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干净相爱(二)

季裴然的目光紧盯着陈澈,只见其在听到林瑰险些要为他放弃铺子时先是震惊,而后陷入深深地自责。季裴然心中涌出一股难言,她何尝不知若被林瑰知晓自己私下将此事告诉陈澈,定然会遭其埋怨,可一想到外界那些污言,还是狠心说道:

“陈澈,我知你是个稳重可靠之人,若是没有...过往那些事,我打心底欢喜你与林瑰在一起,可如今这般境况,林瑰会背负什么你比我更清楚。她虽看着潇洒,可心中有事从不肯同旁人说,我只望她能自在而活,故而只能来恳求你。”

话落,一直沉默的陈澈终于有了动静,将手中的杯盏放在一旁的桌上,陈澈仰头看向身旁之人,哑着声道:“季掌柜,我明白。”

“那些非议与声讨,这五年之中我不知听过多少遍,林瑰那么好,我怎会愿意她也陷入此困局。”

“你能理解我的担忧便是”,季裴然佯装未听懂陈澈话中的情意,在听见其所言后松了口气,顺势开口道:“那么还望夫子日后莫要再来了。”

“季掌柜。”

陈澈突然开口,目光变得幽深而坚定,记忆之中陈澈已许久不曾对何人何事有过此般坚持,“这件事,恕在下不能答应。”

......

林瑰见季裴然虽对陈澈算不上热情,可却也不似先前那般厌恶,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于是不由抬眼看向对面坐着之人。

感受到林瑰投来的目光,季裴然却佯装不知,只不时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江琪,“快些吃,吃完我送你去书院。”

难得江琪也未再拖沓,囫囵着将碗中的粥喝完,接着拿起书箱跟在季裴然身后去了书院。

一时间,前厅内只剩下林瑰与陈澈。

相较于林瑰的不解,陈澈倒是颇为自如地用着早饭,待喝完一碗粥后,熟练地收起碗筷,将碗碟堆放起来,打算起身拿去厨房。

“我来吧...”眼看着陈澈起身,林瑰连忙想要将人拦下,不料陈澈动作更快,顺手接过林瑰的碗筷,神色如常着道:“无妨,我去。”

说完端着碗筷去了厨房,留林瑰一人坐于桌边,心中满是疑惑。

半晌,将一切收拾妥当,陈澈复又回到前厅,见林瑰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心中不由好笑,于是缓缓行至其面前坐下,露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问吧。”

冷不丁的一声令林瑰微怔,下意识回道:“...什么?”

“你看起来像是有许多话想问,问吧。”见林瑰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陈澈唇角微扬,莞尔道。

见心事被看穿,林瑰面上有些发热,不过她也确实有话要问,因而抬眼看向面前之人,面容恢复了平常。

“当日我问你与周容是否有过节,你说没有,可后来我反复琢磨觉得此事不对。”

“.......”

见陈澈定定看着自己,却并未开口回应,林瑰不由疑惑:“怎么了?”

“我以为你想问的是我与你之间的事。”陈澈神色有些无奈,眼看林瑰的心思依旧在自己入狱之事,只得率先开口:“此事晚些再说,林瑰,先说说我们。”

“...我们什么?”

“方才季掌柜同我说,你想断了与周家的生意救我。”

林瑰这时方才反应过来陈澈之意,也顿时明白为何方才席间季裴然目光总躲闪着自己,大致猜测出其会说些什么,不过林瑰的神情倒是未有波澜。

心中思索片刻,林瑰平静着开口:“此事并没有裴然说的那样严重,周家只掌着水运罢了,若水运走不了,走陆上便是。”

林瑰让自己开口之言听着像不甚在意的样子,试图令陈澈不再继续这一问题,谁知陈澈盯着林瑰看了半晌,突然开口:“也就是说你为了救我,当真牺牲了与周家的生意。”

原本以为陈澈乃一介书生,不懂生意场上之事,不曾想竟未被自己糊弄过去,见其神色郑重地看向自己,林瑰有些无奈,只得如实说道:“是切断了生意往来,但算不得牺牲。”

似乎是担心陈澈不肯相信,林瑰抬手指向上空,笃定着道:“真的,我没骗你。”

然而话音刚落,陈澈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林瑰,为何对我这么好?”

此话一出,将林瑰满腹之言悉数堵进嗓中,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双眸微睁着看向陈澈,然而陈澈也并当真想要林瑰的回答,在问出这句话后未有停顿,看着神色茫然的林瑰,继续说道:

“那日我说不愿你与我家人一般落得不堪境地,你可记得你是如何说的?”

林瑰脑中一片混沌,不过还是尽力回忆起当日之景,而后依稀想了起来,当日见陈澈因昔日困境而心生介怀,林瑰为了其能够释然,玩笑道:“陈澈,你是不是喜欢我?”

可眼下突然被问起此事,林瑰心中一紧,犹豫地看向陈澈,不解其是为何意,眼中闪过一抹局促。

陈澈将林瑰的表情看在眼里,知道她想了起来,见其似乎想要躲闪,陈澈忽然伸手将其身子扶住,定定望向面前之人:“林瑰,再问一次。”

“...什么?”

“那日的话再问一次。”

林瑰闻言面色一红,平日与陈澈相处时多是自己直率,对方总是一幅温和端方的模样,可眼下的陈澈突然如此直白地发问,反倒令她有些无措,难得地将头低了下去,支吾道:“不是...不是那样...”

“是。”

未等林瑰将话说完,陈澈直接开口应道。察觉到林瑰的身形一顿,陈澈的指尖也不由僵了起来,不过这一次他却没有退缩,余光看见了林瑰发髻上的那株蔷薇花簪,虽与那日狱中所见不同,却依旧似夜幕下点点余晖,托起了陈澈那颗枯萎而腐烂的心。于是眼中一暖,再次轻缓着开口:

“林瑰,我是喜欢你。”

不知是担心自己紧张还是担心林瑰,陈澈抬手轻轻按住林瑰的额头:“你不必抬头,听我说便是。”

话落,林瑰无声地点了点头。

“第一次见面时,你站在门外,眼中分明焦急不已,却可看见江琪时还是压下了心中怒火,那时我发现这个姑娘与江琪口中的林姨并不相像。后来你到书院送药,想来是受江琪之托,可当我因腿疾难忍痛意时,你眼中的关切并不似作假。再后来你我在酒馆内,当你说想要与我作朋友时,我心中是欢喜的,可趁着清醒之际,又唯恐你重蹈我家人覆辙,最终拒绝了你。如今想来你还愿意留在我身边,当真是我的运气。”

林瑰安静的将头垂下,听见陈澈细数着两人的过往,心中像是堆砌了无数团棉花一般,软绵绵地。原来场景不止印在自己脑中,陈澈也都记得。

“可我依旧混蛋,不肯承认心中感情,固执地将自己困于一隅。直到我在狱中这几日,当再次与外界断了联系,我本以为自己会同这五年间一般从容接受,而后淡淡忘记,谁知不然,这些时日我反复告诫自己莫要肖想,可依旧按压不住一个念头......”

“林瑰,我想留在你的身边。”说这话时,陈澈嗓中泄出一丝颤意,鼻腔的酸涩流淌进脑中,令其不得不停顿片刻,林瑰看不见其表情,只能安静地等着,待陈澈缓和些后,再次开口:“那么你愿不愿意让眼下这个穷困,潦倒又执拗的人呆着离你不远的地方?”

林瑰从未想过陈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坦白讲,在得知陈澈的那些过往后,她完全明白陈澈为何总表现出拒人之外的模样,可私心里却觉得陈澈面对自己时是有些不同的,因而她不介意再多等等,等陈澈也能发现,自己于他是不一样的。

可当这个善学知耻,卑以自牧的人用低落至尘泥的口吻恳求留在她身边时,她发现自己似乎并没有那么欢喜。

见林瑰有一瞬地出神,陈澈也并未催促,横竖今日本就是将自己剖给她看,那么肯与不肯,他都接受。

一时间,前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宁静。

不知过了多久,林瑰似乎终于找回意识,缓缓将头抬起,对上了面前陈澈的目光,“陈澈,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的往事。”

“...什么?”

“我...没有过去的记忆。”微微停顿片刻,林瑰轻声说着:“五年前我被人从山下救起,醒来时已不记得任何,救我的那对夫妇说我昏迷了三日,那对夫妇栽种了许多玫瑰,于是我便给自己起名林瑰。后来无意间我在江边救下了裴然与江琪,随后与他们一同来了扬州。”

“这些年来我尝试了许多法子寻找记忆,却始终没有结果,于是慢慢也就看淡了,直到遇见了你。我看着你被过往困住脚步,无法倾身向前,我想伸手拉你一把,想试图让你忘掉那些往事,可饶是我一个没有过往的人都无法释怀过去,又何况是你。时至今日,我虽不知你是如何想,可我无法接受你继续背着这些骂名走下去。”

定定地看着陈澈,林瑰平静地开口:“故而我可以回答你方才的那个问题。我不愿让眼下这个穷困,潦倒又执拗的人呆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话落,陈澈身形微顿,然而目光却并未从林瑰脸上挪开,等着其接下来的话。

“我要一个清白的陈澈留在我的身边。”林瑰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既然你没有做过那些事,就不该担这条罪名,或许原来你只有一人,可如今我来陪你,我们一起将你失去的清白,重新拿回来。”

此后,清白而活,干净相爱。

上卷完。

终于,也许是天意,也许是认为,陈澈终于将自己剖给林瑰看,而林瑰永远是陈澈最坚定拥护者。

其实他们可以现在就在一起,可我觉得还是不要,在这场声名狼藉的声誉之战里,他们都希望将最好的样子给彼此,即便不能,也要先守好对方,所以那句“干净相爱”是林瑰的决心,也是陈澈的救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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