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过程中,李祺全程很安静。
对于下棋,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她唯一在意的是下完棋之后程凌要说的话,所以她招招将人往死路逼。
程凌大抵是有些招架不住,棋局过半之时,他忍不住感慨道:“殿下你下棋好凶啊。”
李祺并不想搭理他。
程凌这时又道:“殿下你总不是想快点结束这棋局,好让我快点说话吧,可是你这样我想不起来啊,下棋是君子游戏,得慢慢来。”
李祺不知道程凌什么话那么多,淡淡扫了他一眼。
棋局上,她已占据了足够多的优势。
“好了,你输了。”
李祺并不想废话,下完一子,看着程凌。
那架势,摆明了是要听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程凌耍赖道:“哪有,这不是还没下完,我怎么输了啊。”
“我下七又十三,你下十四,不出五步。”
“谁说我要下十四了。”程凌平日也有研究棋弈的习惯,虽然李祺很直白指出了他内心的想法,但他并不乐意承认。
还有一点他也确实没有想到,这个李祺比他想象地似乎要聪明许多。
他所见过上一个不用下完全局便知结果的人,还是那个李祺。
李祺淡淡道:“那你准备下哪?”
“我下八又十二不行吗?”
“那你会输得更惨。”
得。
程凌无话可讲。
不就是想知道外头的消息嘛。
程凌知晓李祺内心是很为在意何冠儒的,但那么些天也从未见她问起过,他都嫌他憋得慌。
程凌笑了笑道:“好嘛,输就输了。”他又故作恍然:“我倒是想起来了,好像是何尚书犯了什么死罪,然后从牢里逃出去了,我想殿下被关禁闭,是跟这事有关吧?”
还用说吗?
李祺以为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敢情程凌是一点都不知。
“是吧?”程凌问道,“但是这是我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跟殿下无关,殿下你觉得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祺以为程凌问这话的目的不纯,语气冷了三分。
“没什么,就是我都替殿下觉得委屈。”程凌一面收拾着棋局,一面道,“那时殿下不是同我在一块上课嘛,殿下应该也是不知情。”
李祺一时无话可说。
谁能想到,程凌还当真是信任她。
程凌继而道:“反正这事是挺蹊跷的,我也是听别人说,说何尚书背后有人,还挺厉害的,当然何尚书为了力保这人,还做到这层面,实在是令人想不到。”
一番话给李祺听得迷迷瞪瞪,她越看程凌这样子越觉得跟王劲似的,婆婆妈妈,讲半天讲不到重点。
她那仅有的耐心都将耗尽,她忍不住皱眉:“你能不能讲重点?”
程凌一脸无辜:“我这不是正在讲着嘛。”
李祺指出关键:“什么叫力保这人,保谁了?”
“就那个啊,我也不知道是谁,大家都在传呢,就是设局救何尚书出来的那人。”
程凌说着,手上的棋盘已收拾完毕,他抬眼看向李祺:“刚刚那局不作数,再来一局。”
要不是李祺想从程凌这边问话,按平日给人的印象,这会她早该拒绝。
她点点头,继续问道:“如何力保,老师他..回来了?”
一句回来了,成功暴露李祺知晓这件事的内幕。
程凌并未答这话,似乎也没在意李祺话中的漏洞,而是拿起一枚白棋,接着落于棋盘之上。
“还是老规矩,让我先吧。”
李祺想说你下都下了你还说什么,结果抬眼看到程凌那双眼亮闪闪地看着她,她一下便愣住了。
这是对“仇人”该有的态度吗?
如果没理解错当年他把她认作是李祺而要杀了他的原因,那这种眼神属实是不该在程凌身上出现。
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叫人看着他有些过分期待的感觉呢?
李祺不由心中一颤。
“你下都了下了。”李祺拿起黑子落下,“继续往下说。”
“说什么?”程凌突然开始装傻,“诶,我好像怎么又忘记了。”
李祺可算是明白了。
她隐隐有在忍耐边缘,但语气还是尽量平静道:“你在耍我吗?”
这话对程凌并没什么杀伤力,他温和道:“怎么会,我只是怕殿下听了无心同我切磋,就跟刚刚一样。”
李祺知道程凌这是说她棋风激进,但她并不想解释。
她必须要承认,自打她听着老师的一点消息起,她那一颗心就悬着放不下去。
李祺许久没有吭声,甚至没有往下下棋,久到程凌以为他是不是生气了,正想开口解释一下之时,李祺往棋盘上落下一子。
同时开口道:“你说你的,这局我陪你。”
程凌愣了愣,随即道:“这可是你说的。”
李祺“嗯”了一声:“到你了。”
棋盘刚刚开局,局势还不够明显。
程凌也不知李祺的棋力有几分,但明显这局他是有意开始让着他。
程凌本质也只是为了跟他讲些外面的事情,这会却突然有了探一探李祺底子的冲动。
罢了。
犹豫一会,程凌开口道:“是何尚书他回来了。”
李祺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情?”
即使是她心中有所准备,听到这话还是不免诧异。
程凌道:“好像是前两日的事。”
“那现在呢?”
“据说是皇上延审。”
程凌的话不敢说太满,更多的消息是他从半道听来,也就只能说个大差不差。
但事情的严重性可想而知。
毕竟何冠儒算是越狱潜逃,如今还自投罗网,皇上定会严审。
说不好还会对他用刑。
而究其目的,自然是要知道那个帮助何冠儒从刑部大牢脱逃的人是谁。
李祺听闻这话久久没有动静,再开口是换了一副有求于人的态度,“程翰林,能请你帮个忙吗?”
这样子实在是太稀奇。
程凌不由上下打量了一眼李祺。
帮忙?
请你?
这话从不可一世的太子口中说出口,未免让人感到稀奇。
程凌这会是真起了要逗他的想法。
程凌笑了笑道:“这个好说,就是殿下打算到时候如何报答我呢?”
“随你。”李祺一脸认真,“你想怎么样?”
“答应我一个条件吧,算做交换。”
“你说。”
程凌想了想道:“这个嘛,现在还没想好。”
说这话之时,程凌有预感自己说完李祺的表情会很精彩。
就比如,他大概会说“你玩我吗?”,又或者是“有意思吗?”之类的话。
无论是哪一种,都很符合他对李祺的刻板印象。
“好,那等你想好。”谁能想李祺并未按他所想的那样说道。
程凌一愣。
今日的太阳或许是打西边出来了。
他笑了笑,总感觉是自己先入为主了,心中便感到尴尬,继而转念道:“不过殿下要请我帮什么忙还是先告诉我吧,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帮上忙。”
李祺道:“我现在出不去,你能不能帮我注意外面的动向——”
原来是这个。
程凌想也不想便点头答应:“这个简单。”
“我还没说完。”
“嗯?”程凌看向李祺,“还有吗?”
李祺沉声:“何尚书。”
程凌了然:“明白,主要是注意何尚书的事情吧,简单。”
“简单?”李祺微微皱眉。
“不是不是。”程凌忙解释,“我是说我会帮殿下留意的,殿下我们还是下棋吧。”
说是会帮忙留意,程凌其实早已让人在暗中打探。
这样说来,有今天李祺拜托他帮忙一事,还是他有意为之。
程凌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可以不用在意的事情,但这些天看到李祺心情低落,他自然而然便找人开始打探出这些事。
是夜,程凌回到家中,正巧有何冠儒的消息传来,可程凌一听,顿感不妙。
他问密探:“消息属实?”
密探道:“确定了,已经认罪,明日早朝景德帝会当朝宣布。”
翌日,晴了大半月的京都下起大雨,程凌冒雨前去东宫。
有了昨日之事,李祺今日看上去倒是心情还好。
说是还好也不全是,只是程凌到的时候,李祺正在窗边逗着一只鸟,见他来了,李祺还饶有兴致介绍道:“这鸟是昨天后半夜王劲捡来的,断了一边翅膀,哪都去不了,看着还怪可怜的。”
也不知道程凌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反正从李祺这话中,他解读出李祺大概是觉得自己跟这鸟似的。
程凌笑了笑,走去过道:“鸟的生命力旺盛,殿下只要精心喂养,过段时日它便能好。”
“是么?”李祺回过头来看他,“老师那边今日有消息吗?”
程凌一时哑然,他是低估了李祺对这事的在意程度,前些日子看似毫不在意这些事情的人,自打跟他“坦白”了之后,没想到才过一晚便以为他们站在了同盟线。
看着李祺手中的那只鸟温顺地蹭了蹭他的手心,程凌觉着他们从某种意义上看确实是某种境地。
似乎是一样的可怜。
遇上个人对他好,便以为他是真的对他好。
谁会知道他的真实目的呢?
作为未来的储君,他是有真的相信他吗,还是只把他当作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呢?
程凌沉思许久,从旁的角度看上去他似乎只是在疑虑该不该说,而后他低声道:“明日午时,问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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