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

温烬不明所以，江瓷的行为太异常，她一时半会儿无法消化，将她的话在肚子里翻来覆去想了好久，终还是无法彻底理解她。

她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凌晨3点。”

江瓷：“对，所以如果你想回去拿东西，我们就晚点出发，不然稍微休息下6.7点就可以了。”

温烬：“我回家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我再出来的。”

江瓷：“那别回去了，反正我这儿什么都有。”说着，她把手里的充电器也拿到温烬眼前晃了晃，语气轻快：“手机充电器也是一个型号，完全没关系。”

温烬：“可是，我们要去哪儿，去多久，预算呢？”

她从未这么随心所欲过，从小便是这样，在梁秋的影响下她需要考虑的东西往往比其他同年纪的女孩更多，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绝对禁止的，还有那些做了之后有造成不好结果可能的事，以及这些事情的相关人会有什么反应以及基于他们的性格会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

等等这些，众多枷锁加在身上，对于江瓷的提议也是，除了小小的兴奋之外，更多的是担心。

“你在害怕？”江瓷收好了最后一件东西，把行李箱拉链一拉，发出一声刺响。

“不算吧。”温烬嘴硬：“只是有些担心罢了。”

江瓷和她一起坐到了床上：“比如说呢？”

她说得缓和又耐心，俨然是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温烬看她这样，想说的话反而说不出口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有什么毛病，说好听点是吃软不吃硬，不擅长拒绝，说难听点就是贱骨头，受不了别人对自己体贴照顾。

总觉得自己不配得。

“担心，钱不够？”

最后还是选了个最无关痛痒的理由，不过也是最能拒绝的理由。

她们还都是高中生，经济没有独立，去哪儿钱都是个大问题。本以为自己这么说了之后江瓷也会为难，没想到她反而是松了口气，然后用一种我当是什么呢的眼神看着温烬。

“问题不大。”说着，她跳下床，三两步走到书架处，手指数着第二层的书。

从上面拿下一本小说，翻开后竟然从里面掏出一本存折。江瓷翻到最后一页，献宝似的把存折杵到温烬眼前，给她看上面的数字，语气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是我从小时候就开始，每年的压岁钱还有平时的零花钱生活费攒的，虽然不多，但是绝对足够你我花销。”

温烬从她手上接过存折，一页页翻看。

开户时间是六年前，存的最大一笔钱也那时候，有五千块。

“这是我快上初中时候，我爸偶然发现我夹在书里的存款后，带我去银行存的，他应该没想到我能存这么多，也挺高兴的，自己给我添到了五千整。”

又翻开一页，这一页上就只有零碎的存入，少则三四十，多也不到一百。

“这是每个月零花钱剩的，我自己花不了多少，不过本来也没多少，也就这么几十几十的去存了。”

又翻了几页，这页开始每笔的金额就稍微多一点了，但也不过是一两百，温烬看看时间，2009年。

温烬：“这是你上初中之后存的？”

江瓷点点头，没有再多解释，而是很开心的把存折翻到最后这一页，指给温烬看：“这时候我上高中了，每个月钱就比较充足了。不过我不怎么回来，所以金额虽然变多了，但是次数却减少了，感觉，也没多多少？”

她突然不好意思的笑了，似乎在笑自己刚刚做了件蠢事，明明也不算多，却好像很大笔钱一样，给温烬看。

温烬的目光停留在最后的资产总结余上：18637.97。

密密麻麻的数字，六年的时光，辛辛苦苦存的一万八千快。

就这么，递到了自己怀里，然后告诉自己说，别担心钱，钱不是问题，我有。

温烬沉默了许久，只觉得这薄薄的存折重达千斤，自己再没拿动它的力气。江瓷见她久久不做声，猜到她可能是觉得没有接受的理由，语气带上了些急切。

“你钱不够的话，可以花我的，或者，当我借你的也行，什么时候还都行。”

她以为温烬只是不想无功受禄，心里过意不去，却不想此时温烬心里早已翻起千重浪花。

世上最爱孩子的人就是母亲，没有人会比母亲更爱你。这是这个地球所有人都认定的事实。

温烬也是这么认为，可是自己的妈妈，又确实不太对劲。

她的衣服永远贵重而光鲜，给温烬和温良买的却是超市打折的便宜货，质量也不好。温烬有一条裤子就穿了很久，那时候初三，可能是因为一直坐着的缘故，屁股那块地方就被磨破了一个大洞。

还好当时穿的衣服长，不然就出大洋相，可就算这样，温烬也还记得自己当时的窘迫，更记得自己把这件事告诉梁秋时，她不以为然的样子，嘴上说着再去给温烬买一条就行了，可却完全没有动作，最后温良看不下去，找了个裁缝给温烬补了补丁。

温烬接过那条补丁裤子，只觉得可笑至极。

自己的衣服全是梁秋买的，她明明知道自己只有三条裤子，却依然这样，装看不见。

哪怕只是一条裤子，也需要自己低声下气去求她，一次不行，至少得为这事缠她一星期。

后来自己上了高中，统一订校服时，周围同学都不高兴，觉得没了个人风格，除了温烬。

她很高兴，本来是防止同学攀比的校服，却掩盖住了她的窘迫，顺便也帮她解决了再找梁秋要衣服的问题。

包括昨晚团年饭时，她挨揍的原因，也是因为梁秋嫌她穿的衣服太廉价，让她去换一件好一点的，不要在一大家亲戚面前丢脸，然后温烬转头就去换了自己的校服出来。

可笑的是，梁秋竟没认出来这是市一高的校服，反而觉得很满意，直到去了年夜饭，被喝了酒的亲戚认出后嘲讽。

那个亲戚自己的小孩学习不好，平时很羡慕温烬，也看不太惯梁秋在自己面前装样，看温烬今天过年身上还穿校服，生怕错过这个机会。

“我们家小烬可真喜欢市一高，连年夜饭都要穿校服出来显摆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市一高的学生吗？”

温烬埋头吃着菜，懒得和他扯：“不是，只是这件好看点罢了。”

“哦？”

那个亲戚抓住她话里的漏洞，转头向坐在一旁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的梁秋。

“听你家小烬这意思，她连件能穿出门的衣服都没有呀。”

“哪儿能呢，给她买了那么多，她自己不穿。”

“就是没有。”

温烬也是故意要拆梁秋的台，她心中有怨气，气梁秋只会在亲戚面前说场面话，拿她当炫耀的工具。

她这一说，亲戚笑得更加开心，梁秋马上就炸了，抬手给了温烬一耳光。

“滚出去！”梁秋冲她怒吼，用力过猛到面容都变扭曲。

“说得像谁他妈稀罕呆这个破地方一样。”温烬把筷子一摔，红着眼跑了出去。

在去找江瓷的路上，温烬又想到了那句话。

没有人会比母亲更爱你。

那自己可真是不幸。

“江瓷。”温烬把存折还给她，看她一脸焦急的模样，嘴角挂起一点浅笑：“怎么，你是怕钱花不出去吗？”

江瓷点点头，没有在意她的玩笑：“你叫我是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对这个世界的某些真理产生了怀疑。

温烬看向她，江瓷的眼眸如夜色般深沉，她想看江瓷的眼睛，是否也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其它东西，否则还真想不到对自己这么好的理由。

可她却失望了，因为那双比夜色更加漆黑的眼睛里，透出的倒影，确实完完全全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没什么。”她说：“只是想在出发前，去给我外婆道个歉。”

为了昨晚那场不欢而散的年夜饭。

“可以，那我们晚点出发，你想去哪儿呢？”

“哪儿都可以，比如……”温烬转头看向书架，抽出一本中国地图，摊开后让江瓷随机圈了十个她自己想去的城市，标上了从1到10的序号。

“第6号是哪个地方？”温烬随机说了一个数。

“广西。”

“好的，就去那儿吧，出行方式越便宜越好，在车上再商讨具体的行程和订酒店的事。”

“你现在要睡会儿吗？”江瓷看了一眼时间，早上四点五十分。

温烬摇摇头：“不了，现在睡一会儿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了，我外婆起得早，老人家五点多就起床了，我们现在出发，时间差不多。”

江瓷没有意见，她只是想和温烬出去玩罢了，其余一切以温烬想法为主。

早上六点，温烬敲开外婆家门，给外婆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早？”又想到昨晚温烬自己跑出去的事，满眼都是心疼。

“你昨晚上哪儿去了，你爸叫我别担心，说你去同学家了，但是怎么可能不担心，你妈那性格也真是的，她不对，你也别怪她，她就是急了点……”

“外婆。”温烬听她着急得说话都乱七八糟，更加愧疚自己让她担心了，但又不想听到她为梁秋说好话，出言打断了她：“别担心了，我没事，昨晚我和江瓷……就是我身边这位一起的，也是去的她家。”

听温烬解释，外婆这才注意到她旁边站着的江瓷，江瓷礼貌的打了个招呼：“您好。”

听她开口，外婆才确定是女孩子，瞬间松了口气，又见她俩大包小包的，又担心起来：“你们这是……离家出走？”

“才不是呢。”温烬无奈：“心情不好，出去玩而已。”

怕外婆不信，又加上一句：“我爸也知道，他同意了的。”

“同意了就好，心情不好去玩，应该的，应该的。”外婆念叨了两句，又抓住两人的手，想她们进来坐坐，温烬拒绝了，直说马上就要赶火车，不进去了。

“我们马上就走了，就是想着今天新年第一天，来给您拜个年。”

“拜年好，新年快乐。”外婆飞快回复了一句，像生怕她俩跑了似的，叫她们等等，自己颤巍巍进屋找什么东西给她，温烬怕她摔了，直叫她慢点，自己不会走的。

等到外婆再出来时，手里摸了两个红包，递给温烬和江瓷一人一个，不等她俩回过神拉扯，就马上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温烬拿着手里的红包，只觉得厚的有些过分了，起码是之前的四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