还会汇聚成形。
天界诸神,都会依据自身修为,酌情酌量的去净化,力所能及便是。
偏生有白羽遥这般执拗的人。
幼时一次,他趁离钰不在,偷偷下界,非要把所有的魔团都净化掉。若不是离钰发现及时,将不省人事的白羽遥抱了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亏损难补。
尽管后来在离钰的悉心照料下,白羽遥神力日益提升,可他早该觉醒的秋神血脉迟迟没有动静。
白羽遥对此并不着急,反是离钰自责了好久。
“那人为什么产生堕念啊?”
离钰半回过身问话,红缎金边发带挡在他脸颊上。
“具体我不清楚。”
白羽遥回忆说。
“但我观他们的衣着打扮和周遭环境,几人应该是科举落榜,整夜坐在一起,大约聊着聊着就起了轻生的念头。”
离钰摸一把溜达过来的仙鹤,道。
“治标不治本。倘若他们醒来还想不通,你不是白忙活了?”
白羽遥一拍大腿,站起来道。
“我留了首诗在那儿,希望能激励到他们。且就算他们仍然想轻生,堕欲魔短期之内尚不能夺魂,那四人死后也可以通冥界入轮回。”
他认真与离钰对视。
“总比再无来生要好吧。”
离钰哑然,缓缓拿起桌上空杯。默认了他是对的。
日上中天时,白羽遥送离钰和叼着酒坛绳子的仙鹤出门。正适应着刺眼的阳光,忽听离钰唤他。
“羽遥。”
“嗯?”
白羽遥扭头,见离钰的手在袖中摸索,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瓷瓶,说。
“这是补亏的药,我从怀空那儿讨的。虽说此番你没损耗太多神力,可总归会难受,这几日你好好歇着,把身体养回来。”
他将瓶子塞进白羽遥手里。
白羽遥目光从瓷瓶上移开,半真半假地打趣。
“你确定这药是你讨的,不是抢的?”
“???”
离钰瞬间“炸开”!
“你什么意思?当我是苍月那丫头啊!?”
他双手叉腰,盯了两眼药瓶后又去抢。
“不领情就算了,还给我!”
白羽遥顺势一躲。离钰没抢到,皱眉戳了戳他脑门儿。
白羽遥笑说。
“总之怀空心里记着的是你,我不要白不要啊。”
离钰满脸写着“拿他没办法”,一甩头,翻身上了坐骑,拍拍仙鹤的脑袋道。
“走,去苍月那儿。”
“哎等等!”
白羽遥闪身拦住仙鹤。
离钰又不爽了,说。
“你要干嘛?我之前是逗你的,它喝酒不算醉驾,违反不了天规。你起来,那丫头打赌输我一盒养颜膏,至今都还没给我,我必要向她讨。”
“......不是。苍月还没回来呢,你晚些再过去。”
白羽遥太了解自己的表妹了——嘴上说着两天,至短是人间半年。
离钰顿时明了,警惕看了遍周遭后,小声道。
“我知道了,我晚些去,你好生休息。”
说完,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驾着仙鹤飞走了。直到再望不见那点红,白羽遥才转身回到望云殿里。
殿中没有回廊,一个个半手掌大小的灰白石子从拱桥下方开始铺路,连通各个屋舍。四个规模等大的厅堂分别对应四方浮门,角角相连,将卧房及其它亭台楼阁都围在里面。
小路从四角而入,蜿蜒其中,终汇聚在一座漂亮的亭子周围。
白羽遥徐徐走到亭子旁的玉兰树前。
这棵玉兰长势极好,香气馥郁。
他在树下盘腿打坐,拿出离钰给的药丸。这药他以前吃过,效果甚为滋补,就是服用过后会困倦。
白羽遥吃了三粒,不出意外未来十天他都不会离开这里了。
至于需要他处理的那一部分天庭政务嘛。
嗯...他肯定,离钰正在去代他告假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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