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弥觉得最近刘佳佳总是在有意无意的针对她。

不仅仅是很小的方面。

这天放学，按照值日的顺序，是宋弥和刘佳佳两个人最后放学的时候留下打扫卫生，将班级卫生打扫干净，关好门窗之后再离开。

宋弥平时和刘佳佳没有什么交流，想着她应该会很自觉，主动留下来，不需要她的提醒。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刘佳佳在放学的时候，一句话也没有和她说，直接和自己的朋友一起走了。就只剩下宋弥自己一个人待在教室里面打扫卫生。

空荡荡的教室里，只有宋弥自己一个人，拿着一把扫帚，安静到都能听见教室后面墙上挂着的时钟指针转动的声音。

人已经走了，宋弥也没在意，教室不大，地面上也没有什么垃圾，她自己一个人也能很快打扫干净。

打扫完教室走出学校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学校门口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空荡荡的，偶尔有几个学生经过，学校旁边的商店里倒是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徘徊。

还是像是往常一样，走那条昏暗的巷子。

今天的宋弥完全没有往常的步履匆忙，这次却不紧不慢，像是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巷子里很安静，走路的时候能够清晰地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的响彻在这个狭小寂静的巷子里。

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猛地回头看向身后，眼神落在身后的那一片黑暗之中。

站着没动，像是等着身后的人出来似的。

她站着不动，身后也没有声音，到处静悄悄的。随着呼吸，胸膛起起伏伏。像是拉锯战似的，谁都不让着谁，谁都不肯先认输，谁都不肯先开口。

就这样沉默着，气氛胶着。

在一片漆黑中，那人缓缓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完全隐藏在黑暗之中，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见他。

他一步接着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动作不紧不慢，迈着缓慢的步子，像是在海边悠闲地散步。两个人隔着一米的距离，站定，面对着面。

他们看着彼此。

“为什么跟着我？”

宋弥其实知道是他，后来有几次放学，在学校门口看见他，他蹲在学校路口拐角处抽烟。这个时间段他的朋友们早就已经离开学校了，他不会是来等他的朋友的。还有几次，她在走那条巷子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跟着她，再后来，隐隐约约闻见巷子里面那股淡淡的烟味儿。

那个烟味儿她很熟悉。

平时生活中，她身边抽烟的人并不多，在南城的时候几乎是没有的，来到江城，身边抽烟的，也就只有大姨夫一个人，再就是上次去网吧，闻到的他的烟味儿。

本来是并不确定的，但是上次他跟在她的身后，她那个时候已经确信身后跟着人了，走到了有光亮的地方，停在路边，买了一份烤冷面，借着余光去看巷子口里走出来的人，她看见了他。

她其实并不明白他跟着她是什么意思。

直到今天，再次撞见他跟着她，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问问他。

他完全没有被戳破心思的窘迫，反倒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缓缓地开口反问：“这条路是你家开的？”

“嗤——”

他双手插兜，微微低头垂眸轻笑一声。

“这条路就在这儿，我爱怎么走就怎么走。”

“你说我跟着你，我还说你跟着我呢。”他说着话，从口袋里面拿出一盒烟，一个打火机，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微微低着头，将烟点燃。

“咔——”

她看见了他手里拿着的打火机，今天他拿着的打火机的颜色，她看不清楚。只能看见随着打火机被摁下的那一刹那，火光瞬间燃起，他微微低着头，借着打火机的火光，点燃了手中夹着的香烟。

迎着打火机的光，她看见了他的脸庞，光映着他下巴的位置，她看见了他凌冽消瘦的下巴，看见了他微微垂眸时，那很长的眼睫毛。

闻到烟味儿，她微微皱了皱眉。

“神经病。”宋弥握着书包的包带，准备离开。

刚刚迈出去一步，就感觉身后的人欺身过来，浓烈的烟草气息袭来，他靠近她，拽住了准备离开的她，扯着手腕将她拽了回来。

她甚至是都没有来得及感受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就被他单手压在了墙上。

后背撞到了墙，肩胛骨的骨头磕到了墙壁，后背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阴暗潮湿的巷子，墙角长了些野草和青苔，巷子里常年丢弃的废弃垃圾没有人收拾，乱糟糟的。墙壁上并不干净，布满灰尘。衣服蹭到墙壁上，沾上了污渍。

狭小逼仄的空间，两个人的距离很近，能看见彼此的脸。

他一只手举着烟，另一只手在她的锁骨处横跨过去，整条手臂紧紧地压住她。

她看见了他干净的手臂，上面没有什么痕迹，手上的伤痕已经完全恢复了。

她试图反抗，挣扎，想要挣脱，但是男女之间力量悬殊，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心脏剧烈跳动，“咚、咚、咚”的声音，像是在耳边响起，逐渐耳鸣，只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以及粗重的呼吸声。

他抽了一口烟，将烟雾全部都吐在她的脸上，烟雾在两个人之间升腾消散，他轻飘飘地看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

她的刘海有些长了，微微遮住眉毛，一双桃花眼，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的时候，像是发着光。好像是在这个狭小昏暗的空间里，她的那双眼睛，胜过天空无数星辰。

她的左眼下侧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如果笑起来，应该会很好看，可惜现在看着他的时候，眼神是严肃的。

她皮肤很白，不笑的时候，嘴唇有些平，看起来比较冷淡。

她很瘦，很瘦很瘦，手腕很细，仿佛是稍稍一用力，就会断掉。

那眼神实在是算不上坦荡。

看着她明显是生气了的眼神，依旧没有放开她，轻笑道：“怎么？你也想和我谈恋爱？”

“嗤——”

“做梦吧你。”

烟雾散尽，她看着他，瞪着他，只是不再挣扎，放弃了抵抗，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像他这样倒打一耙的人，把这么自恋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这么自恋？明明跟着我的是你。”

“是吗？”见她不再反抗，压着她的力道稍微松了松，将另一只拿着烟的手微微挪开。

“网吧门口偷看我。”

“来上个网还给服务费。”

“巷子口放警铃声。”

“给我送创可贴。”

“还找人打听我。”

他一一细数着她的各种行径。

“都这样了，还说不喜欢我？”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她瞪着他，不卑不亢。

“我不知道你们网吧的收费标准，来网吧上网本来就要付费，我没有白嫖的习惯。”

“放警铃是一个守法公民应尽的义务，早知道我就应该直接打110。”

“送创可贴是因为你捡到了我的手链。”

巷子里的灯并没有人修，依旧还是像往常一样明明灭灭，昏昏暗暗，他手里的烟快要灭了，烟头上的火光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附近一片昏暗。

视线范围之内一片模糊。

但是其他的感官却异常清晰。

她可以清晰地听见他呼吸的声音，一下一下，深深浅浅。两个人距离很近很近，他的胳膊像是滚烫的，灼烧着她的皮肤，一寸一寸，温度慢慢蔓延。他很瘦，但是手臂极其有力量，他的骨头很硬，压在她的锁骨处，有些疼，非常硌人。

甚至是还能够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儿，是某种洗衣液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烟味儿，烟味比洗衣液的味道要重，几乎将其掩盖。

他似乎是因为她刚刚的几句反驳，突然沉默了，没有说话。

她看不清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现在看着她的眼神。巷子里太昏暗了，远处那还亮着的灯光发黄，灯泡下无数的小飞虫聚集，盘旋。

片刻，缓缓的松开她，将烟头扔在地上。他后退几步，鞋底摩擦着地面。

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依旧是拖腔拿调，带着一丝的漫不经心和吊儿郎当。

“以后少做这些让人误会的事情，容易让别人想多。”

说话间嘴里突然灌了一股风，呛得他咳了一声，嗓子有些哑。

“以后，离我这样的人远一点。”

“我不是什么好人。”

“多在有光的地方走，别总走这些没光的小路。”

他从口袋里再次拿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了一根烟点燃。火光再次燃起，她借着这个微弱的光，再次看见了他朦胧的侧脸，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

将烟递到嘴边抽了一口，“行了，你走吧。”

宋弥没说话，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映着他烟头散发出来的猩红的光，转身，一步一步，没有停顿，没有犹豫，走出了巷子。

宋弥离开之后，江闻靠在她刚刚靠的地方，整个人都紧绷着，一口接着一口抽烟，烟雾缭绕。直到将烟抽完，将烟头扔到地上碾灭，抬脚缓缓走出了巷子，在走出巷子口的那一瞬间，眼前一片光明。

有些人，就应该生活在光亮之下，而并不是昏暗的泥沼。

江闻慢吞吞地走着，在利丰街拐角处，遇见了住在他家老房子楼上的张叔，他们是多年的老邻居了。

“江闻？”张叔好久没看见江闻了，上次见他还是他外婆没有住院的时候。

“张叔。”江闻点头打招呼。

“我看你小姨好像回来了，最近都在家里住。”

“嗯，我知道。”

“好久没见你了，怎么不回家住？”

“网吧没人看，我一直都住在网吧。”

“张叔你这是干什么去了？”看着张叔身上背着的工具箱。

“前街一家住户，家里电线烧了，打电话找我过去看看。”说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工具箱，“行了，时间不早了，我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

看着张叔从身边经过，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喊住了他：“张叔，你帮我个忙——”

-

宋弥回到家。第一时间就是回了房间，将自己在巷子里蹭脏了的校服换了下来，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将校服拿到洗衣机里洗。

刚刚走到客厅，大姨看见了她，顺手将衣服接了过去，看见了校服外套后背的位置蹭上的灰渍，“这是怎么弄的。”

“上体育课不小心蹭脏了。”

“行，我给你拿去洗。”

宋弥回到房间，穿着一件短袖，领口有些大，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微微低头看向自己锁骨的位置，甚至是还能够感受到他把手臂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仿佛是还残留着他淡淡的体温。

脑海中浮现出他在巷子里说的那些话。

他说他不是好人。

不，宋弥并不是这样觉得。

好人是什么样子的？坏人又是什么样子的？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坏人。

如果人的第一印象很准确的话，在她眼里，他是一个好人。

其实，那次在学校操场上，并不是她第一次见他。

明天的更新会早一点，大概在上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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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