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一个太子,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别说是他会不会回来,应该是能不能去也要看皇上的意思。
程凌不知李祺怎么会突然想去边关,但细细一想,以他在朝中的处境,也许是想逃离这一切。
以一个旁观者,程凌知道朝中有不少人对李祺这个位置窥觑许久,这次何尚书的事情之所以结果会是这般,也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说到底这次就连他差点都被李祺骗过去,这背后之人的手段也确实是高明。
何况从这事他能看出李祺确实是受到了不少打击,就当是出去散心,那他似乎也可以理解。
想明白这点,程凌意识到是自己心急了。
他故作镇定在屋内绕了一圈,才淡然道:“殿下想去便去吧,但皇上那边你说了嘛,还是我到时去同皇上讲。”
至于讲什么,程凌自己也不知道。
李祺“嗯”了一声,正欲开口说自己晚些时候要去,门口传来一声杯盏打碎的声音。
顺眼望去,王劲一脸不可置信地站在门口。
他的脚边是翠绿色的杯盏碎片。
他问道:“…殿下是要去哪?”
程凌还好,对此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李祺完全是懵了。
她没想到这话竟被王劲听了去。
也不知王劲听了几分,她故作镇定移开话题问道:“没伤到吧,快让人进来打扫了。”
王劲没应,目光投向她有种说不出的委屈,倒是给人一种他被背叛的感觉。
李祺怔地想起几年前她曾给王劲许诺的事情。
她说过的。
——只要她在宫里一日,她会在皇后面前保全他与江思,绝不让他们受到威胁。
可如今。
她是抱着不愿回来的心。
也是,这么做她确实是对不起王劲他们。
李祺怔然看着王劲。
这时,偏偏程凌开口道:“看来是我没这个口福,既然这样我就先走一步,殿下,后会有期了。”
说着程凌朝李祺一揖,而后款款离开。
李祺又是一愣。
程凌走了,便只有她同王劲。
李祺张嘴想解释什么,但王劲先开口道:“殿下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你从来都无心这位置,自然也不会管我与江思的死活。”说着,他转身对外头的宫女道:“进来两个人收拾。”
说完,他也离了书房。
李祺越想越不对味,她也没说不带王劲去啊。
结果他倒好,自己先气上了。
李祺无奈,但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王劲气她,她便只能先由着他去。
她喊来江思,在江思的帮助下换了身淡蓝色衣袍,而后往张皇后那边去。
凡事都有个计划,她要去边关,皇上那边必然是不会同意,她只能先从张皇后这边探探口风。
*
张皇后的殿中热闹非凡,今日她表姐一家女眷来宫中看她。
此时此刻,大家正围坐在桌旁,刚用完午膳不久。
秋荻进来报太子来了之时,她们正巧聊到赵氏的大女赵云尔是否婚配一事。
张皇后一听太子来了,笑了笑道:“正好,本来我还想着一会派人把桉成叫来,你看,这会自己来了。”说着,她又对秋荻道:“让太子直接进来吧。”
赵氏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点头附和:“是说啊,这说明两个孩子有缘啊。”
谁人不知现如今的赵氏不光同张皇后是表亲,更是兵部尚书赵立良的正室,她们姐妹每月总要在宫里头叙叙旧,这会把孩子都带上了,是什么意思大家心里头都门清。
张皇后没说话,笑着抿了抿嘴。
至于李祺,一进殿看着殿内还有其他人,也是属实愣了一下,没等她开口行礼,张皇后先笑着道:“今日都是自家人,桉成不用行礼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兵部赵家的长女。”
兵部。
李祺一听便明白了这层关系。
她看向赵云尔。
赵云尔生得标志,如今也是正适合婚嫁的年纪,一张粉雕似的小脸,看上去十分乖巧的模样。
见李祺看来,她垂眸低声道:“小女赵云尔,见过太子殿下。”
这说来还是两人第一回见面。
李祺朝她微微一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她原是有事要来,这会有外人在,话是说不了了。
犹豫片刻,李祺规规矩矩朝张皇后一揖:“儿臣昨日听闻母后身体不适,前些日子从外寻得一剂偏方,今日来送于母后。”
说实话,哪来什么身体不适,李祺不过是前些日子见张皇后时,听她提到过一嘴。
张皇后听出李祺话中有话,一时没有戳破,只是道:“有这份心就够了,我这是老毛病,过些天就好了。你来得正好,下午若是没什么事,带着云尔在宫里到处逛逛吧。”
这话着了赵氏的心,话一出,李祺都还没反应过来,赵氏立马先瞟了一眼女儿。
赵云尔大抵是害羞,一张脸埋地低低。
赵氏喊了一声“云尔”,嗔怪道:“瞧你这孩子。”说着,她看向李祺,话却是对张皇后讲:“那就麻烦桉成了,左右我同姐姐也是许久未见,有好多话要讲呢。”
话里话外,她都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模样。
李祺不傻,怎么会瞧不出赵氏眼中别的意思。
这些年在皇后这边,诸如此类的情况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但还是张皇后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没有吭声。
李祺明白,张皇后多少对此也有想法。
她来不及细想,婉拒道:“母后,下午我还要上武场练剑,恐怕没有———”
“练剑?”张皇后哪能不懂李祺的想法,打断道,“明日补上也是可以的。云尔难得来一次,可不要怠慢了人家。”
这下李祺再无借口可讲。
张皇后催促道:“去吧,等晚上了送云尔出宫再来我这边。”
李祺只得看向赵云尔,对她道:“我们走吧,如今这个时节后花园的花开得正好,去哪瞧瞧吧。”
赵云尔没有说什么,抿着嘴站了起来。
倒是赵氏忙点头道:“后花园好啊,好啊。”
就这么着,李祺带着赵云尔出了倾月宫。
但一路上,她却做不到半点待客之道。
一方面是她实在是没话好讲,另一方面是她对张皇后这一系列安排充满了疑惑。
而且她尚在孝期,与周家的事情先搁置到了一边,这又冒出一个赵云尔?
皇后是真不怕她的身份被人知晓啊。
今日王劲没有跟着,她便让江思陪着赵云尔说话。
一直到日落时分,李祺将人送到宫门处,交到赵家人手中,这事在她这才算告一段落。
分别之际,赵云尔突然喊住她:“殿下。”
半个下午两人都未曾有过交谈,李祺正准备离开,听闻这话,脚下步子一顿。
赵云尔在身后支支吾吾道:“…小女有一事——”
不用说,李祺明白是什么事。
她并未回身,直接道:“我回去就跟母后讲,这件事交由我。”
毕竟经过这半个下午的时间,李祺多少也能看得出来赵云尔也是听赵氏的话才与她相处的,应该是算不上别的什么。
“不是此事,殿下不要误会。”在身后李祺没有看到的地方,赵云尔的脸憋得通红,“殿下应当不知道,臣妾今年十九了,按寻常人家的姑娘也许早就嫁了,可臣妾却没有,殿下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
李祺想想,若不是心有所属,像赵云尔这般的条件,怎么会未嫁呢。
她一字刚说出口,想到这点,她又不自觉把话缩回。
正这时,赵云尔将她后头的话补全:“无论殿下还记不记得当年一直,臣妾都会一直等着殿下的。”
当年什么事?
李祺饶是这会有些迟钝,几乎是一下反应过来,当年那事,怕不是同前一位李祺相关。
可当年什么事呢,她并不知晓。
但赵云尔都说了她会等着殿下,那便肯定是与感情相关的事。
是之前的李祺许诺过赵云尔什么?
那都快数十年前了。
李祺怕麻烦,想了想道:“幼时的事是小儿嬉闹,如今这些年岁过去,赵小姐还请往前看。”
这一番话自是最好,左右李祺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能听出赵云尔的意思来,最多赵云尔听了伤心一阵,哭哭闹闹也便过去了。
等她这种事情。
她还真怕自己耽误了别人。
李祺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话落,想着该坚决的时候就不该给别人留念想,李祺头也不回便朝前走去。
没走几步,一直跟在身旁的江思忍不住道:“殿下……赵小姐她说完就跑远了,你说的她都没听到。”
李祺脚下步伐一顿,她回过身去。
确实。
身后哪还有什么赵云尔的影子,有的只有一地寂寥的尘土,风吹过扬起的也只有沙罢了。
李祺察觉到自己完全多此一举,无奈笑了笑,喃喃道:“这可怎么办?”
她这副模样,看上去还可真是无奈极了。
江思同赵云尔经过一下午的交集,听闻这话,絮叨道:“其实这赵小姐人倒是不错,就这一下午,我听她的谈吐,还真不比朝中的一些文官差,既然是曾经有交集,殿下不妨看看皇后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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