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双姝

又有人在看我。

是窗边,门后,还是那棵芭蕉树下?

它又走了。

它还会再回来。

昨天它来的时候,在枕边放了一朵牡丹。

还沾着晨露,就好像刚从枝头摘下来一样。

可这不是牡丹花开的季节,它从哪里摘的?

还有那面镜子。

我明明,我明明,睡前把它盖上了。

怎么会……怎么会……

胭脂和眉笔,都有人用过的痕迹,叠放好的衣裙也有被翻动的痕迹。

可是值守的侍女都说没有见过别的人出现。

怎么会?

这间屋子,不止有我一个人。

我惊恐地告诉父母,父亲安慰我说我太累了,记错了。

母亲沉默不语。

我怎么会记错呢,琴房的琴被人调好了音,侍女说是我调好的。

可是我,我从没学过琴。

有一天深夜,我听见有人在弹琴,弹得是我从没听过的曲子。

侍女们沉沉睡去,谁也没有发现。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披上衣服向声音响起的地方走去。

我看见了那个人,那是个女人,鲜红的长裙,黑黑长长的头发落在地上,一直绵延到脚下。

她背对着我沐浴在月光下,在弹一曲欢快的曲子。

我看不清她的脸。

她转身了。

那是我的脸。

灯灭了,这间屋子只有我一个人。

以上,是一位客人对我说的。我被她的母亲请来,为她画一幅画像,毛笔刚蘸上墨,她扑过来抓住我的袖子说了这么一段话。

我还没问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她就被侍女以身子不适的理由扶回房里休息。一名留下来的侍女满脸歉意地向我解释道:“小姐最近受了惊吓,有些心神不宁。偶尔会说出胡话,吓着姑娘了,还望姑娘体谅我们家小姐。”

“这是自然。”我道,“只是方才那话说得有理有据的,不怎么像胡话。”

“姑娘说那个吗。”侍女笑着解释道,“我们在屋内日夜看守,从未见过其他人,所谓被人翻动的迹象不过是我们收拾的结果,眉笔、镜子、脂粉、衣裙都是的。至于小姐说的有人透过花窗看她,姑娘看一眼这院子就知道不可能。”

她推开花窗,窗前景色尽收眼底,那棵菩提树孤零零地长在那里,枝叶树身都不是能藏人的。

“至于琴声。”她遥遥头道,“姐妹们都没有听到,好像只有小姐一人听到。”

“原来如此,还望安康,在下下次再来画像吧。”我告辞道,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转过身问道,“那朵芍药,又是怎么回事呢?”

“那不是牡丹。”侍女答道,“那是芍药,是小姐看错了。”

牡丹花落更早,芍药更坚忍些,两者又相似,一时混淆也是有的。

我这才告辞离去。

走出很远后,我整理着自己的袖子,追根问底不是我的作风,换做往常,这事我绝对不会管。

但是,我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个纸条并……一片金叶子,这是小姐刚才拽着我袖子时趁乱塞给我的。

那纸条上写着三个字——禅智寺。

正是因为这片金叶子我才打算淌这潭子混水的。

我回去后对阿泥说了这些事,阿泥问道:“怎么,你要去护国寺?”

我点点头。

阿泥嫌弃地趴下道:“我才不去,那边光头好多,我还是只有修为的狐狸,万一他们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对我念咒呢?”

我从袖子里掏出那片金叶子。

阿泥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眼神微妙地停在金叶子上。

“那位小姐给的,应该算是定金,我觉得咱们帮了她以后,会给更多。你觉得吗?”我看向它。

阿泥从凳子上跳下来,义正言辞地道:“我觉得也是。”

禅智寺之行就这么愉悦地定下了。

下午我就和阿泥到了禅智寺,佛门圣地,香火极盛,人来人往,信女善男无数。我持香拜过大殿的佛像后就和阿泥满寺院闲逛起来。

不知道小姐所指为何,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好碰运气。我觉得此事蹊跷,若非人力使然,想必有妖魔作祟,便四处留意。

但佛门圣地我实在想不出来那个妖怪会栖身于此,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后山。此处非禅智寺地界,且树深林密,人迹鲜至。

“好冷,咱们走吧。”我道。

阿泥却皱眉向半空中嗅道:“好香,什么花?”

“花香?”我问道,“你闻到什么花香了?”

“你闻不到吗?”阿泥道,“分不出来,好多种花香混在一起的。”

“或许,往前再走一段路就知道了。”我看向林深处。

阿泥循着香味在前引路,此处密林蔽日,昏暗无光,要不是有它带路,我就该被困在这里了。

走了不知多久后,一直到露水打湿鞋袜,我才到花香来处 。

那也是一座佛寺,抬头一块匾额,上书“寂照寺”三字。藏身深山之中,不沾俗世烟火,只以花香供佛。庭前各处,随处可见山中野花。

有一老尼双手合十,口称“阿弥陀佛”,对我行了一礼。

“在下循花香而至,误入此间,冒昧叨扰,还望恕罪。”我还礼道。

“无妨,相逢即是缘。贫尼乃本寺住持,施主请进。”

我抱着阿泥,有些迟疑,住持看出我的担忧道:“众生平等。”

“多谢。”

我到大殿上香后,环顾四周道:“真是稀奇,平生也走过不少地方,却头一次见不烧香只种花的。”

“花香自然洁净,佛不缺香火,缺世人慈悲心。”住持道。

“善。”我道。

我和住持相谈甚欢,直至日头渐西落,起身告辞。走出寂照寺后,阿泥问道:“一下午什么都没找到,那小姐写个禅智寺是干什么。找人还是找物总要说清楚啊,白跑一趟,回家了。”

“明日我再去那家看看吧,就当是一下午赚了一片金叶子,这比画皮和卖画赚得多了。”我道。

“唉。”阿泥道。

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等了段时间才再次登门拜访。

“不知小姐身体如何,可还康健?”我问门前侍奉的侍女道。

她面色不知为何,有些难看,还是勉强笑道:“小姐已大好了。劳姑娘再走一趟,请随我来。”

我再次见到小姐时,她还是那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呆呆地坐在窗边,问我:“你那棵菩提树下的花,开得可真好呀。以前,后院里母亲也是种了很多花的,只是我现在不能去那里玩了。”

侍女们表情怪异。

那棵菩提树早被人砍了,只留下一个光秃秃的树桩子。我撇了一眼窗外道:“菩提树,佛门清净地常种,也是佛家所求。小姐信佛?”

“以往也和母亲去过佛寺烧香,却不太了解。”小姐对我笑道,“是为我画像而来吗?真是劳烦你了。”

“信者行之基。为商者,不敢不从。”我道。

小姐端坐在窗前,我铺开画卷,略微思索,很快就画好了。

“请过目。”侍女将画像递过去。

“好。”小姐只扫了一眼,扬声道:“我记得前些日子有人送了些上好的茶叶,权当是谢礼。”

侍女拿来了茶叶,分量不多,轻飘飘的。我谢过后道:“这画像还需令尊令慈看过,在下先行一步去拜会二位了。”

有侍女上前道:“我来为姑娘引路。”

拜见那两位时,也有些惊讶,她们脸上都暗暗藏着抹不去的忧愁,和这院子里众人一样,整日叹息。

“画像已经画好了,请二位查看。”侍女将画像呈上去。

她们的心思也不在画像上,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略微敷衍几句,给了赏钱。我转身走时却被小姐的父亲叫住。

“某听闻姑娘未定居四方城前游历天下,想必见过不少奇人轶事,不知……”老爷问道。

我回目道:“只是年纪小胡闹而已,不过确实去了一些地方。看老爷和夫人的样子,仿佛有些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在下或许有应对之策。”

两人相看一眼,艰难开口。

原来是因为近日家里颇多灵异事,什么夜半隔墙闻人声,镜子里有影影绰绰的身影,膳房无缘无故被人泼了血,后院的花草枯死一大堆。

兼之,小姐的失常。

哦,闹鬼啊。

“或许只是凑巧,”我假模假样地安慰道,“家中并无伤亡,两位大可去佛寺道门求些宝物来,邪祟或许就会退散了。”

这些闹鬼的传闻我听得耳朵都生茧了,还都是一个话术,自己亲手查证的也有千八百件了,大多都是些流言蜚语。

也有妖精作祟,但也没有几个妖怪胆大到跑这种热闹的地方吃人。

但是,确实很烦。

我身上唯一一件能够镇邪的器物也就是手里的缝衣笔了,但这是我吃饭的家伙,万万不能轻易送出去。

想了想,我从怀里掏出个香囊道:“此物或许能解二位烦忧,当中盛有四百岁白狐额上毛,乃我游历所得,或许有些作用。”

狐乃瑞兽,确实有镇邪之效。

至于狐狸毛哪来的,那是阿泥平时掉的,我收集这个本意是为了它下次乱跑,有这些毛好找它,却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阿泥当然也没有四百岁,这是我为了多换点钱胡诌的。

果不其然,那二位给了不少钱。

我按捺住心中的愉悦,不动声色地往外走,听到老爷一句话。

“她是不是回来找我们了?”

她是谁?

信者行之基——刘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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