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堂内,琴声袅娜。
店家虽没带一行人上二楼的包房,但还是给他们寻了个靠近戏台的座位。
李祺算上之前同李荣成来的那次,这是第二回来,对这个地方并不算陌生,看店家特意寻的位置也是别有深意,她只装看不出来,跟着陆衡之和程凌后头入座。
陆衡之便显得有些兴奋,环顾四周后连连称赞道:“这位置不错,靠近戏台,若是一会有戏看,那我们这位置可是看得最清楚了。”
即使是只来过一回,李祺也知道这里的戏可不是什么正经表演,她没说话,默默看着二人。
程凌表现地大概也是有些尴尬,瞟了周围一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也没讲什么。
陆衡之见没人理他,将目光落于李祺身上,问道:“安成兄应该也是头一回上这种地方吧?”
“嗯。”李祺面色不变点头道。
“那安成兄可要好好看看了,我听人说这里有位美人唱戏很不错,有不少人都来看她表演呢。”
“嗯。”李祺照旧神色自若,但却忽然好奇,“你应该不是听他说的吧?”
“他?”
陆衡之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程凌就跟不打自招似的先咳嗽了起来。
“我?”
他边咳边道:“怎么可能,我都没来过几回,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程凌的话完全没有经过脑子就自动吐了出来。
陆衡之不知其原委,并不知这反应为何那么大,看了他一眼。
李祺没再多说。
不一会功夫,店家上了几个程凌常点的菜,谁也没再在意这个话题,陆衡之很自然开始讲起了关于云州的一些趣事。
说是趣事,更多的还是同程凌有关。
他先是说到刚认识程凌那会,后有说到他们第一次跟队出去打仗。
李祺对边关生活很是好奇,特别是听到程凌有回带兵出去的时候遇到了伏击,她都顾不得什么饭桌礼仪,听了许久没等到陆衡之下文,她忍不住问道:“为何会遇到伏击,那结果如何?”
陆衡之的重点明显不在这事的结果,听闻这话,神秘一笑:“结果在我程哥身上呢。”
“身上?”
李祺不由一愣。
她是越听越奇怪了,程凌的身上同这事能有什么关系。
“是啊。”陆衡之看上去一副她该知道的样子,“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就是代表男人荣耀的伤疤啊。”陆衡之指指程凌,“他逢人必吹呢。”
伤疤代表男人的荣耀,特别是在军营之中,这话格外流传,这样一讲,李祺便反应了过来。
只是她看程凌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光看外表是看不出吃过什么苦,身上竟也会有伤疤吗?
她正欲开口,那边陆衡之猛一下却拉起程凌的衣服,“你应该没看过吧,这家伙就是这样的,就喜欢在我们面前吹,但到了在意的人面前啊,的确是一个字都不说,你看他打的是胡人,那就是大周的敌人,你是太子,他以前经常提起你,在你面前不敢说也是正常。”
陆衡之话里的信息量过大,李祺听得一愣一愣,因为在她的意识中男女说授不亲,她下意识先闭上了眼。
程凌也是没反应过来给人在大白天扯衣服,得亏他腰带系得紧,光天化日之下这样怎么行,他推推陆衡之,佯装生气,“差不多行了啊。”
真生气还是假生气,陆衡之一眼就能看出,他不理会,反而还招呼道:“来来来,就在肩头,安成兄,你快看看。”
李祺能有什么办法,她知道自己再不说什么这样下去陆衡之是真的会扒了程凌的衣服,在外影响多不好,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我看过,不用看了。”
“看过啊。”一听这话,陆衡之立马松开了程凌,“是吧?是不是挺狰狞的?”
“嗯。”李祺点头,更好奇的还是别的,“如何伤的?”
“是阿克苏。”陆衡之一笔带过,他的重点还在别的上,“哎,你别说,那时候他可是养了好久,现在留下的来的疤,我看着都心慌,我估摸着,起码有三寸。”
三寸….想想就是很骇人的长度,李祺不由看了程凌一眼。
“都多久了。”程凌注意到李祺这目光,拍了陆衡之一下,“好了,没什么好讲的,吃饭。”
陆衡之偏要继续说下去,“那可是三寸啊,要知道这家伙以前受伤,总是上蹿下跳的,就那次,什么都没说,有一次我去看他的时候正好碰到他换药,他愣是一声没吭。”
换药对并未愈合的伤口来说有多痛,体会过的人都知道,听陆衡之这样讲,李祺对程凌有所改观,仿佛眼前就浮现出这人咬牙坚持的模样。
一直以来,程凌在李祺心中的形象都算不上高大,但此刻,李祺却感觉他很厉害。
程凌反倒是不好意思了,恰好此时另一头有人群围在一起,他看了陆衡之一眼,委婉道:“我听说有不少人来香芸坊是想看这的花魁,据说长得是国色天香,不知那边那么多人是在干什么。”
陆衡之一听,哪还顾得上再说什么,站起来就往那边人群去。
也只有他这样,他为何会来这的原因明眼人一看便明白了。
李祺对陆衡之这行为并不意外,虽接触时间不久,但能同李荣成相似的个性,想必是很容易受骗。
看一眼那边,哪有什么花魁,只能说是有些话程凌不想让人再讲下去,故意支走的罢了。
这倒让李祺感到有些好奇。
有什么东西是她不能知道的吗?
她饶有兴致看向程凌,正巧程凌对上她的目光,她便问:“不想让我知道?”
“怎么会。”程凌死要面子不承认,“我能有什么事不能让人知道的。”
“是吗?”
李祺不傻,从陆衡之之前的话中能听出来,程凌在外还是经常提到过“他”的。
可既然这般,那当年在宁康寺那又是怎么回事?
眼前闪过那年的场景,一切还特别清晰,李祺突然就很好奇,那会的程凌,真的是冲着“他”的命去的吗?
偏偏程凌这会笑道:“是啊,我真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事情。”
他笑起来的样子,近距离观察其实还挺阳光的,同他这人如墨似的眼有反差。
李祺注视着他的双眼,没接他的话,下意识问道:“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当年在宁康寺——”
“没有。”李祺才只说了宁康寺,程凌就跟知道她想问什么一样,先答道,“没想过。”
是没想过要“他”的命吗?
李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怔怔看向程凌。
程凌的神色很认真,看上去说的并不是假话。
“嗯,好,我懂了。”李祺只得呆呆点头,完全没有再问下去的理由。
至于事情的真相,她实际也并不在意。
可就当她以为话茬就这样过去的时候,程凌却道:“我也有一个问题,可以问吗?”
“什么?”李祺愣了一下。
“他呢?”程凌不隐瞒自己最为好奇的问题,同时还提点,“我想我们说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李祺自然反应得过来程凌所指的是谁,可她没想到,程凌居然不知道这回事。
一般正常人知道有关这样的事情,第一反应应当都是会明白当事人是出了什么意外,程凌怎么还会问起“他”呢?
李祺转念一想,或许是程凌曾经同“他”真的要好,就算从别处得知了什么,但还是希望得到她这个替代者的当面承认才肯相信,她轻声道:“已经不在了。”
“那你同…..”
“是胞妹。”
李祺不知为何,一瞬间也知道程凌想问什么,直接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程凌明显呆了。
竟然是胞妹…他还当真没有想过这层关系,难怪在长相上,他一点都没怀疑过这点。
到了这个情绪上,或许是真的上头,李祺继而道:“遇见你那日,我也是头回知道这件事,如果没有你,我想我或许不会有今天。”
因为她会在那日就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用回宫,不用来代替别人的身份,甚至是不用过上这种生活。
可她却活下来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在未知的路上走到今天,谁也说不上来是好还是坏。
程凌明白李祺话中的意思,抬眼看她一副落寞的样子,他完全没了再开口意思。
关于那段时间的事情,何尝不是他横在心中的一道刺?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各怀心思,直到陆衡之回来,两人都没再开口的时候。
用过午饭,程凌将李祺送走,安顿好陆衡之,上了程胥屋中一趟。
来得凑巧,程胥正准备去找他,迎面碰着,说:“你去哪了,找你好久了。”
“有事?”程凌看他一眼,没等他答,挑着自己的话问,“你去通知樵夫了吗?”
“正是此事。”
程胥上午是一听程凌的话就出去办事,这不传话回来了。
“什么事?”程凌面色凝重。
“樵夫问你,是站哪边?”
程凌一时没有吭声,他来找程胥,为的正是此事。若是按原计划,他回京都,确实是有打算大干一场,可他现在心中摇摆不定,不知这样下去,结果到底如何。
这一切的一切,无非是因为得知了李祺的真实身份,从昨日得知她的性别,再到今日得知她是“他”的胞妹,这都让他的情绪受到了巨大的波动。
可到底为什么,程凌说不出来。
是于心不忍吗?
还是关于那么多年的策划,在知道李祺是女人后,要将一个女人拉下水令他感到无法下手?
程凌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沉默许久,程凌似下定决心道:“算了,就这样好了。”
“就这样是什么?”程胥不解,“是按原计划?”
“嗯。”程凌点了点头。
程胥表示明白,毕竟有句老话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这样也是万无一失的法子。
可他看一眼程凌,总觉得他哥今天的情绪不大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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