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介布衣(一)

出了州府大牢,陈澈原本姑且算得上温和地双眸顿时一沉,抬脚往萧府的方向而去。

萧慎最近为了应天府考官来扬州之事忙得脚不沾地,且不时还要盯着石生之案地进展,故而面上疲态尽显,当听下人来报称陈澈求见时,双眉不由蹙地更紧,语气染着疲惫:“带他进来。”

陈澈来到前厅时,看见的便是萧慎双目微阖地靠在太师椅上,手臂搭着两侧地扶手,不见一丝动静。

仿佛是听见了脚步声,萧慎虽未睁眼,却已察觉到来人,于是闭眼开口:“来了。”

陈澈眼中看不出情绪,面对萧慎地问话并未回应,而是径直说道:“放林瑰出来。”

萧慎缓缓将双眼睁开。

待身子坐直后,对上陈澈那双幽暗地眸子,“陈澈,需不需要本官提醒你如今人在何处?”

“放林瑰出来。”面对萧慎地警告,陈澈神情未变,再次开口道。

“陈俨时!”萧慎气急,右手狠狠拍了下扶手,起身走到陈澈面前,目光狠厉地看向面前之人:“谁给你的胆子对本官如此说话?”

陈澈淡然地看着萧慎眼中升腾出的怒火,接着将视线挪向一旁,目视着前方不语。

萧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抬手紧了紧衣襟,遂恢复了平静,“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刑狱之事向来归知府掌管,你不去州府问询,跑来我府中作何?”

“若不是得你授意,知府怎么会迟迟不放林瑰出来。”陈澈看向萧慎的目光冷的摄人。

“这话倒是稀奇,扬州知府官至四品,我一介八品官员如何能授他意?”

“呵...”见萧慎似乎铁了心般与自己兜圈子,陈澈冷笑一声:“眼下无人,萧学正大可不必伪装。”

话落,萧慎目光一凛,然而陈澈显然还有话说,“以萧学正的官制是不行,可于你背后之人而言只怕易如反掌。”

“陈澈,你有几条命敢在这里污蔑朝廷命官?”萧慎一字一顿地开口,原本平静地脸上闪过一丝阴戾。

只是萧慎并不知陈澈此番前来便是抱着鱼死网破之心,因而闻言并未生惧,看着反而被自己激怒的萧慎,毫无波澜道:“污蔑你身为朝廷命官,却为了替他人掩盖罪行而杀人吗?”

平淡地语气说着最为肃杀之语。

萧慎显然未想过陈澈会知晓此事,亦或说会如此迅速知晓,原本狠厉地眸中有一瞬地怔愣。

陈澈佯装没有看出萧慎眼中的变化,见其迟迟不语,索性继续道:“石生此前从未入城,唯一一次是那日跟着我。可当日我除了去过胭脂铺外,只来过你的萧府。”

脑海中这时闪过石生地身影,陈澈的声音愈发寒凉,“若我未猜错的话,那日萧学正也见过石生,或者说,也认出了石生。”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面对陈澈地质问,萧慎心中发紧,口中否认道:“就算见过那孩子又如何,我与他素未谋面,何故要置他于死地。”

“那便要问问萧学正背后之人究竟做过什么了。”

陈澈的声音掷地有声,险些令萧慎觉得那些隐匿于暗流之下地真相正在一点点被人拖拽而出,然而仅存地理智告诉他陈澈不会有如此大能耐,更何况以往之事都已处理干净,根本不会被人知晓。

意识到这是激将法后,萧慎悬着地心渐渐放了下来,神情也不似方才般紧绷,望着面前一介布衣地陈澈,故作轻松道:“俨时,我想你应该是误会了,哪有什么背后之人。”

“是吗?”陈澈望着依旧在装傻充楞地萧慎,眼中闪过一抹讥讽,接下来地话却是令萧慎险些失魂:“学正可认识柳家?”

萧慎眼中一震,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揪住般难受,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地,如同失语一般。

此事说来也是巧合。

按照陈澈原本的猜测,当年考生中有身份显赫之辈暗中冒用了江淮成绩,致使江淮最终失利。然而结果却令人失望,陆方一拿到考生名册后,发现科考的考生大多出自寻常人家,甚至有些寒门学子需旁人资助才得以完成学业。因此陆方一以为自己与陈澈均猜测错了,谁料这时却突然得知了一件事。

原来那些寒门学子中有一人,叫萧慎。而资助此人的,真是桃源县内为数不多的乡绅之意,柳文斌。

柳氏一族人丁兴旺,良田众多,县衙登记在册地良田亩数占了整个桃源县近三成。而发展到柳文斌这一辈时,族中更是人才辈出,柳氏儿郎们凭借家族数代积攒下的产业开始拓展柳氏的其余产业,直至如今,桃源县内各大商铺,医馆,客栈几乎皆为柳家所有。

然而最为风光地却并非这遍地家产,而是柳文斌有个妹妹,名叫柳文杏,此女自幼生得貌美,在其及笄那年恰巧遇见了前往淮安府讲学的翰林学士罗牧,两人一见钟情,后来罗牧前往柳家提亲,这于柳家而言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喜事。要知道,即便那时柳家产业已遍布整个淮安府,可只要“士农工商”还印在世人心中,那么仕途中人就永远保持俯瞰之姿行世。故而商贾女一跃成为官夫人,这于柳氏一族而言便是光耀门楣,于柳文斌而言更是如此。

而在柳文杏嫁去应天府后,柳氏为了削弱原本的商贾之气,开始着手诸多惠民之事,而资助寒门学子入书院求学,便是其中之一。

看着萧慎脸上的震惊,陈澈便知道自己也许猜的没错,虽不知陷害自己之人是不是柳家,可萧慎与柳家之间一定有不为人知之事。

“陈澈,念及你我同乡地份上,我奉劝你一句,不要继续往下查了。”沉默了许久,萧慎突然开口:“林瑰我可以放了,但石生之事到此为止。”

“石生的死是不是和柳家有关系?”

萧慎闻言唇角突扬起一抹嘲弄,“怎么,你觉得查到了我的过往,便能从我这里打听出些什么来?你未免太天真了,陈澈。”

“我是在给你机会。”陈澈平静地看着萧慎开口:“为虎作伥之人焉知不会遭虎吞噬,萧慎,这也是我的奉劝。”

一直以来,萧慎都很难形容自己对陈澈的态度。厌恶,毋庸置疑。尤其是当他得知在证据确凿之下陈澈依旧不愿认罪,扛着一条性命也要抱屈,那一瞬萧慎地厌恶之情,升至极点。为何都已经到了如此关头,他还是不肯伏法,这样会显得助纣为虐地自己狼狈至极。后来在扬州两人重逢,当他看见陈澈窘迫地拖着一条病腿站在自己面前,眼神涣散地看不出一丝斗志时,萧慎高兴极了,因为这样他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告诉自己,你看,还是你赢了。

可当陈澈来到自己府上,直言要再次为己翻案时,萧慎心中那股怒意再次燃烧起来,他突然察觉有些不对。

不是害怕,而是气愤。

他不是在担心陈澈重查此案而牵连自己仕途,而是气恼陈澈即便在穷途之下依旧还是要反抗。这时萧慎突然意识到,原来他的自赦一直源于陈澈的自证。只要陈澈不愿放弃自证,那么他就永远无法说服自己所为是对的。

与此同时,萧慎只得承认,他厌恶陈澈,也羡慕陈澈。

厌恶他不肯屈从,也羡慕他不肯屈从。

故而当听到陈澈这句所谓地“规劝”时,萧慎有一瞬地晃神,遭虎吞噬吗?也许以前还不会,可当自己亲自看着石生被人推入南河之中,拼命求救却于事无补时,他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你以为柳家就是尽头吗?”萧慎一脸可笑地看着陈澈,不知是在提醒陈澈还是自己,“也许柳家连开始都算不上,这场赌局,我赌不起,你,同样赌不起。”

“可你我所持筹码不同。”陈澈闻言一脸淡漠地看向萧慎:“你护得是仕途,我赌的是性命。”

当日黄昏,房正兴高采烈地跑到牢内,利索地将锁链打开,对里面地林瑰道:“林掌柜,刘知府下令放你出去。”

林瑰走出州府大牢时,夕阳地最后一抹余晖正悄然散落,虚浮地光影虽并未裹挟多少暖意,却也足以驱散她身上那股阴寒之气。

前方不远处,陈澈正站在那里,温和地看着来人,与当日从牢内走出时林瑰所站的位置如出一辙。

林瑰不由莞尔,抬脚向前方走去,待行至其面前后,一言不发地看向陈澈。

“走吧。”陈澈握住林瑰的手,将其包裹进掌心之中,笑着对林瑰开口。

“好。”

任由陈澈牵着自己,两人的背影被夕阳拖拽地狭长,并肩行于天地间最后一抹韫色之中,不问来处,不究去路,只依偎偕行。

这一章算是过渡章,也是开启章,这章之后,陈哥林姐要一起正面刚那些恶势力了。欢迎大家收藏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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