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夏回北疆用了半天时间到三大营,十六年前的调任已经显得久远。褚夏只得上报进三大营库房查找调任文件。
“永庆十二年——暴雪营三排二连一支队队长杨国树,在抵御西凉入侵小北庄右腿被凉刀劈伤,大腿折裂……后军营体恤,返还原籍,入陇州府为守吏。”
暴雪营三排二连一支队,手下执掌百余人,十多年过去了,当年手下的士兵有的服完兵役、早早还乡,有的留职原籍、步步高升,更有少数屡立战功、披挂封将,另一些已经和戍北城外的红土融为一体、难舍难分了……
所幸褚夏还能找到当时和杨国树有过交际的故人,现任暴雪营三排归德忠郎将陈佳林就是这样一位故人。
褚夏带着画像去找了那位十数年前与杨国树并肩作战的将军。
“不是……这不是国树。”
十数年的风化让他的遗骨凋零在北疆通往陇州道的不知哪一段路上,故人以为总有一日的相见,成为了黄土白骨之隔。
陈将军失态地拿回了一方腰牌,褚夏再熟悉不过,那是北疆军士性命的象征。陈佳林的手在攥着那方腰牌是不住地颤抖着:“若是没有当年的伤病,他如今已经走到比我更高的位置上了……他是一个……好人……好人,他一直都在守护北边的防线,守护防线后面的千万黎民。”
褚夏核实了猜想,马不停蹄往司南城去赶,跟随的兵士似有所动,自暴雪营出来的一路上眼眶都是红的。沿途休息时,梗着脖子去问褚夏:“将军,这些人实在……”那士兵说不出,一脸愤慨。
“只有真相能抚慰英灵,”褚夏一脸凝重地拂过那士兵的肩:“陇州府的一切尘封的阴霾只有重见光明的那一日,才能告慰南二营数百将士的姓名,才能对得起无数连名字可能都未来得及留下的北疆将士。”
陈佳林那晚御马去了北疆边境一线,掘了红土,埋上腰牌。北疆的秋风猎猎吹响,透过山谷之时似有呜咽之声传来,如泣如诉。凉地民间有传闻,每当西凉兵至边境一线,常闻哭啼怒吼之音,以为亡灵在世不敢上前,一时间,似边境一线万军压境,那是血肉铸成的长城,让外敌寸步不敢向前。
陇州府那边也有了些进展,自永庆十二年起后一年,沈亦明发现了一桩命案,命案经过暂且不提,但人死茶凉,那死人的户籍编号并没有按手续注销,而是被移花接木到另一个不知何许人等的外来者身上,安了一个三州之人的身份,在陇州成为了一个马道上的马商。
顾一弘结果沈亦明递给他的户籍:“如今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当下怕只怕打草惊蛇,当下只有把这十六年来所有如此来历的户籍一把捋出来,找到这捏造户籍之人,才能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沈兄这两日辛苦,若有需要人手的地方,尽管和我提。”
沈亦明点了点头:“沈某这几日通宵达夜,也得将这些法外狂徒揪出来。”
"这些查出有异的人,我派官府兵士去盯着,一旦有异动,立刻缉拿回来。 "
另一面,香料库之事顾一弘亲自去查,像陇州府这样官商两用的府库在北疆一带其实不多,是沿用江南蜀中一线的规矩。而入陇州府库的香料,确实是有一路是从江南一线与火药同行运入陇州。香料一物不比火药,管控不严,在沿途就有分销转运,若是那些没标号的火药混入其中,其实是有更广的路径分散汇入买家手中,怎么会有火药存放在官府火药库那么显目的位置上?
顾一弘一只手拿着把折扇,此刻北疆已经入秋了,傍晚的风都带着凉意往衣领里面钻着。只是这几日习惯捏着把扇子,有意无意地敲击这木椅的把手,支着头思索着。
徐临的死如今看起来更显得朔,火药之事已经查出,幕后之人仍然要杀人灭口,搞这么大一出动作,好像让所有人把目光锁定在府库的火药上,让人断然会觉得是火药的问题,是否就是为了掩盖住香料里藏着的秘密。幕后之人又分属那股势力,一个本在轮岗的兵士,怎么会没声没息地横死在房里。
顾一弘微微蹙着眉,这几日他套着棉布长衫,在木椅上歇坐着,不像北疆来的将军,手里拿着折扇,像是官府里的文生。顾将军像是捋清了思路,招手让门前一个官府的府吏过来,那府吏才似惊醒了一般的收回了小意打量着顾少将军的目光。
“明日喊杜有辉来见我,我想当面和他谈谈。顺便告知你们刺史,明天开香料库抽查。”
“香料库?”那府吏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抬眼去看顾一弘。
“有什么问题?”顾一弘看向那府吏,墨色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
“不敢,不敢。”那府吏连忙躬身:“我这就去告知刺史。”
顾一弘抬眼盯着那背影出了门,抖开折扇转了转手肘,背后北疆的亲兵凑了上来:“派人盯紧这个人,去了哪里,和谁汇报。今晚你们多操劳,看好府库。”
“是。”
扇子还没扇两下,顾少将军被凉风一掀,打了个喷嚏,皱着眉盯着那扇子:“已经不是用这个的时候了吗。”
没人去答话,顾一弘自己笑笑,收了扇子捏在手里,打算今夜去沈亦明那帮着看些文库档案。
褚夏回到司南城官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官府那间留给他们几个商讨事务的灯还是彻夜亮着。
褚夏把今日见闻进去说了一通,抬眼才发现少将军和沈监事两人都已熬到眼下乌青。
“眼下我们是抓到了那帮贼子的把柄,”沈亦明没留意给溜了个哈欠出来,眯着眼继续说:“但幕后之人藏得很深,眼下还剩三年的案宗,所挑出的那些钉子不过几十,安插在陇州商道沿线,像是为陇州商道保驾护航的木材、石头,我们找不到那个‘搭房子的人’。”
“那个假杨国树是杀人横夺的他人身份,这种做法看起来更为初级,但实际上更为隐秘,我们先前是永庆十二年往后追,而那搭房之人有可能就在‘杨国树’先前不久到达陇州府,这些年在府内往上坐到高位,才让这后几年被替代之人逐年上升。”顾一弘扭了下头,活动着筋骨,慢慢整理思绪。
“如今是要查清十六年前,调入陇州府的官员是否被人调换过。”沈亦明摸着他那半截的须子说,这几日摸下来,那截胡子有要早夭的前兆。
“这其实并不好查,官府内只会记载官员到任的时期,至于来处,有的会提上一两笔,但陇州府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记录。”
“这点沈兄不用担心,我在官府内留了一饵,今夜是不是大鱼咬钩,我们拭目以待。”顾一弘提起精神笑了笑。
三更鼓过,顾一弘从府衙往宿处走。
褚夏缀在半步以后:“青鸟姑娘递了封信要给您,是二殿下自路上馆驿发来的。”
“算算日子,他也该到京城了。”顾一弘一手还拎着那折扇,另一只拿过信来:“也不早了,你奔波一日,早日休息为好。”
夜阑灯暗,这日其实忙的有些头疼,顾一弘按了按额角,合衣而坐,捻起信纸在透着灯读了几句。
「脚程已半,忽闻南二营事发,不胜唏嘘。陇州诸事,与亦明多商议,切忌过思过虑,劳神伤身。下次信至,约莫已到京城,万事不顺,可付诸笔墨,可望分担一二。北疆秋至,望记加衣,切莫贪寒。另提,有一折扇忘于营帐,下次相会勿忘携之……」
撑着精神读了,疲累感又涌了上来,顾一弘支起头缓缓挑了烛火,合上眼。睡前似乎还听到窗外街边打更之声……
第二日晨,顾一弘面谈了杜有辉。
“擅离职守是大罪,陇州府还是太松散了点,什么人都能容得下。”顾一弘瞥了眼坐在对面显得战战兢兢的杜有辉,先给了个下马威:“先前疏漏暂且不提,我要你仔细想想当晚之事。那日你腹痛不止,去了如厕,回来之时已过了交班时辰,此言确实?”
“是,此言属实。”杜有辉现在怕因此丢了在官府的差事,知无不言。
“你离开是约莫几时?”
“那时应该已过了一个多时辰,子夜已经过了。”
“你回来已经过了交班时间,你是何时听到更夫打更之声?”
杜有辉怔了一下,开始绞尽脑汁回忆起那个夜晚。那夜他腹泻不止,好不容易止住了势头,却因为久蹲头晕眼花起来,扶着墙喘了口气,净了手后,正打算回去继续站班,走到那里时发现轮班的人已经到了,徐临大概是先走了,不见踪影。
他上去和轮岗的人解释了几句,都是相熟的人,对方调笑他几句,他以为就算过去了。勉强撑住了困意往屋那边走去,走在路上仿佛脚步都不属于自己,扶着墙缓了缓,忽的听见墙外打更之声:“咚——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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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了(瘫)尽量保证一周三更,尽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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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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