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千蘅在凌雅之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往后抽身，像只泥鳅灵巧地躲开了他的袭击，在远一些的草甸上安稳躺下，眼角含着挑衅的笑意望着凌雅之。

凌雅之扑了个空，捂着额头甚是不悦道：“好疼。你说你老躲着我干什么，你就不能有点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桓千蘅双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道：“清心寡欲，有何不好？”

凌雅之谆谆教导道：“食色性也。你看看你，简直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和尚，不对，不是和尚，是方丈，马上就要立地成佛的那种。”

桓千蘅不为所动：“你要真那么饥渴，不如找棵树去蹭蹭吧。”

“我又不是啄木鸟，蹭什么树啊。”凌雅之嘟囔着，又往他身边挪了挪，拾起一绺草坪上散落的乌发，在指尖轻揉慢捻，说道：“跟你商量个事，你能不能暂时控制一下你的暴力冲动，就一小会，行不行？”

桓千蘅不习惯与人亲近，即便是面对凌雅之也会下意识地保持距离。这也不能怪他是方丈，条件反射没办法。但听见凌雅之这近乎低声下气的请求，都有几分可怜了，他做了一番心理斗争，妥协道：“我尽量。”

凌雅之顿时欣然，俯身凑了过来。皎月清辉下，桓千蘅脸上的棱角变得模糊，明润如玉，轻抿的唇也泛着清明的光泽。凌雅之满足地在心中喟叹道书中“花间观莺燕，月下望美人”之语实乃真知灼见，情不自禁地伸出食指覆上桓千蘅轻薄的唇，反复摩挲着。

桓千蘅的眼眸如深邃的湖水，倒映着苍穹上浅淡的星芒。他望着凌雅之，忽然伸出舌头，在他的指尖上轻轻舔了一下。

湿濡濡的触感划过脑海，凌雅之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一僵，理智顿时不翼而飞。他所有的顾忌刹那间全部消失，对着桓千蘅微张的唇便深吻下去，带着几分忍耐许久的冲动和急切，在他唇上又吸又咬。发丝从肩上滑落，与草坪上散乱的乌发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桓千蘅应接不暇，勉强仰着下巴回应，稍微有点狼狈。他长久不与人接触，却并不代表他没有正常人的情感，禁欲长久甚至比寻常人更敏感。在凌雅之带着些许攻击性的亲吻中，他大脑一片空白，呼吸粗重得几乎要憋闷窒息。

凌雅之的手顺着下颌落入颈窝之中，轻轻抚摸着，撩起深深浅浅的酥麻之感。桓千蘅的心跳彻底撒了欢，控制不住地肆意擂动。眼见事态将要失控，他努力扯回即将从脑海中溜走的最后一丝理智，曲起腿把凌雅之从身上顶了下去。

桓千蘅翻身撑在他身上，眼里飘着淡淡水雾，气喘吁吁道：“你....差不多得了，别太过分。”

双唇骤然分离，凌雅之和他一样呼吸紊乱，眼里跃动着长久不熄的火苗，脑子还没缓过神来一样，茫然地点了点头。

桓千蘅又倒回草地里，手背放在额头上，静静平复着自己乱七八糟的脉息和心跳。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自己的手指被勾了一下，偏过头去看时对上了凌雅之灿若星辰的双眸。

凌雅之低声问道：“我问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对我有这样的心思的？”

桓千蘅沉吟片刻，反问道：“你又是什么时候有这样心思的？”

这个问题也不是今天才想问的。他是真的没有想明白过凌雅之为何会追着他一个人不放，更不知道他的心思从何而起。从第一次见面起，凌雅之就像个跟屁虫一样对他紧追不舍，但他并不相信所谓的一见钟情。

尤其是对着一个男人，行为猥琐浪荡很容易被人当成神经病。在刚认识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桓千蘅的确认为凌雅之的脑子有坑，若不是总有事故发生将两人不得不捆在一起，他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凌雅之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样，说道：“我一开始其实对你没什么别的想法，只是觉得你武功高，长得又俊，想同你认识认识交个朋友罢了。只不过你搞得神神秘秘的，就是不肯告诉我你叫什么。我这个人特别容易逆反，越是不想让我知道的我偏要知道，就越来越好奇，非得刨根问底不可。”

桓千蘅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这个理由真烂。”

“听我说完。我一开始没什么感觉，但送阿丽嘉回西凉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你表面上虽然冷冰冰，心里还是挺善良的。当然我知道你是刺客，本来是跟善良二字不沾边的，你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到，但我感觉到了。”

桓千蘅默默无语，他的确从未想过会有人把“善良”二字当标签贴在自己身上，就好像是指着舔舐幼崽时的老虎非说它“温柔”一样荒唐。

“然后就是在鹤谷，我没想到你还挺多才多艺，竟然会弹琵琶。我听过很多琵琶曲，但就数你弹得最好听。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吧，我就觉得你这个人挺有意思了。”凌雅之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跟我想象中牛头马面的刺客杀手完全不一样。”

“肤浅。”桓千蘅瞥了他一眼，默然片刻又开口道：“世上清清白白的好人多了去了，你却非觉得我善良，不觉得很勉强么？”

凌雅之倒也没有否认这个说法，说道：“那能怎么办呢，天下好人是不少，我却只遇上了你。”

世间所有的相遇，皆是冥冥之中注定的缘分。若他从未在旧巷里看见站在屋顶上的桓千蘅，或许以后会遇见个投缘的，真正意义上的“好人”，然后携手一生。

可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假设和如果，他就是先遇见了桓千蘅，又因为千丝万缕的联系与他的生活交叉在了一起，不受控制地动了心，这是没有办法更改的事实。

凌雅之捏了捏他的手心，笑眯眯道：“我说完了，该你了。你平时那么一本正经的，是什么时候也对小爷有了龌龊的心思呀？”

桓千蘅冷笑道：“你想多了，我只有一巴掌拍死你的心思。”

“啧，别破坏气氛，快说。”

若要认真回答这个问题，桓千蘅的思绪并不明晰。在不久之前，他还觉得凌雅之脑子有病，后来也不知怎么就一点一点改变了。或许是在凌雅之从太子手里救下他时；或许是在云潇画馆开满海棠的小院里；又或许是在揭开凌景宣真面目后的傍晚河边。他思考了很久，才正色道：“大概就是温水煮青蛙，日积月累而来吧，说不清楚。”

倾慕一人，追其原因往往不能全然阐释，故而这世上才会有“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描绘。

“嗯。”凌雅之答应了一声，忽然笑起来，嘎嘎地停不住了。

桓千蘅听着身边人鸭子似的动静，皱眉道：“你是不是忘吃药了，我的话很好笑么？”

凌雅之笑了好久，才舒了口气，说道：“你知道吗，于感情上你脑子缺根弦，我能从你嘴里听到你跟我有一样的心思，我就很开心了。”

“幼稚。”桓千蘅绷着脸道。

于他而言，过去的八年里，甚至不止八年，他都从未想过会与任何人发生什么。不是刻意躲避，就是单纯觉得感情之事与自己关系不大，没兴趣去搭讪旁人，也没兴趣被旁人搭讪。大概就是像凌雅之说的那样，感情上脑子缺根弦。

如果不是凌雅之那么坚持不懈地死缠烂打，把他这棵老铁树硬生生逼得开了花，他们两人永远都不会有一起在岐山上看星星的一天。

两人一起在草坡上躺了很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直到桓千蘅觉得再不回去，孟靖亭可能就要上山搜人的时候，拉着恋恋不舍的凌雅之下了山，回到了玄音谷中。

孟靖亭正坐在一躺椅上，拿着蒲扇在院中乘凉。见两人沿着清溪回来，直起身子骂道：“臭小子还知道回来，睡在山里得了！散个步要这么久？”

桓千蘅刚想找个借口解释一下，凌雅之嘴快道：“孟叔别生气，桓兄带我去草坡上看星星，山景太好看了，就多待.......”

话没说完，桓千蘅悄悄拉了一下凌雅之的袖口，示意他闭嘴。

“了一会儿。”凌雅之把话说完了，挠了挠头，浑然不觉有何不妥之处。孟靖亭听了，眨了眨眼，却也没说什么，道：“哦，天色不早了，你俩去老三那里睡吧，我都收拾好了。小蘅，明天早点起，去给你师父上香去。”

桓千蘅应了一声，道过晚安，和凌雅之往从前桓星瑾的房舍走去。

进了屋，凌雅之便问道：“你刚刚扯我干什么，我说错话了吗？”

桓千蘅道：“两个大男人深更半夜跑到山上一起看星星，不别扭么。孟师伯不会觉得我们俩是神经病？”

“你也太谨小慎微了吧......”凌雅之小声抱怨了一句。

桓千蘅没有接话。他也觉得自己有些矛盾，明明是他要凌雅之陪着来岐山的，可到了这里他却觉得无法面对师伯和师父。

他不想让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觉得他有病，也不想让九泉之下的师父觉得他不正常。

“今晚你睡哪？”桓千蘅抛开沉重的思绪，换了个话题。

这旧屋被孟靖亭收拾得干净又整洁，从前的一切都好似历历在目。师父是岐山上仅有的几个成家的人，屋子比那些单身汉师伯师叔们都大，共有三个卧房。

凌雅之搂着他的腰，低声道：“我当然要和你睡一起了，不过我怕我今晚可能会把持不住，要是狂性大发把你给吃了，你可别怪我。”

桓千蘅把他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皮笑肉不笑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等你什么时候打赢我，再说这话不迟。”

凌雅之倔强地不肯放手，用黏软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道：“桓兄，尊老爱幼，你就照顾照顾后生不成吗？”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桓千蘅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用力把他甩开，擦着耳朵道：“你不如先尊老，我再跟你谈爱幼的事。”

“你就不能让一步？”

“不能。”

“啧......”凌雅之心火难消，在屋子里来回转了两圈，也没找到个能说服桓千蘅的理由。

这桩事就在两人谁也不肯让步的情况下暂时搁置了。只是夜晚入眠时，稍稍遇上了点困难。两人好像都被草坡上的一吻打开了任督二脉，翻来覆去折腾许久都没睡着，差点就要燃起熊熊大火。为了避免因争个高低而打起来，桓千蘅搬了两只枕头隔在两人中间，才勉强消停下去。

一夜睡得是浮想联翩。第二日起来时，横在中间的枕头莫名跑到了床尾，两人几乎是脸贴脸抱在一块儿，像两个彼此交缠的大虫子似的。

桓千蘅默默推开近在咫尺的脸盘子，翻身下了床。

起床洗漱完，孟靖亭早已过来踹过两遭门。昨夜那一阵折腾，桓千蘅没睡好，眼睛干得快裂开，一直难受地眨眼。随后起来的凌雅之也好不到哪儿去，黑眼圈都快出来了。

孟靖亭瞧见他俩尊容的时候，不禁问道：“呵，你俩这是扮熊猫呢吗，怎么了蔫了吧唧的，昨晚没睡好？”

桓千蘅揉了揉眉心，搪塞道：“突然换了地方，有点没睡着。”

孟靖亭道：“你这臭小子，回到自己家了反倒睡不着觉，典型的数典忘祖。行了，时间不早了，赶紧上山去看你师父去。”

“是。”

桓千蘅走出两步去，又听见孟靖亭在身后对没挪位的凌雅之说道：“哎？凌小子，傻站着干嘛，你不跟着一块上去？”

凌雅之无语凝噎，看了一眼桓千蘅的背影，想起昨日说过的一些话，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落寞，摇了摇头道：“不了，我毕竟也不认得桓叔，不好贸然打搅。我打算下山去岐山城里逛逛，采买点东西。”

“哦，行吧，你赶紧去吧，顺着这条路出去就行。”孟靖亭顺着清溪给他指了一条出谷的路。

凌雅之点点头，对桓千蘅道：“桓兄，我先走了。”

桓千蘅站在不远处，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凌雅之走后，孟靖亭走到桓千蘅身边，逮着他后脑勺来了一掌，说道：“臭小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桓千蘅被突如其来的一掌给打懵圈了，愣了半天才揉着头道：“孟师伯，您干嘛？”

孟靖亭恨铁不成钢道：“常言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况且那凌小子长得又不丑，有什么不能带去见你师父的？”

靠，我也没写啥呀，竟然被锁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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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五二】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