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解锁游戏

上官玗琪冷然道:“规矩是人定的,时世改易,家族规矩也不会是一成不变。萧小侯爷只要知道我上官家的武学传承,代代有人坚守,绝不会出现断层即可。至于每一代传人的身份来历,我并无义务相告。”

阿秋瞧着她在石盘上反复触摸试探,道:“看你的手势模样,对于开锁一道,竟似比我还熟悉。”

上官玗琪闻言,一向静若止水的面容亦浮现了一丝温柔笑意。她淡然道:“初入禁地时,姑姑见我郁郁不乐,也不忙着督促我学武,而是给了我七八个这么大的锁当玩具,让我解着玩。我那时不知厉害,只当是一般的孔明锁之类,满以为顶多半天便可解出来。谁料,”

她忽然止住手上动作,面容呈现惘然神情,是陷入了往事回忆中去。

如上官玗琪般的剑手,一旦动手做事,其专注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她此刻忽然停手,自是往事对她的冲击非同小可。

阿秋亦想象得到,小时的上官玗琪,必定也是出尘精灵一般,文质彬彬的小姑娘,想来解九连环、孔明锁之类,也是她在家中常玩的游戏,故当时不以为意轻敌了。

她忍不住问道:“然后便如何了?”

上官玗琪深吁一口气,双目流露出如梦如醉的神情,道:“那是源自战国时期墨家的传承,经每一代上官家守墓人改造后的机关锁钥大成精华。什么‘七星联珠'、‘日月盘瓠’、‘九合阴阳’,每一套锁层层开阖,均是变化万千,生趣无穷,而每以为至尽头,又有一重机变生出,变化中处处隐含呼应关联,实在是令我大开眼界,废寝忘食沉迷其中,竟达七日之久。”

阿秋和萧长安却是听得瞠目结舌。

按照上官玗琪的说法,七八个代表上古至当代,机关锁钥最高水平的大锁,她只用了七天时间,便已然融会贯通,彻底掌握其中窍诀,此等惊人的天赋悟性,不愧是超逸群伦的剑仙之资。

若以机关消息学而论,光凭上官玗琪曾经拆过的这七八个锁,恐怕便是南朝当今第一的机关大家了。即使不提她上官家人的身份,眼前这“星运八方锁”,若连她也打不开,那么整个南朝恐怕没有人能打开。

上官玗琪仰起脸来,望向镂刻星斗云纹的穹顶,继续地道:“等到那些锁一一被我拆解完成,由于过去数天过于殚精竭虑冥思苦索,,我只觉得整个人如自一场大梦中醒来,恍惚有今夕何夕,此生何世之感。天顶云阔星疏,世间山河清远,而我亦忘却了入禁地前的所有心事,只觉诸般幽郁沉恨一扫而空,有再生为人之感。自那以后,姑姑方始教我习剑。”

阿秋听得入神。而上官玗琪至此,也终于多少向萧长安透露了教导她的上一任守墓人身份:她既然称之为“姑姑”,那必然是个女子。

萧长安却一反常态地,没有得意或者嘲笑,只是道:“却未料到,举世无双的南朝门阀第一剑手,超然世情外的上官大小姐,在入家族禁地修行前,亦会有过消沉伤感得那般严重的时候。”

阿秋却是没注意到这个细节,经由萧长安提起,方才醒觉,确是如此。

上官玗琪口口声声,虽然只提自己那七天七夜何等沉迷于那个“解锁游戏”,但那何尝不是对于当时现状的一种逃避。而以她这般超一流的悟性和心性,竟要在解了那么多锁之后,神思方始清明,而她的授业师长看出她才到了可以练剑学武的时候,可见当时的她,心境原本是多么灰暗。

而萧长安观人精明之处,犹在自己之上。

上官玗琪露出苦笑神情,缓缓道:“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失去了从小到大庇佑着我的姑母。”

她口中说着,手上已经开始发力。

但见石盘内部机杼开始加速运转,其中沙流先是快速旋转,继而倾泻而出。

而后其上星斗天文亦不住轮换位置,发出彼此碾轧的声音。但这声音并不浑浊,反而如乐音般美妙清越,五音一轮,节奏有序。

栎阳神君辨识片刻,便道:“这是《黄钟》、《大吕》的音调。”

到得此刻,就连傻子也看得出来,上官玗琪已经顺利开启了这星运八方锁。

由远及近的地底,传来隆隆声音。

阿秋心想,怕是明日朝中,观天台又得上报,建章城中枢宫城有地震迹象。

随着隆隆声愈来愈近,众人面前的石门终于缓缓向两旁分开。

一座雄伟壮丽的地下宫殿,就那般赫然耸立在众人眼前。水银为海,铸铜为山,兵甲战车林立,便如帝王生前寝宫那般豪富奢华,气势宏大。

萧长安方要第一个闪身而入,栎阳神君淡然道:“这墓室尚是初次开启,可不像你入过的那些,曾多次经盗墓贼进出,机关暗箭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你要第一个进,射成靶子的多半是你。”

萧长安闻言收步,接着又不服气地道:“我本想我经验多点,可替你们担当些风险,但您老既然警告了,那还是您先来罢!”

他果然抬手便做了个“请”的姿势,让开一边。

栎阳神君更不推辞,只向阿秋道:“跟在我身后。”那意思自然是会照应她。

阿秋平生也算出生入死,多少险地都如履平地,但进入墓室地宫,却确属于生平头一回,吃了不识地利的亏,故而乖乖跟在栎阳神君身后,只有点头应诺的份。

但这种被人照顾、保护的温馨感觉,却似曾相识。

萧长安闻言,立刻便要跟上阿秋,以便在她附近关照,却已被上官玗琪插在身前,不轻不淡地道:“你殿后,若有事跑起来也快些。”

萧长安怒道:“我是那样的人吗?”一言既出,却立即想到,自己的确就是这样的人。

倒不是他贪生怕死,只是在他心中,自己可比其他人重要许多,犯不着和这些人同生共死。

上官玗琪淡然道:“放心罢,此墓由我十三叔公主持建造,上官家君子之风,既然能让你们进得来,便不会再伏暗箭伤人的机关。”

她方才已经言明,能开此锁者,必定是上官家后人,再不然便是如栎阳神君一般神鬼莫测的存在。否则,胡乱碰撞此锁,这灵微地宫只会永沉地底,再无出土之日。设计者上官谨的意思很明了,能到得此处,还能完整开启此锁的人,他便不会再在宫中设伏暗算。

“青衫一剑,倾尽江左”的上官谨,不仅文武全才,亦是高风亮节,并不屑为那暗箭伤人之事。

即使以阿秋目力,到得此处,亦觉视物困难。地宫中有些回廊拐角嵌有夜明珠,可以隐约照见周遭景物,但多数时是伸手不见五指。

栎阳神君带着一行人,从容左折右绕,只能感到是迂回向地底更深处入去。他却似是视物如昼,不受任何障碍。

阿秋忍不住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她虽看不大清楚东西,却也能感到一路经过了许多宫室,殿阁,但栎阳神君都未有停步窥探的意思。

栎阳神君听得她问,便回头,等到她靠得极近时,才耐心答道:“我们是去安放帝后棺椁的主殿,因那组《韶》、《武》绘本,安放在主殿之中,其余宫室,便不必看了。”他声音略扬,道:“毕竟我们是来求舞,却不是来盗墓。”

萧长安明知这话在讽刺自己,却只冷笑道:“天下神器,唯有能者居之。那些个皇帝若真是泉下有灵,岂容外人那般擅动他墓室东西,若是无灵,那便与山间石木无异,我为何不能取之?”

阿秋虽觉得他未免强词夺理,上官玗琪已截道:“若你仍自认是华夏一脉,便不可动他人祖先灵寝,这与有灵无灵无关,问的却是你自心有无敬畏,有否归属。”

其实,萧长安乃北朝第一门阀萧氏中最顶尖的人才,而上官玗琪则是当之无愧的南朝第一门阀中的代表人物。两人在此的唇枪舌剑,亦可看作可左右整个时局的南北两大世家的政治观点的交锋。

上官玗琪虽是反驳,却字字平正中和,有引人深思的玄远意味,暗符剑道天机。

萧长安的话看似自成一派自圆其说,最大的问题,却是上官玗琪指出的“不敬”。君子慎独,内修诚敬,岂可因外物有灵或无灵,便改变自己或取或舍的行为?

而萧长安若视他人祖先如无物,又如何看待自己的祖先呢?若他将自己祖先同样也视为无物,最大的问题,倒并不是祖先会否介意,而是他自己的心灵,可有依托归宿?

萧长安闻言,果然并未如往常般立即反驳,而似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阿秋忽然忍不住向栎阳神君身侧靠近了些许,道:“我们快些走吧,我觉得有些冷。”

其实地底阴森湿寒之气向来浓郁,久闭的地宫又有瘴蔼,这般一路穿行,换做常人早就幻觉丛生,冷得牙关直打哆嗦了。这一行四人有一个不知是人是仙,剩余三人都是修为绝高的武者,故能不避寒暑。

以阿秋如今得自顾逸真传,足以傲视武林的修为,区区地宫阴瘴之气,本不足以影响她,论理绝不该怕冷的。

栎阳神君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握住她的右手,其后却又略一犹豫,但并未收回。

阿秋只觉得他掌心有阳和真气,源源不断涌入自己经脉之中,不过片刻,眼前便觉得明亮许多,也能视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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