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正常生长

吃完饭躺在床上,林易觉得十分不适应。林玉倒是兴致盎然,一晚上叽叽喳喳个不停。正巧林易也睡不着,就全当听睡前故事了。但是林易这人有个毛病,上课的时候倒是全神贯注,听别人说话却总是走神。不过林玉似乎也不期待会有什么反应,只是想倾诉而已。

林易听一半漏一半,直到眼皮子沉重得厉害。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三个棺材摆在林闲的家门口。旁边还有一条血红色的小溪流过,里面堆砌着累累白骨。自己从其中一个棺材里面坐起来,跌跌撞撞地走进林闲家。

林闲家的院子很小,墙角都结满了蜘蛛网。她在家里找了一圈儿没找到什么东西,又跌跌撞撞地走出来。再次躺回棺材里,闭上眼睛睡觉。

后面的事情林易就不知道了,因为她被杨青的大嗓门喊起来吃饭了。

“吃饭都得我喊,饭是给我吃的似的。”杨青拿着勺子对桌子上的三人指指点点,“我五点就起来去地里拔草,拔完草回来你们还没起,懒死了,还得我给你们做饭。”

林玉听出了愧疚感,林易面无表情,林山不屑一顾,“不就拔个草,累着你了?”

“你说得轻快,你怎么不去拔?”杨青一边说话一边把脚放在旁边的小马扎上,右手拿筷子,左手抠脚,“我叫了你好几遍你都不起,睡得跟猪似的。”

“我夜来干活累死了,你在家里倒是轻快。”林山拿筷子指着杨青,“每次吃饭你都抠脚,什么毛病。”

“我脚痒痒,不抠怎么着。”

“你非得吃饭的时候抠吗?”

“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饭桌上吵吵起来。林易早就见怪不怪,林玉还想从中间调和。

“妈,你别抠了。”

“和你爸一个样儿,我抠脚也得管。”

林山道:“你那脚趾头间的肉都烂了,就不会去拿个药膏抹抹?”

杨青骂道:“你带我去镇上看看去?”

林山道:“你自己没钱啊。”

“要你干什么吃的?”

林易吃完饭,到院子里玩猫去了。这只猫灰不溜秋的,是林易在赶集的时候捡回来的。当时看它小小的一只在肉摊下面捡肉渣吃,还要受那些大狗的欺负,觉得可怜,就捡回了家。

当时林山发了一通火,说猫是奸臣,狗是忠臣,养猫不如养狗。狗其实在农村并不少见,以前他们也养过。说来可笑,之前他们养的那只狗叫大黑,特别听话,但就因为太忠诚了,被林山卖给了狗肉贩子。

也就前几天的事情。

北方本来就干旱,到了夏天这个季节就更干了,地里不浇水庄稼根本长不下去。但是水库啥的早都干了,只能找那些井打得深的人家买水。但僧多粥少,想要浇地还是得排队,甚至有时候还会排到后半夜。

总不能一直眼巴巴地等着吧,这样的话什么事情都耽误了。还得在水泵旁边放个小册子,在上面记下名字,然后再去忙别的。等轮到的时候,再打电话。

杨青不识字,更不会写字,偏偏这个时候林山去厂子里干活了。水泵旁边没有别人,她只能打电话跟抽水的说一下。结果抽水的忙忘了,上一个人浇完了地,直接给册子上的下一个人打了电话。

杨青已经铺好了管子,左等右等等不来,去问了才知道事情缘由,只能等正在浇地的人浇完了插个队,下一个浇。结果本应该是下一个浇的人不乐意了,两个人吵了起来。嗾使一个村的,抽水的哪个都不想得罪,让他们自己定夺。

杨青和人吵架的时候大黑就在旁边,看到自己的主人受了欺负,不由分说就是一口咬在那个女人的腚上,吓得杨青立马带了人去打狂犬疫苗。

狂犬疫苗要连打五针,而且每一针价格都不便宜,这些都要林山家承担。这还不算最糟糕的,要是以后真发了狂犬病,死了人,事情可就闹大了,就不是几百块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林山从厂子里干完活回来气得不轻,买了东西去看人家。回来后就直接数落起杨青,说什么事都干不好,人家娘们怎么着怎么着。还要把大黑卖了,省得以后再咬人。

杨青有没有阻止林易就不知道了,反正回来后大黑就不见了。这条从她有记忆起就陪伴着自己的狗,终于还是离开了她。她有多少次被林芸从林庭家赶出来,这条狗就有多少次被自己抱着哭。林山和杨青有多少次吵得不可开交,她就有多少次和这条狗共同进食。

林易叹了口气,拿着狗尾巴草逗猫。

后来林山还是同意了养猫,但晚上却不给猫饭吃,说猫晚上吃饱了就不会抓老鼠了。

现在快到丰收的季节了,粮食啥的都会囤起来。这些粮食最怕老鼠惦记了,放老鼠药又怕吃死人,要是有猫的话就省心多了。

原来这才是林山把猫留下的原因。

林易摸着猫,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小灰。小灰似乎很享受林易的抚摸,舒服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

“和个猫玩上了。”

林山出来说了林易一句,就开始往三轮车上放铁锨和管子。林易知道林山又要去浇地了,这事儿一个人干有点儿费事,两个人干绰绰有余。

杨青刚和林山吵完架,林玉还有作业,也就只有自己这个小升初的学生没啥事。

“走,和我浇地去。”

林易没有二话,爬上三轮车坐在管子上。林玉从屋里出来也要去,因为不干活的会□□活的趾高气昂,而且没有任何话语权。即使她还是个小孩子,还是个学生。

林玉也爬上了三轮车。这样等他们浇完地回来后,杨青会成为食物链最底端的那个。即使她可能会趁着这个功夫去地里拔草或是在家里刷碗。

在外面干的活和跟着林山干的活比在家里干的活和跟着杨青干的活分量重。

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条不需要总结就在日常相处中被潜移默化刻进骨子里的法则。

林易忽然间感到一阵可悲。

林山开着三轮车上了山。山路崎岖不好走,石子石块咯得车斗摇来晃去。林易和林玉也就像两棵在风雨里摇摆的小草一样,左倒右倒。两个人紧紧抓着附近的围栏,以防被颠下去。

山上有很多树,密密麻麻的一片。这里还有个村庄,平常在地里干活累了,有认识的人家就可以去歇歇脚。

林易看着周围绵延不绝的大山,她努力踮起脚尖往外望,看到的却依旧还是山。

林山开始铺管子了,“别看了,去拿管子。”

这些管子僵硬得厉害,虽然灌满水的时候是圆滚滚的,但是当干憋着被叠起来的时候那些边角是很锋利的。

有几次林易被划伤了手,杨青总是骂她,“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林山说多干点儿活就行了,就是不干活惯的。

现在的林易已经不会被管子划到了,但还是不会把水管的连接处拧上,这得需要很大的力气。拧不紧会漏水倒是其次,水流到这里时水压把管子崩开才是最致命的。

有几次林易接管子就是这样的,挨了不少骂。但是偶尔这些大人也有拧不紧的时候,他们却从来不会被骂。要么多跑一趟关掉总闸,要么顶着强大的水压把管子接好。

可能是小孩子需要多挨骂才不会学坏。这句话是林山说的,他的精子估计是天生的坏种。

管子接好了,水也流过来了。

林山蹲在地头移动管子,林玉和林易蹲在地尾看水位。这也是有学问的,水位高了容易冲破沟,水位低了,水分就渗透不进去庄稼的根,只是湿了表面而已。

当然,林易也因为水位的事情被骂过。因为不出什么力气,只需要看就行了,他们骂起来也是肆无忌惮。

“连这点儿事都干不好,你还能中什么用?”

“你那眼是被粪迷住了,就这点儿水能干什么?”

“眼瞎了,非得把沟冲了才知道?”

林易闭了闭眼睛,心里烦躁得不行,但还是得眼巴巴地盯着。

浇了这个地还得再浇别的地方,浇完了自己的还得浇林闲和林庭家的。

林山拉着一三轮车的管子漫山遍野跑了个遍,衣服早就变得泥泞不堪。林易和林玉也没好多少,全身上下几乎都是泥。

中午的太阳烈得厉害,身上的泥都晒成了干的。直到浇完全部的地,林山才领着林易和林玉在稍靠近山顶地方的一户人家歇脚。

这家人住在一个桃园里,粉色的桃子挂满枝头。倘若是三四月的时候,那便是漫山遍野的桃花。

林易看着,生出几分艳羡。

桃园各处分养了五六条狗,一见到生人便汪汪直叫。屋子里出来了一个老爷爷,年纪看上去和林庭差不多大。他给他们准备了水,三人洗干净身上的泥后就道了谢离开了。

“养了个儿子有什么用,倒插门,生的孙子都不跟自己姓。”

林山一边下山一边蛐蛐,“儿子考上大学出去当老师了,上学学傻了,被个娘们儿管得死死的。还不如留在村里,找个娘们儿伺候自己。”

林易听了不想言语,只是重新坐在满是泥的水管上,任由刚洗干净的小腿蹭满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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