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好是集,不是镇集,而是大路口附近几个村子的集。因为靠近店西头村,所以又叫店西头集。规模肯定比不上济洮镇集,但是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杨青昨天下地的时候看到两个孩子都老大不小了,又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再不穿内衣就不像话了,于是一到集市就带着孩子们直奔卖内衣的摊位。
挑完内衣后,她又去挑内裤,习惯性地选了两三件特别肥大的就要付钱。摊主见状有些奇怪:“大姐,不给孩子买几件吗?”
“这些就足够了。”
“这些都是孕妇那些老娘们穿的,你看看这个腰……”摊主将内裤的腰部撑起来:“这么肥,哪儿有小姑娘穿这个的。”
杨青一时间有些尴尬,脸色难看极了。
摊主道:“哪儿有你这么当妈的,两个孩子不会从小到大都是穿的这种吧,这可倒省了钱了。”她又挑出几件比较小巧精致的内裤来,粉的红的紫的,递到两个孩子面前,“这种才是你们这个年龄段该穿的。”
杨青从里面挑了两件连同之前看好的内衣一同买下,然后又带着俩孩子去买吃的了。她记得俩孩子最喜欢吃凉菜了,但却从不肯买多,五块钱的就打发了。又挑了一些菜后,就带着俩孩子回来了。
林山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昨天刨沟累得腰疼,一大清早没见着娘儿仨的人,想起今天是店西头集,知道娘儿仨赶集去了,就一直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等着吃现成的。
听到大门响,看到林易和林玉拎着东西进来,林山找了一圈儿没看到肉,“你妈没割块肉回来?”
林玉道:“没有。”
林山不满意了:“赶集赶集,赶的什么集,连块肉都不割。”
杨青把电动三轮车停好进了堂屋,“有钱你自己割去。”
林山叫道:“你当是我没钱,我最不缺的就是钱。”他又去重新赶了一遍集,什么也没买,只割了肉。混着杨青买回来的菜炒了一盘肉,还放了很多辣椒。
林山把那盘肉放在自己的面前,狼吞虎咽地吃着。杨青在对面看着,皱眉:“光你一个人吃啊,俩小孩儿快叨点儿,都叫你爸一个人吃完了。”
林玉和林易都没有伸筷子,林山护食护得厉害,两只胳膊挡着,吃得还又急,像是饿狠了,脸上的表情很是狰狞。
杨青看不下去,筷子伸向那盘肉,却被林山手疾眼快地打掉了:“我买的肉,想吃自己割去。”
“用的还是我买的油和椒子。”
“你那点儿油和椒子值几个钱。”
“那也禁不住你天天使。”
杨青几次伸筷子都被林山打断,等到他终于吃饱了,盘子里已经不剩多少肉了。林山打了个饱嗝去睡觉了,杨青看着两个孩子恨铁不成钢:“你们两个人就是伸筷子去吃又能怎么着,他还能打掉你们的筷子吗!什么玩意儿了,自己吃完了不顾小孩儿了。”
林玉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但又说不上哪里怪异,反正就是哪里都不舒服。林易咬着馒头,默默地吃着凉拌菜,从那盘肉里叨出了几块青椒吃。
凉拌菜里辣椒油放得很多,林易辣得舌头都有些麻木了。但她还是去吃椒子,有些邪门地从青椒里尝出一点儿甜味。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玉问林易:“姐姐,我是不是很坏。”
“为什么这么想。”
“我觉得爸爸不该只顾着自己吃肉,而应该让我们也吃点儿。但是那是爸爸自己买的,他叫谁吃谁才可以吃,不叫谁吃谁就不该吃。我是不是很坏,觉得爸爸太自私了。”
“……”
林易不知道说什么,她早就过了对任何人生出期待的时候。如果现在林山和杨青把她扔出家门,她其实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小时候他们就没少吓唬过她,每当她晚上对着外面的狗吠声害怕的时候,他们从来不会安慰她,只会说你要是不听话,就把你装进麻袋扔到山上去。她那时候害怕得不得了,有一段时间甚至晚上都不敢睡觉。
后来他们真的抛下她离开了,整整七年。虽然过年过节的时候有时会回来,但也是从来没有一句关心。她被班里的男生欺负,被锋利的尺子划破了眼角。鲜血和眼泪盈满眼眶,跑回家哭的时候,杨青只会骂她:“回来和我说有什么用,找校长,他还能带你去卫生所包包。”而林山也是没有好脸色,也不问到底是哪个男生,也不去找他们,只会问她:“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你老实点儿别人会欺负你吗。”
“姐姐……”
“……”
林易的思绪被打断,然后被林玉一把抱住,肩头立即湿了一大片:“姐姐,我是不是很坏。”
林易叹了口气,拍了拍林玉的肩膀。
“姐姐,你知道吗,我班里有个同学,她的妈妈跑了,爸爸死了,只剩一个奶奶。但是我好羡慕她,她从小身体就有问题,但是她爸爸从来没有放弃她,砸锅卖铁凑够了钱动了手术,她的身体才慢慢好了。虽然她现在只有奶奶,但是我感觉她是被人深刻爱着过的。”
林易只能道:“这世上没有人会毫无理由地爱你,父母也不例外。你有价值,才会被爱。”
“我以为爸妈……是爱我的,我小时候浑身长疙瘩……他们带我去琴岛……治疗,钱都花完了,他们只能在那里打工……”
林易沉默了一会儿:“可能这只是你以为的情况。我们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里,知道的东西很少。”
“姐姐,你会……毫无理由……地爱我吗?”林玉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像个小兔子似的。
林易深深吸了一口气,分明不是结巴,但说的话却是断断续续:“应该……会,我不知道什么叫……毫无理由地爱。实话实说,是不知道怎么叫爱,但是……不爱是能感觉到的。有的人以爱为名,呃……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嘴上说着爱你,但却欺负你,我们是能感觉到的……”
“嗯……”林玉囫囵着点头。
林易松了口气。
她这些磕磕绊绊的话都是从一些有着花里胡哨封面的言情小说里学来的。有些名词听着很新鲜,她也就学到了。但是老师说看言情小说会影响学习,她也就没敢看太多。夏玄的桌洞里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说,她也就借来看了一两本,不敢在课上看,怕浪费学习时间,只能晚上偷偷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
自从新春开学,有了上个学期的相处后,夏玄见自己这位每回都考全班第一的同桌看着也不是那么特别难相处,脾气也不是那么差劲,就试着问了她一两道题目。林易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却很耐心地给她讲。
夏玄也就和林易慢慢近乎起来了。
大半个学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很多人早就穿上了半袖。大课间跑操的时候若有若无地肌肤触碰,像是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般,也在青春时期的少年少女脸上渲染上了一层颜色。
其实这倒不是最尴尬的,要数能让女生最脸红的,莫过于在不经意间的初潮。有时候大课间跑操,跑着跑着蓝色的校服裤子上就会染上极其鲜艳的红色。如果再由旁人来提醒,就更为尴尬了。
随着班上越来越多的高个子女生都开始初潮,甚至夏玄这样个子不是很高的也来了,林易这个一米七几的身高居然毫无半点儿动静。
夏玄很为林易着急,不仅帮她准备好了卫生用品,还告诉她来亲戚时的感受。
“肚子疼,像针扎似的特别疼。如果你有了这些感觉,就得去厕所看看内裤上有没有血迹。”
林易正在写作业,头发在后面扎成了一个马尾。额头前面没有刘海,全都梳了上去,但却难免有几缕碎发掉落下来。此时阳光从门外透出来一些,照在林易有些苍白的面庞上,肤色几近透明,连带着那几缕碎头发都带着一圈儿淡淡的光晕。
夏玄有些看呆了眼睛,她拨弄了下自己用发卡硬生生夹在头上的刘海,嘟着嘴巴道:“要不是老师说留刘海会盖着眼睛,影响看黑板,我才不会别上去。”
现在她的头发跟在脑袋上扎了个小揪揪似的,怎么压都压不下去,要不肯定也能像林易这样虽然头发很多,但是看上去也是干净利落,洋溢着满满的青春气息。
夏玄正想着,门口的一个男生毫无征兆地往林易这边走。她本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这不是她班上的人。
那个男生走了一会儿就停住了,只是冲林易这边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林易,你真的是你爸生的吗?你爸一个一米六都不到的矮矬子,哪儿能生出你这么高的美人胚子。是不是你妈真的偷人了哈哈哈哈!”
这个男生显然是有备而来,在他笑了之后,聚集在门口的一伙男生全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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