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感觉自己变成一片云,被风扯着走。
当然,她不是真的变成云。
此时,她正被司寒扶着下楼。
她醉得厉害,没有意识。但尽管如此,她还残留着一丝警惕,特别抗拒有人对她动手动脚。
她一路上一直无意识地挣扎,但司寒控制着她手,所以还算平稳地下完楼梯。
在出礼堂后,他有了丝松懈,松开她的手。也就这么一个功夫,以至于她挣开了束缚,头朝他撞过去。
他被正面撞到,人也往后仰。
而江雪,她也受反作用力影响,人直直往后倒,狠狠摔了一跤,之后就彻底失去意识。
司寒就反应快速地找到支撑物,手抵在石柱上。
此时的学生大多在礼堂参加晚会,外边没什么人,礼堂外静悄悄的。
司寒站稳后就拧着眉走上前去,却在看见她时,无语住了。
她倒是自在,倒下就睡着了。胸口随着呼吸的节奏在一下一下起伏着,脸蛋绯红,粉唇也是微微翘着,一副安然酣睡的姿态。
只是她躺在这也不是法子。他就蹲下去,沉着声音叫她:“江雪?”
喊了两声后,她居然迷迷糊糊地回他:“到!”
也就这么一声,就再没动静了。
司寒就黑着脸看她。
最后,他叹着一口气抱着她往校门走去。
他拦了一辆车,之后他带着人进到出租车上,车还没驶出五分钟,她就开始发酒疯,吵着闹着要跳车,一点不安分。
司寒就拦着她,她还是要往车门去。到后来,声音都带着哭腔:“我不要在这里,这里好闷,我不舒服。”
司寒就想着先配合她,伸出长臂开窗,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到她脸上,她却还在摇头,还在哭着说“闷”。
没有办法,司寒只能带着人匆匆在路边下车。
在他们下车后,那出租车飞快消失在夜色里。
站在车灯和汽笛声交织的马路上,司寒要一边看路,还要一边拦住四处动弹的江雪,一秒都分不了心 。
就在他们终于去到人行道上时,江雪突然嘟囔了一句,司寒就止步,视线朝她凝去,而她的嘴巴还在一动一动的。
司寒以为她在同自己说话,就倾身过去听,却从她口中听到“陈舟哥哥”这几个字眼。
司寒的动作僵住,眼眸淡淡的凝着她。
他们的脸靠得很近,近到鼻尖都是挨着的程度。微微甜的酒香萦绕下,司寒都能闻出她喝的是产自哪个国家的葡萄酒。
也是这么近的距离,以至于她口中的话更清晰地传进他耳中,女孩糯糯地说:“陈舟哥哥,我好渴……”
江雪再次睁开眼时,是被吵醒的,脑中各种混乱的声音交织。
马路上车流的呼啸声,滴滴滴的喇叭声和嘟嘟嘟的电话铃声……
江雪才刚睁开眼,就被车灯晃得眼疼,就又闭上了,眯着眼在摸口袋里的手机。
马路对面上两辆车正用喇叭招呼对方,双闪打个不停,喇叭声也响个不停。
她好不容易摸出手机,看着手机上屏幕上夏思思的名字,不禁愣了下神,不对,她们不是在参加晚会吗?
她茫然地眨了眨眼。
而且她怎么出校了,还跑到马路上了?
江雪心头疑惑满满,只觉得脑子更涨了。
在她正要去接通电话时,已经自动挂断了。
也在这时,她才瞥到身边有一道黑影,她当即就头抬上去,一眼便看到司寒的侧脸,很冷然的样子。
司寒?怎么会是他?
江雪蹙着眉头回想,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脑中空白一片。她还以为是出现幻觉了,眼皮重重阖上又睁开,依然是国道,依旧是他那张漠然的脸。
不是幻觉。
在这个念头涌上来后,莫名的,江雪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与此同时,腰上也传来一道相反的力,她埋头看去,正好看到他收回的手,可能是衣服间的摩擦,露出了一截白玉般的手腕。
而她的校服腰那也正皱成一片。不过她很快就想过来,他若不揽着她的话,她指定要一跟头摔了。
她就笑嘻嘻地问:“司寒哥哥,你是担心我摔倒才揽着我吗?”
他没有看她,连是亦或不是的回答都没有说。
但江雪也不觉得怎么样,反正他经常不说话的。她就抓着他的手,欢快地说着:“嘻嘻,司寒哥哥,你是到三楼找我来了吗?只是我没有印象了,我们怎么到这里的呀?”
说着,她就看向四周,他们正位于一个路口,原先马路上那两辆针锋相对的车已经开走了,激烈的喇叭声也停了,恢复了宁静。
只有车带动风留下的呼呼声。
还不等司寒回答,手机又响动起来,还是夏思思。
江雪就急急忙忙接起来,电话里头夏思思语气很焦急:“江雪,你跑哪里去了?我们找了你好久!”
夏思思急得都有些语无伦次。
她左等右等看不到江雪人影,就去厕所找江雪,却根本没看见她人。
她当即就觉得情况不好,坏事了。着急忙慌地叫上身边坐着的同班的两名同学帮忙,三个人都把礼堂翻遍了,人都快找疯了,也还是没看到江雪。
最后,夏思思还是经人提醒,死马当活马医了,她才试着给江雪打电话。
在她这句话后,江雪这才想起来,她是要去找厕所来着,拍了拍脑门,“哎,真对不起,我是要去找厕所的,只是三楼没有……”
越来越小声。
不等她说完,那边夏思思的咆哮声就出来了,劈头盖脸:“三楼怎么会没有厕所!”
江雪赶紧把手机拿远了点,她苦着脸说:“好嘛,明天我请你们吃冰。”
“哼,这还差不多。”
见她气消了,江雪就和她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了。
在她挂断电话后,江雪的眼睛就打着转的落去身边的人上,或许,他不是去三楼找的她,而是二楼?
她就走到他跟前,在他面前停下,从下往上地看他,不知道为什么,江雪总感觉他今天格外的沉默,一个字都不带讲的。
但她也没放在心上,抓着他手说:“司寒哥哥,你是在二楼看到我的嘛,我没有印象了。因为今晚我喝了一点点果酒。”
她脸颊粉粉的,还伸出手比了比,很可爱的样子。
但司寒的眼神却略过她,落在她身后,手也往后收。
江雪的手就空在那,她愣愣地看着司寒。
气氛很闷,江雪不知道他怎么了,觉得他今晚怪怪的。
她就问:“司寒哥哥,你怎么了?”
在她这句话后,司寒的目光才落在她脸上,停了有两分钟之久。
正当江雪以为他有话要说之时,他却移开了目光,说:“既然你酒醒了,那我就先走了。”
江雪就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看着他越过自己,拦了辆出租车就走了。
什么鬼?他受什么刺激了?
江雪琢磨着。
他今晚实在有些怪,本来江雪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总算是熟了一些,可怎么好像一下就回到原点了。
中间发生了什么?
她一头雾水,连带着眼中也透出一丝烦躁。
但是司寒这人,情绪很少外露,江雪也想不出自己如何得罪他了。
随即她就无解地摇了摇头,算了,不管了。
次日,因为江雪答应过夏思思几人要带她们去吃冰,那补课自然是补不了。
于是在中午的时候她就跑去找司寒,为了说这一事。
她在到高二一班的教室外后,就探着脖子往里瞧,却没见到司寒,甚至都没看到其他人,教室里就只有周鹂。
在她看向周鹂的时候,周鹂也正巧抬头看到她,江雪就错愕地看着她,周鹂凝着她问:“你是来找司寒的吧?”
江雪就点了点头。
“他还在餐厅,你是有事要跟他说吗?”周鹂对她说着。
江雪凝着她,再次点了点头。
“你要是等不了,可以跟我说,由我转述给他。”
江雪看到周鹂正用很温和的目光看着自己。其实只是一件小事而已,但江雪却不知为何,莫名的不想说,手紧张地揪着校服衣摆的边。
周鹂见状就笑了下,说:“这件事要是很重要,你必须要当面对他说的话,那你可以晚会儿再来。”
江雪就凝着她:“不是大事。就是今日我有事不能补课了,你可以转告司寒哥哥吗?”
在得到她的应允之后,江雪就从教室外离开。也就在她下楼的那一瞬间,司寒正从电梯里出来,与他一同出电梯的人也都是从餐厅上来的。
穿过一条连廊,司寒就走在教学楼楼道上。
差不多是江雪前脚刚走,司寒后脚就回班级的时间线。周鹂看着司寒那张清冷的脸,唇蠕动两下,鬼使神差的,她没有说出江雪来过的事。
也包括她的转述。
下午放学后,江雪就带着几名同学风风火火出校。往距学校隔着一条街上的最火爆的刨冰店冲去。
店里刨冰口味奇多,图片看着也很诱人。江雪点了一份抹茶牛乳刨冰,就和夏思思以及另外两名女生坐在一张桌上。
等刨冰做好端上来后,她们就拿自己点的口味开吃。
餐桌上,那两名女生就道着谢:“好好吃!江雪,谢谢你请我们吃冰!”
江雪正拿着勺子吃着足有她脸那么大的刨冰,对于她们的客气话,她就大手一挥,“不用客气!昨晚你们一通找我也是辛苦!”
她灿烂地笑着。
夏思思就调侃:“没错!千万不要和她客气!”
几个女生就笑着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天,天黑了都不知道。
等她们注意到时,外边的路灯都已经亮了,街道商铺招牌上的灯也已然开启。她们就在刨冰店前分开了。
江雪就哼着歌往学校走,她家是在学校的另一边。
就在她快要走出巷子时,口袋里手机嘟嘟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看到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就一脸兴奋地接通电话,脆声:“陈舟哥哥!”
那边笑了声:“江雪,你现在在哪?”
“我吗?我还在学校这。”
“那好,我大概十分钟左右到,你就在学校等我。”
“你回淮市了?”
“对,今天刚回。”
电话挂断,江雪收起手机,整张脸都笑了起来。她激动地跑出去,穿过马路跑到校门口,在那等着。
她还担心陈舟到了看不到她,还特意站在路灯下。
不过夏天灯下蚊子也多,江雪就时不时要跺一下脚,震慑那些讨厌的蚊子,而她的眼睛就一直关注着路面。
远远地,江雪就听到摩托发动机发出的轰鸣声。
江雪的眼睛便瞬间亮了起来。
因为陈舟哥哥也有一辆摩托车。那还是暑假的时候,他们一起从废品厂拉回来的,一同送去改装喷漆的,那车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了!
摩托车在校门前停了下来,停在江雪前方三四米的距离。
江雪在看到车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时,就高兴地跑过去,在摩托车前停下,站定。
陈舟取下头盔,晃了晃头发,脸上的神情略显疲惫,但也不掩帅气。
而江雪在看清他的脸后,脸上高兴的表情顷刻散去,就一直凝着他,。
见她盯着自己眼眨都不眨的模样,陈舟就挑着眉问:“看傻了?”
听到这熟悉的语调后,江雪却鼻子一酸,忍不住地瘪起嘴。
这次不再是通过电子屏幕的见面,而是实打实的看见陈舟,江雪一下就看出他的诸多变化。
他瘦了很多。
脸变得立体,骨骼线条相当凌厉。暑假还有一点肉的状态,现在已然不复存在,脸颊瘦削,皮贴着骨,眼神也透着丝阴郁。
颠覆性的变化。
她突然就难过起来,泪水悬在眼眶。
而陈舟,在见到她哭了之后,脸一瞬僵住,旋即移开目光,眼中是沉重的涩意。
随即,他不以为意道:“哭什么,我不是在这嘛。”
他手蛮横地揉了下她脑袋。之后一言不发地垂下了眸,低下了头。
他今年本该是按部就班上高三,为学习而苦恼。却因为一场病,学业中止,出没于昏暗的酒吧,为生计而奔波。
这段时日是除十年前的那场巨变外,陈舟最为艰难的时期,如噩梦一般。
这一个月在外,他不是在补觉就是在演出,很多时候嗓子坏到根本唱不了,但他只能强撑着,为了赚钱,他连睡觉嘴里都含着药。
有些时候,盯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陈舟会生出恍惚,猝死会不会疼?
陈舟不知道那样高昂的手术费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攒够。
他整个人就像陷进黑暗之中。
江雪却在看到他这副低迷的样子时,心里一慌。
她上前抱住他,哭着说:“陈舟哥哥,没关系的,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江雪不是生来就在福利院里,她有非常疼爱她的爸爸。因为一起事故,她在七岁的时候去到天使福利院。
关于小时候的记忆,陈舟占据着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永远记得九岁的陈舟,跑了大半座城市,喘着大气到天使福利院找她时的场景,他对她说:“江雪,你不要怕,今后我会陪着你的。”
那时的他对她来说,如同太阳。
黑夜里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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