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腹地的雨,总带着缠绵的湿意。
楚凝撑着油纸伞,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巷弄里,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身边的卫凛身形挺拔,青色长衫被雨雾濡湿了边角,却依旧难掩沉稳气度。
林微和晚晴跟在身后,四人乔装成逃难的商户家眷,住进了这座名为“锦溪”的古镇。
镇子不大,河道纵横,白墙黛瓦的民居依水而建,乌篷船摇着橹声穿桥而过,一派与世无争的模样。
卫凛选了一处临河的僻静宅院,院墙高厚,不易引人注意,恰好适合他们暂时蛰伏。
“这里比乌镇更隐蔽,皇后的眼线一时半会儿查不到。”卫凛推开院门,院内栽着几株芭蕉,雨水打在宽大的叶片上,沙沙作响,“我们先在此安顿,暗中联络江南的旧部,收集皇后当年换子的证据。”
楚凝走进屋内,陈设简单却干净,推开后窗便能看到潺潺流水,心中渐渐安定。
连日的奔波与厮杀让她身心俱疲,这座静谧的古镇,仿佛是乱世中的一方避风港。
晚晴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房间,林微则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烟雨,神色有些恍惚。
她自幼在乡野长大,从未想过自己会卷入宫廷纷争,如今虽知身世,却对那遥远的京城和“公主”身份,生出几分茫然。
楚凝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林微姐姐,别多想了。
等查明真相,你若想回林家,我们便送你回去;你若想留在京城,我也会求母妃为你正名。”
林微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暖意:“谢谢你,阿凝。
只是我养父母年事已高,我如今只盼着这场风波早些结束,能陪在他们身边。”
卫凛恰好走进来,闻言点头:“放心,我已派人暗中保护林伯父林伯母,待事了,定让你们一家团聚。”
接下来的日子,四人便在锦溪古镇蛰伏下来。
卫凛每日外出联络旧部,打探消息;楚凝和林微则深居简出,偶尔换上寻常妇人的服饰,去镇上的集市采买,顺便留意是否有可疑之人。
晚晴则留在院中,打理家务,警惕着外界的动静。
楚凝渐渐爱上了这里的宁静。
每日清晨,她会伴着鸟鸣醒来,在院内练习卫凛教她的基础剑法,强身健体;午后,便与林微坐在窗边,一针一线地缝制衣物,或是听林微讲她在乌镇的趣事;傍晚,卫凛归来,会带来外界的消息,几人围坐在一起,分析局势,谋划未来。
相处日久,楚凝与卫凛的情意也越发深厚。
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未曾点破。
唯有在深夜,卫凛为她检查练剑时扭伤的手腕,或是在她担忧消息时轻声安抚,那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柔,让彼此心中都泛起暖意。
这日午后,楚凝和林微去镇上采买丝线,刚走到集市口,便看到一群官兵正在盘查过往行人。
为首的官兵腰间挂着的腰牌,赫然是京城禁军的样式。
楚凝心中一紧,拉着林微悄悄退到一旁的杂货铺后,低声道:“是京城来的人,恐怕是皇后派来的。”
林微脸色发白,紧紧攥着她的手:“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许是李嵩的死让皇后起了疑心,派了更多人手追查。”楚凝沉声道,“我们先回去,告知卫凛此事。”
两人不敢耽搁,绕着小路匆匆返回宅院。
卫凛恰好在家,听闻此事,脸色立刻凝重起来:“皇后动作真快。
看来,锦溪也不能久留了。”
“那我们怎么办?”晚晴焦急地问道,“难道又要继续逃亡?”
卫凛沉吟片刻:“暂时不必。
他们只是例行盘查,未必知道我们在此。
我已联络到一位旧部,他在苏州府任职,愿意为我们提供庇护。
我们明日便动身前往苏州,那里城大人多,更易隐藏。”
“好。”楚凝点头,“我们今日便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出发。”
当晚,四人连夜收拾好行装,将重要的物件和收集到的部分证据贴身收好。
楚凝看着屋内熟悉的陈设,心中有些不舍。
这座宅院,虽只住了月余,却给了她难得的安宁。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四人便悄悄离开了锦溪古镇,朝着苏州府的方向赶去。
一路晓行夜宿,避开了几处官兵的盘查,几日后,终于抵达了苏州府。
卫凛的旧部姓张,是苏州府的通判,为人正直,对卫凛极为敬重。
他早已为几人准备好了一处隐蔽的宅院,位于苏州府的巷弄深处,不易被人察觉。
“卫将军,皇后派来的人确实在江南各地盘查,说是追捕叛党。”张通判将一杯热茶递给卫凛,低声道,“而且,我还打探到一个消息,皇后近日派了她的亲侄子,前往江南督办此事。
此人名为柳承业,为人阴险狡诈,手段狠辣,将军务必小心。”
卫凛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柳承业?我倒是要会会他。”
楚凝心中一紧:“将军,不可冲动。
柳承业既然是皇后的亲侄子,身边定然护卫众多,我们不宜与他正面冲突。”
“我明白。”卫凛点头,“我们先在此蛰伏,收集足够的证据。
待时机成熟,再一举揭露皇后的阴谋。”
在苏州府的日子,比在锦溪更加谨慎。
柳承业果然手段狠辣,在江南各地大肆搜捕,不少无辜百姓因形迹可疑被抓捕,一时间人心惶惶。
卫凛一面联络更多旧部,扩充势力,一面加紧收集皇后当年换子的证据。
楚凝则利用自己曾经的公主身份,回忆宫中的细节,为卫凛提供线索。
林微也时常想起一些养父母无意中提起的往事,或许与当年的换子之事有关。
这日,卫凛从外面归来,神色带着几分欣喜:“我找到了当年参与换子的一名老宫女!她如今隐居在苏州城外的一座尼庵里,愿意为我们作证。”
楚凝和林微心中一喜:“真的?那我们何时去见她?”
“事不宜迟,我们今夜便去。”卫凛沉声道,“柳承业的人搜捕甚严,白日里不便行动。”
当晚,卫凛带着楚凝和两名亲信侍卫,悄悄离开了宅院,朝着苏州城外的尼庵赶去。
尼庵地处偏僻,四周林木茂密,夜色中更显幽静。
卫凛等人敲开了尼庵的大门,一名老尼迎了出来,正是当年的老宫女。
她见到卫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引着众人走进庵内。
“卫将军,十六年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老尼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楚凝身上,“这位便是……当年被换走的姑娘?”
楚凝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期盼:“婆婆,当年的事情,您都知道吗?皇后是如何换走我和林微姐姐的?”
老尼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当年的情景,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当年贤妃娘娘生下公主,皇后便买通了宫中的稳婆,谎称贤妃娘娘生下的是死胎,暗中用一名女婴替换了真正的公主。
那名女婴,便是你。
真正的公主,则被贤妃娘娘的心腹悄悄送出宫,交给了乌镇的林氏夫妇抚养。”
“皇后为何要这么做?”楚凝问道。
“因为皇后当年生下的是一名死胎,她怕失去后位,更怕影响她儿子的储君之位。”老尼沉声道,“贤妃娘娘本想揭穿此事,却被皇后以家人相要挟,不得不隐忍下来。
这些年来,皇后一直派人监视贤妃娘娘和你,一旦发现有异动,便会痛下杀手。”
卫凛问道:“婆婆,您可有证据证明此事?”
老尼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递给卫凛:“这是当年皇后买通稳婆时,交给稳婆的信物。
稳婆临终前,将这枚玉佩交给了我,让我日后若有机会,便将真相公之于众。”
卫凛接过玉佩,只见玉佩上刻着皇后娘家的族徽,正是最有力的证据。
“多谢婆婆。”楚凝对着老尼深深一揖,“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永世不忘。”
老尼摇了摇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皇后作恶多端,迟早会遭报应。
你们一定要小心,柳承业已经查到了尼庵附近,恐怕很快就会来这里。”
卫凛心中一凛:“多谢婆婆提醒,我们这就离开。”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起身,朝着尼庵外走去。
刚走出尼庵不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柳承业的呼喊:“包围尼庵,不许放过任何人!”
“不好,被发现了!”卫凛脸色一变,“快,跟我走!”
他带着楚凝和侍卫们,朝着山林深处跑去。
柳承业的人马紧追不舍,火把的光芒照亮了夜空,喊杀声此起彼伏。
“将军,他们人太多了,我们跑不掉的!”一名侍卫大喊道。
卫凛回头看了一眼追来的官兵,又看了看身边的楚凝,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你们带着阿凝先走,我来断后!”
“将军,不行!”楚凝立刻阻止道,“要走一起走!”
“听话!”卫凛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坚定,“这枚玉佩是关键证据,你一定要收好,交给张通判,让他设法呈给陛下。
我随后就来与你们汇合。”
说完,他将玉佩塞到楚凝手中,转身朝着追来的官兵冲去,手中的长剑出鞘,剑光霍霍,瞬间便斩杀了几名官兵。
“将军!”楚凝大喊一声,眼中满是泪水。
“阿凝姑娘,快走!”侍卫拉住她,“将军不会有事的,我们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楚凝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卫凛的方向,泪水模糊了视线,却还是被侍卫拉着,朝着山林深处跑去。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心中暗暗发誓:卫凛,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我一定会将证据呈给陛下,揭露皇后的阴谋,等你来与我汇合。
山林中,卫凛独自一人与官兵激战,身上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染红了长衫。
可他依旧凭借着过人的武艺和顽强的意志,斩杀了一名又一名官兵。
柳承业看着他勇猛的模样,心中又惊又怕,却依旧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官兵们蜂拥而上,卫凛渐渐体力不支,动作也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从暗处射来,正中他的胸口。
卫凛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长剑滑落。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柳承业,眼中满是不甘与牵挂。
阿凝,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到最后了。
柳承业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一声:“卫凛,你也有今天!交出证据,本公子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些。”
卫凛咳出一口鲜血,眼神冰冷:“休想……”
说完,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柳承业扑去。
柳承业吓得连忙后退,身边的官兵立刻上前,对着卫凛乱刀砍去。
卫凛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中的光芒渐渐消散。
远在山林深处的楚凝,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猛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她知道,卫凛可能出事了。
但她不能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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