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定情信物

他的师父隐世宗宗主厉无咎,是顾逸在武林中最信任的人。也因此,在他亮出自己不单是乐府之人,更是厉无咎门下之后,顾逸第一时间找到了他,让他送阿秋回去。

长者之命,自不敢辞。但此事在他心中,委实结了一个很大的疙瘩。

昨夜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已然够多了,阿秋于白纻舞表演中途离开,接着回来又挡了白虎袭击。此后皇帝震怒,众人皆散,他瞧着她随孙内人、薛红碧退去,不应该是回了乐府么。

为何,阿秋却会在大半夜时在顾逸的房间中?

顾逸没有多说什么,顾逸的神情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他只是和他说,送完阿秋后便去东宫领旨。新飞凤四卫的就任,必须在他离京前就落妥。

然后顾逸便带着他这位新封的飞凤卫,两骑出了京城。

萧长安很清楚,女色大概并不会是他此生最重要的目标。

而为着此事,和顾逸闹翻更非明智之举。

阿秋目前是舞伎,而顾逸是权臣。他们之间或发生什么或什么都不发生,都不到他管。

这两个都是自由的人。

但萧长安天性恣意,一贯想如何便如何,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来。

不过顾逸此去渡江会李重毓,事关重大,事态又未明朗,于公于私,他均不应在此刻,以这种事去引发顾逸的猜忌与不满。

他与南朝的任何人一样,不愿看到南朝分裂。

因此顾逸此行,必须平安无虞。

就在此刻,萧长安心中危机忽现。

远处江面上,有三个黑点出现,却是径直向他们这艘船而来。

这段江面阙无人烟,远近均是空旷一片。对方只有可能是冲着他们而来。

三名操舟的少师御者亦生出感应,不约而同抬头向前望去。只彼此交换了一眼,便作出决断:全力加速,摆脱对方合围。

顾逸座舟的速度陡然加快,分水逐浪,势如破竹,船尾翻起一条白线。

萧长安提箫在手,环目四顾,低声道:“我们跑不过他们。对方是特制的‘夜行舟’。”

三名少师御者闻之,神情均出现悚动。其一更问道:“萧大人既已认出‘夜行舟’,我们是否该弃船逃生?”

江淮水网之上,各家帮会码头林立。但最没有人敢惹的,便是“夜游天下”。这个组织纪律严明,最擅长的却是水上暗杀设伏,其水战之利与战船制造之先进,甚至胜过官府。而其标志性的小型战船,便是这“夜行舟”。

萧长安回头向舱中望了一眼,苦笑道:“对方既已出动了三艘之多的‘夜行舟’,想必也会在水底设伏。且此处距岸甚远,跳水后是否能有足够体力游去对岸,那也是个问题。”

少师御者沉声道:“那只剩下硬拼一途了。”

萧长安道:“不错。”

硬拼,就是杀尽对方船上所有来人,抢船逃生。这一途放在旁人身上是找死,在此舟上则未必不能。

因为毕竟他们舱中,还有一个可能是天下第一高手的顾逸坐镇。

三艘夜行舟果然顺流而来,一前两侧,呈“品”字型将客舟围住。

此刻风翻浪涌,水面激荡不休。

萧长安执箫立于舟头,沉声道:“在下是来自建章的东宫卫者,渡江办一点小事,不知惊动了哪条道上的朋友?”

“夜游天下”无论如何势力庞大,始终仍是南朝人。如此袭杀大衍皇宫的人,实为不智。

对面来舟原本已不断逼近,听得萧长安此语,却是一滞,止步不再前进。

对面舢板上,忽然跃出一个一身白色劲装的男子。此人蜂腰猿臂,身形彪悍精干,脸庞棱角分明而冷酷,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而因对面其余人皆是黑衣,他这一身白衫尤其醒目。

而若细看,便可发现他的脸容略带有异族深目高鼻的特点,但此人又的确是个汉人。

白衣男子懒洋洋地笑道:“如此说来,是一场误会。我方收到的信息有误。小兄弟请便。”

他随手向后做了个“请”的姿势。右侧那艘夜行舟果然略侧身形,让开去路。

萧长安却是心中大凛。

“夜游天下”若是这般容易打发,也不必在江淮活动了。

对方已然大动干戈而来,若真的决定放过,至少应该多盘问几句,或者让他出示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反复盘算权衡利弊,才能作出决定。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轻飘飘一句话便算了。

在他表明东宫卫者的身份之后,对方能答应得如此轻易,只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一定要将他们尽数灭口于此,不留后患。

是不是皇宫的人,已经不重要了。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面前江面让开的豁口,此刻变成了陷阱。进或者不进,都是问题。

一场大战一触在即。

此时,萧长安听得船舱中传来顾逸清晰低沉的声音。

“依他所说,进。”

三名少师御者应该也听到了顾逸的声音。因为座舟立刻改变方向,缓缓向着对方让开的豁口游进去。

少师御者视顾逸为神明,执行命令从不会有任何犹疑。

萧长安暗自提神戒备。

两舟擦肩交错滑过之际,白衣男子忽然身形拔起,如大鹰一般掠上他们的座舟,同时腰间掣出一把弯如弦月的长刀,运劲直劈船舱。

而与此同时,对方船上所有黑衣蒙面武者齐齐向这条座舟跃来。三名少师御者和萧长安立即作出反应,舟上已然一片刀光剑影、锐气森然。

而此时异变忽生,萧长安忽然感到立足之地,瞬间横移三尺。

他不用想也知是顾逸运劲以内力吸住舟身,忽然改变座舟方位。

这样以来,所有登舟攻击者预先判定的落足之处,全部落空。一大半已落入水中,余下勉强落于舟头的,亦是踏足不稳,一照面就被击下水去。

顾逸此策,可谓占尽先机,先得地利。

但萧长安并未因此而轻松片刻。

敌人落水,必然要从水底凿船。

这船的平移对那白衣男子影响却不大。他只于空中略一点足,便借力就势,原式不变地向着船舱直劈了下去。

而就在此时,一蓬剑光忽然亮起,直破舱顶,迎上了他的“弧月斩”。

这一剑蓄势已久,看似从容不迫,实则凌厉无伦。

白衣男子的弯月刃一闪即收,他整个人跌落到船舷之上,口中哗的吐出一大口血,一反之前的悠哉游哉,震惊地瞧着自舱房中现身的顾逸。

他沉声道:“阁下究竟哪位!”

顾逸淡然道:“到这一刻才对本人有了兴趣,不嫌迟么?”

萧长安方才说得很清楚,是建章皇宫派出渡江办事的人,而对方只作无闻,仍要杀人灭口,可见所下决心之彻底。

白衣男子苦笑道:“这是一单不得不接的生意,对方只说出阁下一行的相貌形容,并没有告诉我任何多余的事。”

顾逸道:“连这般的生意,‘夜游天下’也接,那自然是你们活够了。”

白衣男子后退一步,以背靠上船舷,微笑道:“阁下虽然剑法通神世所罕见,但今日注定要葬身这大江之上。在下不过是因为惊艳,方才多问这一句。”

萧长安却知他这说法,并非虚言恫吓。伏杀不是比武,他自可跳水而逃。只要凿沉他们这条座舟,并于沿途设伏以断他们潜游上岸的可能,顾逸这一行人十有**要葬身水上。

顾逸双目亮起,不动声色道:“即便如此,你也须陪葬。”

镂月剑清啸再起,而萧长安亦首次在顾逸眼中看到了漠然的生死之意。

白衣男子忽然喝道:“且住。”

一点金光颤动。

是白衣男子忽然以旋出的弯月刃尖,挑起了顾逸身前落下的一枚金饰。

萧长安看得很清楚,那似是女子的花钿簪饰之类,中间有一颗金碧宝石,其下细密流苏颤动。看着,倒是有些眼熟。

顾逸瞳孔微震,冷静地道:“还我。”

萧长安本以为对方会笑话。就算白衣男子不知对面是名动天下的少师顾逸,单凭一个这般俊逸轩举,沉凝出众的美男子,会将这样一件细致精巧的女儿装饰带在身上,就会令很多江湖俗子嗤笑了。

谁知对方注视着这件花钿,神情比顾逸还郑重。

他并未将花钿归还顾逸,而是一字一句地道:“敢问阁下,从何处得到这枚花钿?”

他问的语气绝非调笑。

顾逸当然听得出来。他此刻心中,忽然掠过阿秋将这枚花饰送给自己之时,自己故作正经实则是逗她的话。

“所以,将来我若是拿着这个去兰陵堂,他们就会为我做一件事,且不论是何事,是吗?”

阿秋当时是一脸愁容地回答:“……我觉得不会。最大可能,是你会被师父揍一顿。”

顾逸注目这身形鹤立形容彪悍的白衣男子,心中已然想起了一个人。

兰陵堂三大堂中的两位堂主,他都已经见过,神兵堂主阿秋,和她那个风度翩翩的一言堂主大师兄,朝廷的左相大人公仪休。

而眼前这位,极有可能就是阿秋的二师兄,刑风堂主,人称“长夜飞鹰”的墨夷明月,兰陵堂代号“聂政”。

否则,江湖上还有哪一家是如此,明明做的是杀手打手的勾当,却一身锦衣夜行般的白衣?

他略一抿唇,回答对方道:“是一个姓石的乐府舞伎。”

如若这人真是她二师兄,仅凭这句话中的信息,便能猜出他说的是谁。阿秋身为神兵堂主,以石长卿之女的身份入乐府为伎,兰陵堂就算不是所有弟子皆知,刑风堂主墨夷明月总该知道。

何况刑风堂本就暗桩线人遍布天下,在兰陵堂除了司掌刑讯逼供清理叛徒,就是管理情报网,本堂神兵堂主的去向动态不可能不知。

顾逸此言一出,在场的两人都是瞳孔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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