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十六宫——月神殿。
殿内陈设简单。一眼望去,只能看到两排如长廊般的木头架子,上面挂满了相互牵连的姻缘红线。
苏子衿盘腿坐在其中,头半仰着,眼神空洞。
不多时,快要与红线融为一体的离钰匆匆跑来。
他双手叉腰,稍作喘息后,朝一动也不动的苏子衿走去。
“我说,你怎么又是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儿啊?”
苏子衿没有反应。
离钰无所谓的一摆手,干脆也席地而坐。
“子衿,你不会是让我来看你发呆的吧?”
“我跟你说我现在忙的很,奏折处理不完就算了,连这个妖族吵起来、那个仙门打起来了我都得管。”
“......”
苏子衿依旧没有反应。
离钰面色一沉。
“月神苏子衿!”
被唤之人缓慢摇着头,气若游丝道。
“别叫我月神...”
他将目光直直移到离钰脸上,无比真诚说。
“你穿的比我喜庆,你才应该是月神。别叫我,我不是...”
离钰见他说完又别过脸去,从上到下扫了他一遍,语气略微缓和。
“你这是又让哪段情爱故事给气到了?”
“唉~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穿得黑黢黢的,一抹亮色都没有。跟我一样换身红,图个吉利也好啊。”
苏子衿突然猛吸了口气,闭眼道。
“有酒吗?”
离钰一愣神儿,随即变出半盅酒和两个杯子在身前。
苏子衿飞速倒酒,一口下肚顿时感觉喉咙和胃里火辣辣的。趁着这股酒劲儿,他说。
“又一块良缘石亮了。”
“!”
离钰神经绷紧。
他十天前才被白羽遥的良缘石刺激到,现在一听着这三字,胸腔里就有捧无名之火在熊熊燃烧。
“一块...”
又有一方不是神位。
离钰三指捏着酒杯,朝苏子衿睨了一眼。
“另一方什么身份?”
他不安地抿了口酒,想着可千万别再是个凡人。
苏子衿淡淡道。
“是仙族。”
离钰霎时松了口气。
“你吓我一跳。仙族又不是不能与神喜结连理,这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
虚惊一场。
离钰气苏子衿就因为这儿事,把自己这个大忙人给叫来,狠狠掐了他胳膊一把!
“哎呀啊啊...疼!”
苏子衿皱眉揉着那处,听离钰轻松地问。
“谁的良缘石啊?”
“夏神槐序。”
“噗!!!”
离钰刚进嘴的一口酒转瞬便喷了出来。
苏子衿忙起身躲避,然后看了看地上的酒水,嫌弃道。
“你能不能小心点儿啊?红线若湿了是很难干的。”
“抱歉抱歉。”
离钰掸走腿上的几滴水珠,也站起来,眸中闪着异彩。
“铁树开花,我太激动了。”
苏子衿短促一叹。
“你先别激动,槐序上神的良缘石亮是亮了,但同时也发生了变化。”
离钰不解。
“什么变化?”
“你跟我来。”
苏子衿在前带路。俩人穿过红线长廊,又转几个弯后,来到了一扇拱形法门前。
苏子衿抬掌覆上,口中默念咒语,它便恭敬地开了一个口子。
这里暖阳与月光皆不可进。
两个半圆状的供台各立一边,高大恢弘,其上层层叠叠的粉晶不计其数。
它们形状各异,或高调苏醒,或静谧沉睡。
这里虽被映得明暗参半,却更显神秘瑰丽。生灵踏入,只觉如坠星河。
离钰来过的次数并不多,被此景震撼的不愿眨眼。
苏子衿倒是习惯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供台间细窄的小路上。行至中央,苏子衿停下脚步,指着左侧众多粉晶中的一个说。
“就是那个,你去看看吧。”
离钰“嗯”了一声,而后足尖轻点,飞到了槐序的良缘石前。
“这!...”
他惊讶到双唇难合。
见那粉晶发着耀眼的光彩,其核心,却如用红墨炸开了朵蔷薇一般。
血色沁染。若不仔细看,甚至发现不了当中生出的,属于他良缘之人的红线。
离钰存疑,回到苏子衿身边问。
“它怎会如此,你可了解?”
苏子衿摇摇头,望向那块与众不同的良缘石。
“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见。在你来之前我曾查阅过卷宗,未曾发现有与此相关的记载。”
“也就是说,不知是福还是祸了?”
“对。”
苏子衿应道。
“好在,那粉晶里面并无碎裂的迹象,不然便祸事无疑了。”
离钰抬手拍了拍他的胸脯。
“既如此,那我们担心也是白担心。良缘天定,非力可改。槐序这遭定是躲不过去的。”
他说完转身欲走,却被苏子衿拉住了胳膊。
“我知道他躲不过。姻缘事向来机密,你千万别说漏嘴让上神知道了。”
“还有,叫你来看,是因为情况特殊,你别忘记存秘录。”
离钰一听自己的任务量又要增加,舌头都捋不直地回。
“知道了知道了。”
“你不知道。”
苏子衿攥着他胳膊的手愈发用力。
“你若是知道,那太子殿下的姻缘亦是特殊,你为何不记?”
离钰闻言顷刻敛了不端的态度。他眸中涌出几分阴沉与狠厉,直勾勾盯着苏子衿的眼睛,道。
“子衿,你说什么?”
这种压迫目光让苏子衿从脚底泛起恶寒。
他慢慢松开了手,不声不响。
神、仙、妖、鬼四界众生,不可与人族相恋结缘,合欢厮守。
这是冰冷无情、固不可改的天规戒律。
可缘分无矩。千万年来,有多少良缘石中生出了人族的红线?
苏子衿数都数不清。只知道,从没有一位神仙妖鬼,能侥幸逃过天责。
他们都为此付出了代价。
同样是父母心头尖肉,同样与兄弟姐妹一脉连心。
凭什么白羽遥能徇私?
“这不公平,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
苏子衿倔强地看着离钰。声弱,却也气势如虹。
离钰难以置信地笑了。他环视四周,嘲讽道。
“你信这话?呵呵呵呵~子衿,别闹了。”
苏子衿冷着脸,眼底情绪复杂翻涌。
离钰散去笑容,上前一步,在他耳边低声道。
“谁都不能阻碍我的羽遥日后踏上天帝的龙座。”
“谁、都、不、能。”
说罢,离钰便转身走了。
临近法门时,他惯例停下脚步,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某块发着光辉的良缘石。
数万年前,他的良缘石和那块,是一同亮的。
待人离去,苏子衿全身的肌肉才开始放松。
他明白自己做不了有关白羽遥之事的任何决断。所以他短暂止步,转而看向了槐序的那块,特殊的良缘石......
自槐序去了鹿岛,白羽遥真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吴寒醒。
可当吴寒真的醒了,他又因怕得不到原谅而忐忑。
这天上午。吴寒靠在床头,手中摩挲着装药的小玉盒,若有所思。
白羽遥打好腹稿,一个深呼吸后敲响了门。
“请进。”
吴寒的声音不算中气十足,但好歹听不出异常来。
白羽遥心定几分,推门而入。看人要掀被子,忙跑去双手阻止道。
“别别别,别起,你还没恢复好...”
吴寒一怔,见他满脸紧张,笑着将被子又盖了回去。
“行,那你搬把椅子,我们就在这儿说。”
白羽遥应声。他很快坐好,愧疚地搓着手准备进入正题,忽听吴寒先声道。
“谢谢你给我准备的衣服哈。”
“啊?”
白羽遥懵了。
他是来道歉的,这歉没道上先收了句谢谢,属实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吴寒观他眼神中透露出迷茫,便指着自己身上的白衣问。
“府中的小丫鬟说的,难道不是你吗?”
“额,是...”
是为道歉而准备的。
“嗐!这不重要。”
吴寒打断他,坐直身体,举起小玉盒问。
“我想知道,这药是那日救我之人留下的吗?”
白羽遥愣愣点头。
吴寒肉眼可见的开心了。
“他人呢?”
“...我舅舅外出办事了。”
吴寒的嘴角又维持不住上扬,失落道。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半个...不对!”
白羽遥幡然醒悟,猛然站起来,义正言辞地对吴寒道。
“吴大哥,我是来向你道歉的。那日我...”
“好!我原谅你了。”
吴寒的回答郑重且迅速。
白羽遥浑身僵硬,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准备了好几天的话,一句都还没说出来呢,就被原谅了?
啊???
“不、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伤成这样吗?!”
吴寒眨眨眼,说。
“我想不想知道,不也都伤成这样了吗?”
咔嚓!
一道隐形天雷劈在了白羽遥头上。他单手覆面,严重怀疑吴寒吃药吃傻了。
“吴大哥,你听我说...”
吴寒伸手制止,还是穿好鞋从床上下来了。
“别这么叫,我可担不起这声吴大哥啊,太子殿下。”
“!”
白羽遥下意识后退半步,困惑地瞧着他,问。
“你怎么知道的?”
吴寒俊朗一笑,指着床上的小玉盒道。
“这药极为罕见,寻遍六界也不见得有多少。”
“而且这药盒,我曾在我师父的秘阁中见过。师父说,是他的老友夏神在他寿诞时所赠。”
“你既叫夏神舅舅,可不就是神族的太子殿下嘛。”
思维缜密,有理有据。
白羽遥听后的第一反应是——看来他没傻。
“你说的都对。”
白羽遥摊手。
“可我对你总得有个称呼吧。”
吴寒一手捏住下巴,另一手放在自己侧腰上。
他看了看白羽遥,又扭头盯着小玉盒,沉思后又斟酌,终开口道。
“就暂时...先叫我吴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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