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说了我不嫁！”少女从屋里跑出来，对着屋内大喊大叫，韩竹生望过去，果然是杜瑾瑜。
韩竹生一时间有些恍惚没有反应，或许是想起她第一世白发苍苍了无生气的样子，回头却又看见这样鲜活的，还有能力愤怒的少女，叫人感叹命运无常。
韩竹生牵着马儿几步上前去，掀开了斗篷叫住了正在气头上的少女：“这位姑娘，我要往青州去，路过此处，想歇歇脚，请问可否方便讨碗水喝。”
杜瑾瑜本正在气头上，这一打岔却被打过去了，瞧了好几眼这位模样笑眯眯的青衣道长，最后请着韩竹生进屋坐坐。
在修真界当然也是有不修炼的普通人的，普通人就在各大宗门的庇护下生活，也算安逸，也都普遍对修士较为客气。
进了屋里，杜瑾瑜端过来一碗凉水，两个老人白了一眼韩竹生，然后把她无视掉，接着对杜瑾瑜絮絮叨叨。
“你不嫁怎么得行？你不嫁人咱家哪里来的钱给你弟弟娶媳妇？”
“你都十五了，也这么大了，到了成亲的年纪了，我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多年，该是你回报的时候了。”
“我们是要你嫁人又不是要害你，那村口香油坊家的儿子又老实又能干，家里还有钱，人家可是出了整整五千下品灵石，你嫁过去是享福的，你高攀人家你晓得不？”
“饭好了，吃饭。”
杜瑾瑜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兴许是韩竹生在场她没有和父母顶嘴，也兴许是被父母说动了，只是把锅里的饭菜盛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吃食很简单，一盆馍馍和一盆看不出来是什么的汤，这时一个小男孩蹦着跳着从外头回来了，屋里的老夫妻俩立刻就闭了嘴，喜笑颜开的去迎儿子。
“道长要是不嫌弃也留下吃一口吧。”
韩竹生没拒绝，接过了杜瑾瑜递过来的一个馍馍，却没上桌，只是毫无形象的坐在门槛上慢慢的吃着，老夫妻俩虽然并不欢迎她，但出于对修士的客气，也没管她。
可能是这一世她快马加鞭从月华城赶过来，时间提前了些，杜瑾瑜还没嫁人，不过按照时间来看，她出嫁也就是明天后天的事儿。
韩竹生已经在琢磨怎么能把人忽悠走了，这孩子天赋不错，如果能从头开始完整的修炼，或许能在未来取得不错的成绩，而不是一生籍籍无名老死在无人知晓的村落里。
“娘，我姐还不肯嫁吗？”
“你姐死心眼子，说什么也不肯。”
“她肯不肯有什么关系呀，我听邻居那大哥说，他媳妇一开始也不嫁来着，拜堂头一天晚上叫人捆了往屋里一关，第二天直接送到夫家去了，多简单的事儿。”男孩抱着汤碗喝了一口，“到时候咱家把彩礼钱拿到手不就完事儿了。”
杜瑾瑜攥着筷子一声也不吭，韩竹生甚至看不出她脸上是什么情绪，也许是愤怒，也许是仇恨，也许是……无能为力。
他们掐准了她一个人人小力微，没法反抗，甚至敢当着她的面商量怎么把她卖出去。
“我瞧着这姑娘有仙缘，又根骨极佳。”坐在门口吃吃喝喝的韩竹生咽下了一口白水，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终于开口搭话，“不如就，随我出门历练历练吧，回头做个修士，比在村子里强。”
老夫妻俩看韩竹生的眼神顿时变得像看神棍一样，他们都准备嫁出去换钱的女儿，你说带走就带走？
“你看看你往家里招呼的都是什么人？真以为穿个道袍就是道长了，赶紧撵走！”
“且慢且慢，二位，稍安勿躁，不如这样，我瞧着此女与我有缘，作为交换，这小兄弟的彩礼我来出？”韩竹生说着从芥子袋里翻翻找找，最后翻出来了几块灵石，“我这里有五块上品灵石，你们看够了吗？”
杜瑾瑜看向韩竹生的眼里满是惊诧，老妇人倒是反应得快，几乎是立刻迎上去接过了韩竹生手中的灵石，又再三确认确实是上品，然后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这怎么好意思呢，道长不如屋里坐坐。”
说着不好意思，那抓着灵石的手倒是一点没松开。
开玩笑！那可是五颗上品灵石！折合成他们平时花的下品灵石可是足足五万下品灵石！
这不比村口那家香油坊给的多多了？就算这人只是个装模作样的神棍，也是个有钱的神棍！
“不必了，屋里太闷，门口舒服。”韩竹生避开了老太太的手，站在门口无动于衷，又笑眯眯的看向了杜瑾瑜，“你可愿意跟我走？”
杜瑾瑜还没有反应过来，老妇人却抢先拦在她身前开始虚情假意：“道长您看啊，这孩子长这么大也没离开过家，您说把她带走就带走，我们也是舍不得的，小女儿家在外面……”
“娘，我想和道长走，我……我听旁人说，做修士很赚钱的，能赚很多个五千下品灵石的，到时候我就能帮衬家里了。”
杜瑾瑜此话一出，就被在身后的父亲狠狠的拽了一把，胳膊扯得生疼，母亲的听到很多个五千灵石时似乎有些动摇，和父亲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似乎又坚定了，似乎是下定决心一步到位多讹些灵石。
老头虽然动作不大，却被韩竹生尽收眼底，青衣道人身形单薄，仍微微勾着唇，认可这姑娘的机灵劲儿，眼底的情绪却变了，看着叫人心里生寒。
韩竹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并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又掏出了一块上品灵石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您这……搞得我像卖女儿一样，不管怎么说，这闺女也是我们辛辛苦苦拉扯大的……”
老妇人眼看着还要说什么，却只见韩竹生轻轻抬手按在桌子上，下一刻，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桌子应声碎裂。
“诶，抱歉，手重了，这一颗上品灵石是赔桌子的，您看怎么样？”
她只是脾气好，但不是冤大头。
老妇人好像被吓得够呛，一手护着男孩往老头身后躲，那老头似乎也是吓破了胆，一家三口差点退到房子外头去。
只有杜瑾瑜站在原地，见此情景，跪的很利落，行了个不太标准的拜师大礼。
“弟子杜瑾瑜，拜见师父。”
韩竹生单手扶住杜瑾瑜：“拜师不急，赶路急，若是无事，我便先带瑾瑜走了。”
走时还看着那一家三口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声，没走出几步却又听见身后传来老头子虚情假意的呼声：“女儿啊，以后别忘了常回家看看！爹娘还有弟弟都会想你的！”
少女只觉得恶寒，惊出一身冷汗，拽着韩竹生的袖子又紧了些。
牵着马儿出了兰溪村，杜瑾瑜也似乎还有点惊魂未定，只是默默的跟着韩竹生走，直到到了青州城里，才忽然回过神来。
“我不用嫁人了？”
“不用了。”
“我可以跟着您修炼了？就是那种能一巴掌把桌子拍碎的本事？”
“可以了。”
“这一切是真的？”
“是真的。”
“是真的！！！”
小姑娘忽然兴奋起来，一点也没有初次离家的恐惧，也没有担心韩竹生是坏人，满脑子都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她笑着笑着忽然扑进韩竹生怀里揪着她的衣服领子开始大哭，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韩竹生高抬双手手足无措，然后任由她把鼻涕眼泪全都蹭到自己胸口的衣襟上心里想着这衣服回头要不得了。
“若早知道此女如此吵闹，吾也多余提醒你把她带走。”神府里沉江月的声音响起，他似乎是刚被吵醒，语气有些不悦。
韩竹生此时已经分身乏术，不知道是该安慰怀里又哭又笑的小姑娘还是该抽空怼两句神府里那邪物。
韩竹生对杜瑾瑜破旧的衣服很不满意，咬咬牙把玉笛拿去当铺当掉了，好在那当铺老板是个识货的，给了不少灵石，韩竹生就拿着这些灵石带着小姑娘去成衣店，让她自己挑了几身衣服鞋子。
“其实旧的衣服也是能穿的，这样会不会太让您破费了？”
“破，瞧着心烦——你为什么选灰色的？”
“灰色的禁脏，做工的时候脏了好洗。”
“不用，选你喜欢的颜色就好了。”韩竹生拍了拍杜瑾瑜的肩，“修炼之人不用担心衣服会脏，我们有避尘决的。”
杜瑾瑜眼睛一亮，扭扭捏捏的把那几件灰色的衣服递回去，又挑了几身鹅黄色的裙子，很亮堂的颜色，然后把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
“师父你人真好，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你这样好的人。”
“买几件衣服人就好了？如此为师可不敢放你出门了，小心被外人骗了出去，为师哭都找不着调儿。”
“没有，只有师父好。”杜瑾瑜扯着袖子，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师父，您为什么选择我？”
韩竹生一顿。只是往前赶了几步，不叫少女看见她的神情：“或许，是某次轮回的缘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