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顾一弘坐在窗边目送着赵闻朝出了视线。
“扶峰云让人送信过来,说今日下午请您在城郊见面。”顾一弘听闻眉头微微一皱:“还有旁人在?”
“是,他说肖城主也在。”
肖雅,这个目前来说对于他诱惑力极强的诱饵,是扶峰云摆在赌桌上最有利的筹码。若是先卫皇室能向梁地称臣,大梁就有合理的理由荡平原本先卫地界的西凉人,先卫东山再起的机会就更渺茫了。
“和褚夏吩咐过了,让他送二殿下回营后再回来,只是,我们要不要再找人跟着……”青鸟在身旁低声说。
“你说得对,小心为上。”
扶峰云约在城郊一个茶肆,茅草屋搭起来的小店,给沿途旅人提供茶水。下午不比清晨傍晚时分,来往的货商不多。也没几个人落座。
扶峰云和肖雅坐在沿街一张桌子上,在见到顾一弘之前,两人貌似在闲聊。待他们走近了,两人停了话头。
顾一弘坐在桌子的第三边,也伸手讨了碗茶水。
“昨日和少将军谈了互市的事,肖雅也有意了解一二,肖城主今日有空,便约了这避人耳目的地方见少将军,少将军勿怪。”
顾一弘笑笑,抿了口茶,又摆了摆手。
“昨日和少主聊了许多,仍有些龃龉,但可惜不能在苏布道久留,也希望大家开诚布公,尽早都获得满意结果。”
“少将军无疑给出了一个诱人的条件,”肖雅笑笑“之前所有人都不曾给出的条件,但这一句空投许诺,一不见朝廷诏书,二不见顾家亲印,不是怀疑少将军的信用,但这不是儿戏的事情。”
“肖城主说的也是,但反过来看,西凉部族少主便能决定大梁与西凉的交易吗,我是有诚意的,此刻二殿下监军三大营,若没有他的授意,我也没有轻举妄动的资格。”
“我们做交易,自然还是要拿出诚意来。”顾一弘接着说。
他自青鸟手上接了玉佩,昨夜赵闻朝留下的那枚,“此乃二殿下随身玉佩,皇帝恩赏,殿下托付于我,传述亲信。”
“我们诚意如此,不知肖城主和少主意下如何。”
赵闻朝回了营地,马不停蹄修书给京城,等青鸢鸟飞得不见了影,他才堪堪回过神。
“明然那边不能再拖了,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拖得越久他那边越危险。”赵闻朝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自己心里清楚。”顾子殊说。
“哪怕有肖雅这个诱人的大饵,若不想成为刀俎上的鱼肉,我们都不能再被动了,北疆,不是不可以打仗。”
“殿下慎言。”顾子殊眉心一皱。
“顾帅明白我的意思,就算明然和那什么扶少主肖公主谈得再好,其他几部不认,一切都是白搭。”
“就算是那什么城主真是什么亡国公主,先卫皇族众多,今日她可招降,那明日别的地方在有什么皇子举兵都是不可控的。”
“扶峰云得替啸鹰部拿出诚意来。”顾子殊说。
“是,要那种可以背弃其余十三部的诚意,才能保他们一部在北疆无忧。”赵闻朝目光锐利。
顾子殊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喟叹一声:“其实你才是最佳人选,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傅都是这样想的。”
“我清楚我不是,掌天下之权的人怎么能容得下私心呢?”赵闻朝笑笑,转头对顾子殊说:“叔,过几日我去接明然回营。”接着走出了营帐。
而顾子殊还坐在原位,盯着赵闻朝的背影摇了摇头:“连身边所亲之人都一清二楚,守不住身边人,又何谈守住天下呢?”
苏布道今日的夕阳很美,顾一弘在街上迎着夕阳走了几步,层楼叠瓦间,橙红色的太阳在天边散发着暖黄色的光。
“今夜传封消息出去,两日后回营。”
青鸟颔首。
“陪我多走几步。”
若是这是一个没有卷入这场纷争大漩涡里的普通人,顾一弘现在很乐意和朋友携手在街上漫游几步,就像在京城一样没有顾及和担忧地玩乐。
他其实很喜欢苏布道,如若不是四伏的危机和必争的利益,他倒是愿意多留几天。
但其实若是只享受现下,倒也还不错。
两日后,赵闻朝亲自驾马,在距离北大营五里地外接到了顾一弘。
当赵闻朝逐渐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顾一弘忽而感觉一种奇异的感觉窜过胸口,心跳也因此被激得砰砰作响。他稳住脸上的神情,若无其事地驱马上前。
“回来了。”赵闻朝见他就笑。
“嗯。”他应了一声。
“比想象中快一些,饭菜已经在烧了,等回去恰好上桌。”赵闻朝旁若无人地和顾一弘并排齐驱。
褚夏其实看到这一幕有些愣神,过一会儿,悄悄问青鸟道:“二殿下和主子关系那么好?”
“打小就这样,没变过。”青鸟解释了一声,先一步跟上了前面两人。
此次回营其实带起了点浪花,首先是褚夏的调任实在是让穆子期震惊的,褚夏自入伍以来就是暴雪营的兵,穆子期培养他甚至超过他培养自京城带来的卫兵。
褚夏也并非全然无情无义之人,顾一弘也同意他再去和穆子期单独见一面。那次见面不知谈了些什么。但那以后,顾一弘手下亲兵的剩下一部分,都交给了褚夏。
六月初,赵云昌近些日子常有些头晕,起初他以为只是读书累了,向太傅递了假条休息了两日后,每日却愈发嗜睡。身边跟着的人察觉到了不对,当日便请了太医,太医换了五六个,没查出什么所以然,只是听多了保重贵体之类的话实在心烦。
本以为身体没什么大碍,第二日便又去了太学,没成想,走在太学的石阶时一时间失去了意识,再转眼,就坐在了太学的石阶上,被小太监扶着,捂着头的手鲜血不住地流着,呼天喊地地喊:“救命!”
皇帝一听闻此事,就立即命太医院会诊,几个耳顺的老头讨论了半天都没在殿上讨论出个究竟。
“来人,去趟顾府,请慕容先生来。”
这不是慕容儒第一次进宫,但说实话他来京城十余年,确实进宫次数一只手数的完。
慕容儒坐在床边,把这三殿下的脉象,皱了皱眉。
半响他起身向皇帝行礼道:“不怪几位大人没看出来,三殿下这是误服了一种草药,名唤迷迭香,这次造成近日来精神不济。所幸发现的及时,如果时间一长,很有可能回造成对身体不可逆的损伤。”
“草民给三殿下开一方子,每日早晚服用两次,两周便可痊愈,只是三殿下的饮食中不可再有这种草药,否则,治标不治本,只会让身子更加虚弱。”
“多谢先生。”赵云昌头还缠着绷带,靠在床上虚弱地做了个揖。
“这草药太医都没见过,先生博闻强识,不知哪本药典里见过这类草药。”
“先卫《百草集》中有记,此草多长于西凉南方一带,用作麻药。”
赵云昌的餐食自那日加强备严,往餐食里放置草药的可疑之人也被查出。只可惜,还没逼供,这人就自行在狱中了结了自己的性命。皇帝扫了一眼那太监歪倒在石板地上吐血而亡的身影,皱着眉转了身,冷笑道;“是个狠角色。”
七月初,京城得报,西凉军各部冲破北疆线,呈合围之状,直逼戍北城,其中,战线最先锋便是啸鹰部少主,扶峰云。
戍北城上一次有战事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年顾子殊不过十九岁,虽是定下了婚约,但其实媳妇的影儿都没见过。
顾子殊年轻时也是个在京城逗鸟巡街的主儿,出了名的游手好闲。除了在老顾侯棍棒下练了出大差不差的功夫,其他的,其余人看来和一般闲散的富贵公子没两样,指望着在祖先荫蔽下过上一辈子。
首先惊醒大梦的,是北疆传来的父亲的死讯。文帝宽厚,美谥厚葬了老顾侯。顾子殊却没能守孝三年,就夺情代了爵位,去了北疆。
那时北疆还是开国将领的北疆,顾子殊只有北大营的调任权,就算如此,底下仍有征战多年的老将领不服气,跃跃欲试要给这个愣头青一个下马威。
那时先卫还未亡,西凉靠着与两国互市在草原横行了数十年,终于肖想起中原这块肥肉。北疆防线打破,数十座城池面临兵临城下的局面,首当其冲便是最北面的戍北城。
大梁已经十余年没有打过仗了,老将苟且等着告老还乡安稳的晚年,年轻的也没多少经验,输了这场仗,这责任谁都担不起。
北疆三大营,有南麓三营、疾风三营、中营帐组成,其中中营帐下分西大营、北大营和暴雪营。此次会议,顾子殊坐在右首第二位,忽得站起来:“诸位一言不发,这功劳我可就抢了。”说着夺了桌正中的帅印,转身便走出营帐。
没人相信这个京城来的富贵公子,也没人相信他真能击退西凉兵,西凉在数十年的物资不愁的日子里养的兵肥马壮,相比之下,大梁一再削减兵权,轮换将领,现下的士兵大多是没上过战场的。就算顾子殊现在握着帅印,也没人会听他的,能听指挥的有北大营的兵就不错了。西凉这次来势汹汹,势如破竹。
但好歹,这个罪责有这个愣头青担了,大家也都舒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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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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