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踏新途(贰)

话音刚落,陆辰淼手背爬上一只飞虫玄器,传出肖长悦的声音:“陆少主,终于起啦,动作迅速点儿,西郊有座茶水摊子,我在那等你。”

什么叫“终于起了”,听上去格外刺耳。他转身正要离,小丫鬟急忙叫住,跑进房间把肖长悦丢下的布袋拿给陆辰淼:“少爷的东西,许是今早走的太急,忘记带走了。”

肖长悦即使起得早,也不一定就得这么早出门,之所以急着走,是因为肖府有一台玄器,是预测气象气象的观天仪。启程远行前,他定要瞧上一瞧,这一瞧,发现次日将有大霾,而且还是灵霾天。灵霾不同普通雾霾,是空气中纯净玄气受到感染,变得粘稠沉重,积压下来,糊在低空。

这种现象不多见,可能是自然形成,也可能另有缘故。观天仪坐标指向西边城郊,灵霾天气极可能出现在那,前往邻疆城,那边是必经之道。灵霾不光会影响他们进程,多少还会对玄修体内玄气造成紊乱。

肖长悦早早出门,连路搜集纯净的露水,越具弹性的越好,粘带一些分天然玄气,而千万露珠中,要挑出几颗好用的,等于大海捞针。等肖长悦搜集的差不多,已经从肖府到了西城郊,他把精挑细选出来的露装进提前备好的透明容器,棋子大小,拔几根干净细草当绳子,打几个结,做成小巧挂坠的样子。

凝露坠子带身上,能抵御灵霾对自身玄气的影响。

肖长悦做完这些,发现天色还早,见不远方有颗参天巨树,他用衣袖擦了擦汗,要去那颗树下乘凉,待走近了,看清树下竟立满木牌。

上面都刻了字,这些木牌是墓碑。肖长悦看牌上字迹很是眼熟,看上去也是刚刻好没多久。他绕树转了半圈,听见前方树干背后,隐约传出刀片刮在木板上摩擦的声音。

他几步绕过树干:“祁樾?”

祁樾并不意外,仿佛一早就在这等着,手边还有几块刻好的木牌没插到土里:“怎么样,这些字刻的够赏心悦目吧。”

但从祁樾脸上,看不出平日的轻佻,竟有浅淡的忧色,肖长悦扫了眼树下的木牌,这里离苍临矿区和周边村落不远,祁樾选择立在这里的墓群,多半是死在矿洞里的矿民们。

“凡人之死,我所见的,都会为其立墓,我不想让他们死无定所。这些年脱离祁氏独子身份,置身滚滚江湖间,独自面对万事万物,没有依靠任何庇佑。”他边说边刻完手里最后一块木板,插进身边挖好的小土坑里。

肖长悦知道祁樾游历这么多年,心中必定有许多感慨想要倾吐,就没说话,帮祁樾插好剩下所有木牌。

树冠茂盛地把盛夏烈阳抵挡在外,肖长悦和祁樾双手合十,为这些枉死百姓送祈福。

“天下玄门以七大宗为主,也以玄门玄修为重。脱离玄门独自闯荡的修士,没有丰厚背景没有充沛资源,肚子都未必能填饱。他们行侠四处,接手民间委托,这些委托对玄门来说是不屑一顾的鸡毛蒜皮。可普天之下,事再小也总得有人解决。江湖散修,怀赤忱之心,不求回报,风雨漂泊,最终未必善终,很多就像一缕轻烟,飘就飘了,什么也没留下。”

对许多散修来说,一腔热血就是他们的全部,看似洋洋洒洒一世,等没了最后一口气,就都是过往云烟。祁樾替他们惋惜,但他再怎么说也是祁府少主,不可能完全像那些人一样,他能做的,就是尽力给天下可怜人一个归宿。

陆辰淼到西城郊的时候,确实远远看见一个茶水摊,在一片空旷树荫下,茶香飘的远,他站在这里都能浅浅闻到。

坐在茶摊歇脚喝茶的,都是周边起早贪黑的百姓,清一色粗布褐衣短衫,唯有暗沉中一抹鲜艳从衣着到气度都跟周边截然不同。

陆辰淼一眼就认出这位鲜衣少年,是肖长悦,后者不知从哪弄来一顶遮阳的草帽,他脸本就小,帽檐大的把脸都遮在阴影下。他桌前摆了壶茶,正喝着。

陆辰淼走近桌边:“久等了。”

听见头顶传来的低沉嗓音,肖长悦不等抬头就说:“倒也没有,我才落脚不到一刻钟,陆少主比我想象中来的要快。”

他说完,给陆辰淼也倒了碗茶,见他迟迟没坐下,终于没忍住抬头,对上陆辰淼低头的目光。

“陆少主,怎么不坐?”肖长悦纳闷,继而感觉三面投来的目光,尴尬地环顾一圈,对其他人礼貌地笑笑。

陆辰淼这个人穿的一身浅青私服,个子又比常人高,长得,还很超凡,突然跑到一个朴实无华的茶水摊鹤立鸡群,属实太引人注目了。

肖长悦要拉扯陆辰淼坐下,眼睛扫到他腿边那张凳子上,有几片之前吹落的碎叶,立即了然:

“我说怎么回事呢,陆少主,嫌脏你早说啊,我帮你拂走不就好了。”

他俯过身子,徒手把树叶掸落地上,还贴心地用袖子来回抹了几趟,最后做出“请”的手势。

陆辰淼视线落在肖长悦笑时,露出的两只酒窝一瞬,继而迅速挪开,终于坐下,却还是没碰面前茶碗。

肖长悦考虑到要连夜赶路,特意叫茶摊老板把茶煮的浓些,陆辰淼不喝,肖长悦怕他到夜里没精神。这会,肖长悦面前出现一只布袋,是他落在房间里的。

他惊喜地捏住布袋打开瞧:“陆公子,你怎么知道我落东西啦!万分感谢,都是我熬大夜做出来的。”

“是你那位丫鬟叫我带给你的,要谢,等回去了好好谢她吧。”陆辰淼实话实说。

“卯枝?”肖长悦笑的欣慰:“这小丫头越来越靠谱了。”

肖长悦翻开布袋,掏出里面一根穗子,中间串着快指节大的小白玉,刻成桃花模样,用青色丝绳系牢,下面挂的穗也是青色的。

“人人有份,这是给陆少主的。”肖长悦把穗子给陆辰淼:“剑穗,挂在天潋上,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敢不敢试试?”

陆辰淼本能想回绝,肖长悦早预料到,直接把东西硬塞到他手里:“不准跟我矫情,在你手里就是你的了,没有再还我的道理。”

白玉桃花穗子里有淡淡的玄气玄流,陆辰淼手触碰那一刻就感受到了,还有闻着很舒心的桃花香,这不是普通的剑穗,是一个剑穗模样的玄器。

除此之外,肖长悦的袋子里还有几样东西,他刚才说人人有份,可此行只有他们二人,剩下几个是给谁的。

陆辰淼正纳闷,不大的小木桌上又多了一堆东西,陆辰淼抬眼一看,果然是老熟人。

祁樾扯过一把空凳子坐下,把茶跟喝酒似的往喉咙里灌:“就这么多了,老板那能买的干粮我全买来了,全部包起来,也就这么几甸,估计只够吃几天。”

他说完才看见坐在旁边的陆辰淼,挥手打招呼:“哟,陆公子来啦。”

陆辰淼纳闷了,岑杞仙的神谴明明只派他跟肖长悦去往邻疆,怎么莫名其妙多出个人,立刻打算问肖长悦怎么回事,肖长悦不等问就回答:

“他一个江湖散修也没地方去,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跟我们一道行,陆少主,你见识过他的修为,不会拖咱们后腿的,放心吧。”

肖长悦说完继续掏着布袋,从中找出一只幽深到发黑的紫镯,镯环很细,祁樾拿在手里觉得很轻盈,他往手腕上一套。

“这又是什么稀奇宝贝?”祁樾双眼放光,很好奇地把玩着。

“适合你的东西,你把他戴好,对准一个目标催动试试。”肖长悦说。

祁樾更来了劲头,把镯子套手腕上,对准几丈远一个粗树,瞄准,催发。紫镯立即通身发光,上下左右分别凝出四枚两寸长的晶体棱刺,无影间,那棵粗树干上就出现四个大窟窿,窟窿周围还有黑烟燃烧。

祁樾激动地惊呼一声,好东西啊,比他之前使过的任何一个暗器都衬手,没注意他大叫同时,树后也传出一声惊恐喊叫。

陆辰淼不参与他们二人的闹腾,捕捉到那阵声音,因为在旷地上,又隔了几丈,大多音量都埋没在空气里了,他叫二人停下:

“那棵树后有人。”

肖长悦收放自如,立刻严肃下来,担忧地看向祁樾:“你…是不是误伤人了?”

祁樾一屁股弹起,他知道肖长悦给他的玄器威力不小,这城郊大多都是普通百姓,要是被这种级别的玄器误伤到,至少得挂大彩,血流难止那种。

从刚才惨叫声响到现在过了一小会,树后一点动静没有,那位被误伤的倒霉蛋,怕不是奄奄一息甚至一命呜呼了吧?!

祁樾可不希望自己一个行侠仗义的游侠手里沾上无辜人命,要是真误杀了人,这个心节可能会堵着他一辈子。他脸上喜色眼下一点不剩,拍案而起,大步流星赶往那颗大树。肖长悦立即放下茶碗跟了过去,边跑边喊:

“陆少主,还没给钱,麻烦你先帮忙垫着!多谢!”

陆辰淼能怎么办,掏了些铜钱拍木桌上,还要拿上肖长悦的布袋和祁樾打包好的几包干粮。

肖长悦和祁樾绕到树后,只见一个穿粗布糙衣的小丫头,肖长悦见这女孩跟卯枝一般大,脸上却是灰扑扑的,像一路在地上爬来似的。倚在粗壮树干上显得格外瘦小,双目闭着,肖长悦上前用食指探了探呼吸,气息匀称,没有任何异常,扫视一遍,好像也没受什么伤。

这丫头没有死也没有受伤,倒像睡过去了。

陆辰淼这时候也到了,不知怎么的,那丫头鼻翼微微耸了耸,下一瞬就蓦然醒了。

她几乎是一刹那窜起,眼看就像诈尸,肖长悦刚探完呼吸,都没来得及站直,差点跟人小姑娘撞个满怀,两人距离不到一寸。

小姑娘也没想到面前还有个人,可又刹不住脚,重心不稳,整个人扑肖长悦怀里,肖长悦本能地接住人,也是一副惊魂未定之态。

怎么莫名其妙就被人投怀送抱了,他确实长得干净精致,身形也修长,性格脾气更没话说,开朗有趣。在九朝门的时候,时不时就有女修对他挤眉弄眼暗送秋波,他跟女修间的关系也不错,时常能玩到一块,但从来没有人敢奔放到直接往他身上扑的地步。

因此,他还是很不习惯很不自在。

非正文小补充(基于本文而言):

祁樾认为这世道不公,凭什么胎投的平凡,就注定难以顺风顺水,就必须低人一等,难有好的出路;又凭什么不依附任何一个势力,不愿受到挟制,就要在世态炎凉里摸爬滚打苟延残喘,到死都未必有好的归宿,这太可悲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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