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周岐越自提案司回来后便宿在了书房。
而他卧房内的赵意欢自鸡鸣三遍后便起来了,她本欲直接离开的,让御风转告就成。但她五更天时听到了他回来的动静,想他忙前忙后还要抽出时间来为她的病情忧心,就这么走了确实不大地道,坐在床榻上思考了许久,还是决定打声招呼再走。
算不上还人情,但好歹别这么无情。
只不过这人刚歇下没几个时辰,她也不好将人家闹醒只为说一句“我走了”,思来想去,便拖着御风一道上街去买早点。
提案司所在,那一条街都冷清了不少,为此,两人特意跑到庆安坊,这儿虽不是翰京最热闹的街道,但因聚集了各地,乃至外族的商队旅客,各色美食皆是地道的很。
最关键,价格也是十分亲民。
“你们公子早膳都吃些什么呀?”
打眼扫视过沿街铺子里琳琅满目的各色早点,包子、烙饼、米糕…赵意欢吞咽了嘴角的涎水,随口问道。
“我们公子不忌口,早膳通常喝碗白粥就成。”
“这么大个男人就吃一碗白粥?”赵意欢斜眼看他,以为这人对她设防,就连早膳吃什么这档子事儿都不愿如实告诉她。
“不错,”挑了眉,御风笃定自豪道,“我们公子厌恶享乐之事,是要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公事上的。”
还真是如沈和堇所说的…十分自信,捏着腰间的剑柄,赵意欢轻笑:“御风大人所言极是,但就是因为周公子忙于公事,这每日的膳食更要用心选择,一碗白粥实在是敷衍了些吧。”
“你懂什么,一碗白粥既然足够,为何要花心思去,有这个功夫不如多抓一个犯人,多破一个凶杀案。”
虽说出身低微,但御风自小便随在公子身边,公子所受教导,他和乘风一样不差都要跟着受过,因此养成眼高于顶的劣性,脑子也着实一根筋,斜眼睇她,御风是十足的瞧不起她。
假装没看见这人的白眼,赵意欢毫不在乎:“欸,这还真是您不懂了,”走在前头,时不时看看烤饼、尝尝免费的糖糕,她饶有兴趣地在各小摊间溜达,只是剑柄上的那只手始终未放下来过,“早膳吃的好才有力气干活呀。”
早市拥挤,往来的行人和装货马车不断自御风身边擦肩而过,连带着溅起的泥土不断挂上他的衣摆。
赵意欢当然能觉察出来后头那人越来越浓烈的不耐烦,将步子停在了一家粥铺面前,等着御风赶上来,才不慌不忙笑道:“这些道理你们这些男的怎么懂得,还得是女子细致,要我说,你们公子早该给你们宅子添个女主人了,将白粥换成皮蛋瘦肉粥才好呢,是吧老板娘!”
一白胖的妇人笑眯眯站在滚热的铁锅旁,手里的勺子不断搅拌着里头的皮蛋瘦肉粥,热情道:“不错,成了家,一切有妻子操持,小两口的日子一定过得美滋滋的。”
御风怔了怔,未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大庭广众之下仍口无遮拦,娶妻这等事公子何曾想过,也不该是其他无关人员妄议的。
冷冷出声,御风神色复杂道:“我们公子洁身自好,不耽于男女之事,姑娘慎言。”
“御风大人莫着急。”赵意欢笑道,“若是不喜欢这皮蛋瘦肉粥,您还可以挑些别的给你家公子,老板娘这儿的粥品种类还多着呢!”
“是啊是啊!这位公子,你要些什么我们家都有的,像小米粥、豆腐粥,甜粥也有哒…”闻言,老板娘热情立马招揽道。
御风双手抱胸,眼里的不耐十分惹眼,像是下一刻就能做出掀袍而走的举动。
“唉,看来不喜欢喝粥,”故作惋惜,赵意欢装模做样的遗憾摇头,“可惜老板娘家的粥品这么诱人,抱歉了老板娘,我们再往前头逛逛。”
“欸,姑娘下次再来!”没做成这单生意,老板娘却不遗憾,转头又笑脸招揽起下一个顾客。
赵意欢照例欢笑着往前,御风虽是无奈,却也跟了上去。
若是没记错的话,他俩是来买早膳的吧?可自从一踏进这里已经有两刻钟了,他们手上也没多出来什么东西来。
出来的够久了,御风心里越来越不踏实,先前三言两语就被此人拽出了门,现在想来,公子注意到他不在宅子守着怕是要问责,一心只想着赶紧回府,快步行至赵意欢身前,他面露不悦:“你…”后者不知何时手中就多了一根糖葫芦,正张大了口要咬下去,“不是给公子买早膳吗,你你你…你倒是自己先吃上了。”行事这般没头没脑的,他扫过她手中的糖葫芦一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圆瞪着一双杏眼,赵意欢的深渊大口一次性含下两颗糖山楂,含糊不清敷衍:“那我也要吃早膳的,我一看见糖葫芦就走不动道,没忍住。”
“懒得再与你多说,我被你诓骗出了门,宅中只有乘风和公子二人,没空与你在此地闲逛了。”御风气急,紧瞪回去。
怎就是诓骗了,也没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吧?明明就是自个儿愿意的,还好意思将这怪罪到她身上?赵意欢皱眉又咬下一颗糖山楂:“您这话说的,您若是说明原委,我哪里还会架着你出门。我只不过是想拉着你出门寻些你家公子爱吃的膳食,”旋即就近走到一个包子摊前,赵意欢拿出一串铜板,颇委屈道,“也罢也罢,你赶紧回去,我买几个肉包子回去就成。”
“—老板!来…二十个肉包子!”
“这也太多了吧!”刚抬脚,御风惊道。
白他一眼,赵意欢:“你管我,姐姐我吃得下。”
“好嘞!”接过铜板串,摊主喜滋滋地打开蒸笼,笑道,“再送姑娘五个素包子!”
“老板真是大气,您家的生意就该红火赚大钱,我以后一定常来光顾。”赵意欢自是十分满意的,立马将刚刚的不愉快立马便掷脑后。
摊主笑道:“多谢您了。”
她刚要接过纸袋。
电光火石间,不知是哪里突然飞来一颗石子打在摊主的腕间,他吃痛,装着肉包子的纸袋跌落,幸而被她眼疾手快接住散落一地,不过还是有几个滚落到路中间,而后又被路过的商队车马碾成一摊烂泥。
有危险!两人皆是眼色一沉,紧握住腰间的刀剑,戒备地打量着四周的动静。
摊主忍不住叉腰破口大骂:“哪个混球这么不长眼!”
街上的热闹依旧,除了摊主大吼的那一声,谁都没有注意到这场变故。
“姑娘抱歉啊,我再把这几个包子补给您。”老板弯腰赔笑。
“不用,多谢您了。”赵意欢笑道,转头立马换上深沉的眼色,“我刚刚就感觉十分不对劲了,定是冲着我们来的,这儿人多,赶紧走。”
这种被盯上的感觉更甚,且十分熟悉,赵意欢心里一沉。
就如她当夜在安府所感受到的一样,有些人便是出手了都能让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除了赛师父,她有生以来只在那位白衣男子的身上感受到过。
浑身紧绷,御风侧头看她,眼里突然冒出惊慌:“坏了!公子!”
…
半刻钟后,周岐越私宅。
御风跪在院中:“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赵意欢候在大堂中,丝毫不觉得此事与她有关,撑在柱子后尽力降低着存在感。天晓得她刚刚进屋时看见周岐越坐在大堂中喝茶时有多吓人,气氛阴沉地她差点透不过来气,乘风示意御风赶紧跪下,她立马寻了个空当抱紧自己。
“刚刚有人闯入宅中,还留下了暗箭,若不是公子警觉,后果不堪设想,你怎可…”立在一旁的乘风看过柱子后头露出的一角,又看向院中跪着的乘风,忍不住皱眉,将音量拔高了几分,“怎可随意出府!”
“…”将头埋得更低,御风压着嗓复道:“请公子责罚。”
自她进门起就未出过声的周岐越终于开口,只是听这语气,定是压着气儿的,“待本案完结后,去杨管家那儿领十棍。”冷的将人从夏日硬生生拖进寒冬。
赵意欢缩了缩,更藏好了身子。
“你也别躲了,”无奈地摇摇头,周岐越斜睨她一眼,“糖葫芦都黏到衣袖上了。”
“哈哈,可惜了,”柱子出声。
手里攥着根吃了一般的糖葫芦,赵意欢苦笑着自后头出来,想要揭过这个话题:“乘风大人说的…”
堂中二人皆是无声,一旁的方几上放着的一支袖箭无一不在说明着今早的周宅有多不寻常。
赵意欢:“你们果真也遭到偷袭了。”
“也?”周岐越微微一愣,放下了打算浅尝一口的茶盏,“姑娘这是何意?”
“其实也算不上偷袭,那个老板是唯一的受害者,”赵意欢挠挠头,有些对不住人家,“早市上,我在买包子的时候,有人用石子儿打了老板的手腕,害得我包子掉了好几个,御风大人意识到不对劲,我们就立马赶回来了。”
“当真是偷袭?”
“确定,我自踏入庆安坊便察觉到有人盯着了,原以为是什么扒手,但我一直寻不到是哪里传来的,”赵意欢笃定道,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周岐越,“直到他真正出手,我便立马能确定是我前几夜在安府遇到的那人。”
眼神微动,周岐越拂手示意御风起身。
“暗算您的人也会是他安排的吗?”赵意欢问。
“他倒是得有那个胆子才行,”冷哼一声,周岐越打量过方几上那支袖箭,抬眸即是换脸,确确实实是副提案司谈之变色的“阎王”模样,“算不上暗算,只不过添些麻烦罢了。”他顿了顿,旋即把玩着手中盛满热茶的的杯盏,冷笑,“有人起了玩心,那我们便陪他好好玩玩。”
“怎么玩?”赵意欢脱口而出。
“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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