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雨水在第二天持续,早上梁喜起床看见外面还在下,从鞋柜拿出和在工作室那双一模一样的黄色雨靴,一共买了两双,分别放在家里和工作室。

昨晚路崇宁回来得晚,今早梁喜起床时他又走了,梁喜打包的大盘鸡在桌上完全没动,她闻了闻,没坏,赶紧放冰箱。

下楼撑伞,梁喜拨通路崇宁电话,“上班了吗?”

“没有,在外面办点事。”

他那头很安静,梁喜刚要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忽然听见电话里有人喊“小宁”

“我先挂了,一会儿打给你。”

路崇宁急匆匆挂断电话,还有昨晚他走得也很急,没说去哪,加上回来这段时间经常不着家,梁喜预感不太好。

几滴雨被风吹到脸上,她猛然想起昨晚和路崇宁之间那个轻轻的拥抱,回味悠长,后劲十足,她不禁抖了下,裹紧外套往公交站走去。

......

好如居宾馆内,孟相帆轻易就解开了u盘,他起身让路崇宁坐,“你慢慢看,我出去买点东西。”

“嗯。”

孟相帆故意躲出去,多年朋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门关上,路崇宁点开文件夹,看到几张图片,里面全是手写内容,纸张纹理和三叔交给梁喜的笔记本几乎一样,字迹也来自梁叔本人......

路崇宁猜测这几张纸是笔记本缺失的部分,当时看笔记的时候他发现有个别地方内容不通顺,线绳也有松动,以为时间久了线绳松动很正常,现在看来多半是缺页的缘故。

想到这,路崇宁先把图片保存到手机里,再打开图片来看。

走出宾馆,孟相帆想找点吃的,昨晚的面条早消化完了,他现在腹中空空,能干掉一头牛。

刚走出十几米,擦肩而过一个女孩儿,孟相帆觉得眼熟,等认出来的时候人已经上了公交车。

没有整头牛,孟相帆买了牛肉馅包子,在店里吃完,他又外带了几个还有豆浆返回宾馆。

开门进屋,他说:“我刚才看见梁喜了,真漂亮。”

路崇宁情绪不好,闷头坐在椅子上想事,面前的烟灰缸堆着几个烟头,全是他抽的。

见没人接话,孟相帆把早餐放在路崇宁跟前,“怎么了?不舒服啊?”

路崇宁掐灭烟,说:“我先去公司了,晚点给你打电话。”

“包子不吃啦?排骨豆角,老香了!”

声音被关在门里,孟相帆知道路崇宁一定遇到了什么事,他想给信航打电话问问,可犹豫再三,最后没拨。

......

今天老王来得早,上午梁喜给花瓶雕刻的时候他在旁边指点好一会儿,弄得口干舌燥,下楼喝茶去了。

他一走,周靖哲说:“还是喜喜最招师父喜欢。”

梁喜一头雾水,“嗯?”

“我当学徒的时候师父总骂我。”

梁喜笑笑,“我以前也挨骂,都一样。”

周靖哲并没有被安慰到,“这次去昆明学习,师父也派你去了,以后你就是咱们工作室的IP形象,等黑陶火到大江南北,你也能出名一把。”

这段话可把梁喜吓着了,“别,我嘴笨,别影响老王事业版图。”

说完继续干活,她正在雕的这个花瓶方中透圆,圆中蕴方,非常考验功底,她练了很久,终于在老王的指导下弄出点样子,期间周靖哲时不时跟她聊天,总打断思路,梁喜又不好意思说他什么,要不然进度条不会这么长。

......

午休,梁喜端着餐盒在后院吃,二中马上放暑假了,操场上很少能看见学生闲逛,想不想学习都得在屋里憋着。

快吃完的时候路崇宁发来信息,说晚上来接她,梁喜只回了个“嗯”,不咸不淡......

谁让他昨晚不明原因搞失踪来着。

下午忙,梁喜把这茬忘了,下班看见路崇宁站在门前还愣了一下,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梁喜觉得有点眼熟,准确说是对他的胡子眼熟,特征实在明显,今早貌似在哪见过。

“哈喽,梁喜!”

孟相帆招手笑笑,梁喜没动,状态有点蒙。

“不认识我啦?”

“呃......”应该是路崇宁的朋友,梁喜脑子里蹦出一个人名,“任盈盈?”

孟相帆眼前一黑,“任盈盈不是追崇宁那学妹吗?我是男的,你再好好想想。”

路崇宁低头要在梁喜耳边提醒,她倔劲上来,拨开路崇宁脑袋,“不用,我肯定能想起来。”

五秒钟过去了,梁喜在心里连续否定三个一闪而过的名字......

“孟相帆。”到底还是由路崇宁来介绍。

梁喜把名字重复念一遍,孟相帆这才看到光亮,“就是我,鼎鼎帅的我。”

一些画面从梁喜眼前闪过,路崇宁高中的时候的确有个好朋友,梁喜和他远远打过招呼,那会儿他又瘦又青涩,跟现在区别挺大的。

“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好。”

“没事,你啥时候回来的?”

“前段时间,你呢?”

“我刚回来,本来我每年春天都回来一趟,去路崇宁家帮他种向日葵,杨姨不是喜欢向日葵嘛,今年春天他说不用了,我就没回。”

提到杨姨,孟相帆有些伤感,望着路崇宁叹了口气,情绪刚顶上来突然听到梁喜说:“杨姨喜欢粉玫瑰。”

“啊?!”孟相帆看向路崇宁,“那...到底谁喜欢向日葵啊?净搞那些虚头八脑的浪漫。”

路崇宁将他一把拽到身后,对梁喜说:“我昨晚去火车站接的他,信航今天忙,晚上咱仨一起吃饭。”

梁喜没回答,那句“谁喜欢向日葵?”一直在她脑袋里回绕。

难不成路崇宁还喜欢她吗?又或者因为主动离开的愧疚,才有了后来不曾间断的盛开......

是啊,五年了,就算那时候他对梁喜有点喜欢,到底架不住分别这么久,时间慷慨,同样时间也冷酷,她不能既要又要。

孟相帆探出头,摸摸胡子,“你俩啥时候结婚?日子定了可得提前通知我,我有时候进山,十天八天出不来。”

梁喜感觉有个雷在耳边“嘭!”地炸开,这个孟相帆到底什么来头?当年谈恋爱的事竟然有第三人知道?梁喜一直以为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毕竟身边人没一个发现。

路崇宁目光闪躲,梁喜佯装镇定,对孟相帆说:“我不是他女朋友,不过你放心,他要结婚肯定告诉你。”

“走了。”路崇宁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把孟相帆推到前面副驾驶,虽然前后排,但堵不住嘴,他回头问梁喜,“我能叫你喜喜吗?”

“可以啊。”梁喜无所谓,反正身边熟悉的人都这么叫。

“不行。”

孟相帆和梁喜一齐看向路崇宁,“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叫大名。”

梁喜拍拍孟相帆肩膀,“加个微信,回头我找你单聊。”

路崇宁:“......”

孟相帆非常乐意,两人当着路崇宁的面加完好友,车里瞬间安静,只剩下两个打字的人,还有一个无语的看客。

......

吃饭地方在一家商场三楼,路崇宁和梁喜把选择权交给孟相帆,他吭哧半天选了火锅。

这家商场刚开业没两年,吃喝玩乐什么都有,商场一楼正中央还摆了一台钢琴,梁喜来过几次,从没见人弹过,她一度怀疑那台钢琴是模型。

吃完饭从直梯出来,迎面正好看见那架钢琴,梁喜不禁想起初中时翘课去看路崇宁比赛的情景,那场比赛他拿了全市第三名,但后来梁喜再没听他弹过。

“梁喜。”孟相帆顺着梁喜视线看过去,“你会弹琴啊?”

“他会。”

梁喜偷摸指了下身旁的路崇宁。

被点名,路崇宁也看向钢琴,淡淡回道:“很久没弹了。”

孟相帆怂恿他,“整一个,助助兴。”

路崇宁继续往前走,“别让我丢人。”

孟相帆忽然小跑到执勤的保安面前,两人说了几句,他又跑回来跟路崇宁说:“可以弹,去吧,弹坏了算我的,我卡里好几万呢。”

梁喜和孟相帆站在一排,一起望着路崇宁,眼神充满期待。

无奈,路崇宁缓缓走过去,掀起琴盖,抬手轻轻落在琴键上,一首《梁祝》似流水般缓缓传入路人耳朵。

“谢谢我。”孟相帆骄傲地对梁喜说。

“干嘛谢你?”

“我知道你想听。”

“不想。”

孟相帆勾勾嘴角,一副看穿一切的笑,没往下说。

身旁陆续围了一圈听琴的人,或许小城里很少能看到这样的景象,都想凑个热闹,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路崇宁只弹了一分钟便从钢琴旁离开。

一分钟,梁喜听得入迷,她甚至忽略了身旁噪杂的人群,脑子里满是那年她去看路崇宁比赛时的情景,过去与现在交叉,一晃很多年。

......

七点半,新闻联播刚结束的时间几人走回梁喜家。

等她上楼,路崇宁和孟相帆在楼下花坛边抽烟,他把u盘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但没说里面具体内容。

“小宁,你这边要没什么事明天我可回家了啊,刚接了个广,看完我爸妈要去新疆一趟。”

“回吧,正好我买了点吃的给叔叔阿姨寄去了,差不多明天到。”

孟相帆拍拍路崇宁肩膀,“谢了兄弟!”

“我该谢你才对。”

孟相帆裹了口烟,动作很业余,他没什么烟瘾,纯粹为了陪路崇宁抽,“你和梁喜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吵架啦?还是分手了?”

路崇宁脸上闪过一阵被拆穿的局促和意外,“你听谁说的?”

孟相帆得意地扬着头,“嘁!我高中时候就知道,没拆穿你而已。”

“......”

“记得那会儿梁喜班里有个叫侯什么的追她,被梁喜拒绝那天你心情可好了。”

原来这小子一直在看戏,路崇宁不敢想象他到底看到了多少。

“说说吧,那么喜欢她,为啥分啊?”

路崇宁低头苦笑,“她把我甩了。”

“靠!甩你?”孟相帆眨眨眼,“是不是你耍脾气,惹梁喜不高兴了?”

“我在她面前没脾气。”

往事从眼前一道道闪过,“那你......”孟相帆明白路崇宁心里想什么,“现在还一起住方便吗?”

“如果不住一起,见她一面都难。”

“你小子真特么是情种啊!兄弟佩服。”

“佩服别人吧,我没什么好。”

孟相帆看着路崇宁,说:“你这张脸很难有小姑娘不喜欢。”

“梁喜看了二十多年,早看腻了,何况我也不怎么样。”

唉。

孟相帆自诩他很了解路崇宁,高中那几年两人在一个班,还是同桌,白天上课基本都在一起,他知道路崇宁家的变故,知道他喜欢的女孩子是谁,更知道他本可以拥有一个无限广阔的未来,后来什么都没有了。

去年孟相帆去北海道,顺路看了路崇宁,那时的他比现在状态好很多,能干活能吃饭,也长成了能够独挡一面的大人,可这次重逢,路崇宁身上好像背负了一些更沉重的东西,孟相帆感觉不太妙。

因为他一直没说解开的u盘里什么内容,一点想要倾诉的迹象都没有。

孟相帆晃晃手机,“放心,我刚才没和她说啥。”

“你说得还少吗?”

心虚一笑过后他满眼担忧,“小宁,你变了不少。”

“哪里?”

“糙了。”

“正常,再过十年你看我,我不仅糙,还会变老。”

“谁不会老,不老是妖精。”

孟相帆拍拍他肩膀,“回家吧,我也回宾馆睡觉了,最近没咋睡好。”

路崇宁到前面店里给孟相帆买了两瓶水,小宾馆不免费提供,在宾馆门口分别,路崇宁刚要进小区手机来了电话,一个男人声音,听起来年纪有点大,却感觉有点熟悉。

几句话过后路崇宁才得知,对方竟然是海鲜排挡老板。

挂断电话,他打车离开小区。

......

晚上路况好,出租车很快便开到排挡后门,路崇宁下车看见一个男人蹲在台阶上,身上的黑色外套与黑夜融为一体。

“小宁吧。”

男人好像腿麻了,撑着墙缓缓起身。

路崇宁一步三个台阶,走到跟前叫了声“张叔。”

“诶,你不在日本打工啦?”

“回来了。”

张叔揉揉腿,“店里好长时间没人,都是灰,就不进去了,咱俩在这说吧。”

“嗯。”路崇宁掏出烟盒往前递烟,张叔拒绝,说:“戒了,身体不好,闺女不让抽。”

路崇宁也没抽,把烟盒揣回去。

“昨天碰到信航,他说你回来有段时间了,但你一直没来找我,所以我必须来找你。”

路崇宁本能想到密码,他解释,“我来过,但排挡关门了。”

“我贴了出兑电话,你没看见啊?”

“我......在马路对面。”

路崇宁后悔自己没走到跟前看。

“我当年打架斗殴被老梁抓过,在看守所呆了几天,这期间家里全是老梁帮我照料,所以他托我办的事我一定会办到。”

想起故人往事,张叔有些感慨,满面伤怀地看了路崇宁一眼,“老梁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是一个密码,数字跟老梁身边亲近的人都无关,是我自己瞎拼凑的,只有我和老梁两个人知道。”

和魏哥不同,张叔没提任何条件,虽然路崇宁已经看到了u盘里的内容,但他还是很感谢张叔主动联系他。

之后聊起魏哥的砂锅店,张叔说:“人要是沾赌啊,这辈子就废了。”

“你也知道?”

“我们那群朋友都知道,老梁生前还劝过他,不管用,他那个小店从他爸那辈开始经营,到他手里算断根了。”

张叔说着把一张纸条塞给路崇宁,“我不知道这个密码有什么用,既然老梁让我保密,我肯定守口如瓶,今天交给你,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对了,这段时间有没有一个女人联系喜喜?”

路崇宁摇头,他没见过,或许有吧,但梁喜没告诉他。

“老梁女朋友没去葬礼,我挺为老梁寒心的。”

“女朋友?”

不止是普通女人那么简单了?

“哦,你们小辈不知道,老梁带她跟我吃过两次饭,那女的看着对老梁不错,谁知道老梁突然去世,她连面都没露,无情啊。”

“等我回家问一下喜喜。”

“我这个店明天出兑,下周我就要搬到省城跟我闺女和女婿生活了,以后你有时间过去给张叔打电话,咱爷俩一起吃顿饭。”

纸条在手心攥紧,路崇宁说:“谢谢张叔。”

“不用谢,以后生活上有啥困难随时找我,虽然我不算富裕,几万块钱拿得出手。”

“我上班了,能养活自己。”

“好,好,老梁把你当亲儿子看,照顾好你妹。”

“知道。”

就像梁辰义的托付一样,身边所有人都希望路崇宁能照顾好梁喜,以她哥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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