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寒冬夜雨的锦州城,春光阁中春光一片。身形窈窕的年轻女郎们身着薄纱,举着酒杯依偎在一群锦衣公子堆中。好听的嗓音说着世上最甜言蜜语的话。

轻歌曼舞,酒意正酣。

屋外夜雨淅淅沥沥,敲打在琉璃窗上。光线迷离的春光阁楼下,一个瘦弱的身影,撑着一把宽大的油纸伞,一动不动地站在凄风苦雨中。仿若一块望夫石。

好事的叶家公子叶守言趴在窗边瞧了瞧,惊讶道:“宋慈!你家那个小师妹还站在外面呢!这都有一个时辰了吧,不得冻僵了?”

“她爱站便站好了。”人群中间,一个月白锦袍,面容冷峻的公子意兴阑珊席地而坐,蜷起长长的左腿,手搭在膝盖上,摇晃着指间的一杯清酒。

“啧啧啧,”叶守言笑骂道:“你丫可真不会怜香惜玉,不过话说回来,温昭阳也真是够倔的,从小到大跟在你屁股后头,管天管地,管得比亲娘还宽。”

“那是!”另一边醉醺醺的苏敬廷附和道:“我早说了这丫头非一般好汉,换别人,小时候被宋大少爷这么整,早就哭鼻子逃得远远的了,这温好汉,你朝她脖子里面丢蜈蚣,枕头底下藏小蛇,她吓得目瞪口呆,满脸是泪,硬是不喊不叫,哭完,自己把那些玩意清理掉。扭过头继续跟在宋慈屁股后头跑。”

一旁新来的花魁娘子生了兴致,笑道:“宋少爷这么残忍呢?人家到底是个小姑娘,还是要怜惜些,不然哪天真跑了,您可追也追不回来。”

宋慈冷笑一声:“阿福会跑,她都不会。”

几个公子哥噗地笑出声。

花魁娘子好奇道:“ 阿福又是谁?”

叶守言道:“阿福是他养的一只狗!”

花魁娘子讪讪地笑了笑,起身走到琉璃窗边,看着下面那个瘦小的身影。一道闪电裂空划过,随即轰隆隆的沉闷雷音响彻天地。

“呀,打雷了!”花魁娘子看着宋慈掩唇惊道:“小姑娘站在外面不安全,不若喊她上来吧。”

宋慈抬眼嗤笑一声道:“你若是能将她喊上来,我给你一百金。”

“哈哈,我也压一百金。”

“我也跟,你能将那丫头叫上来,我舔自己鞋底!”

“孙明棋舔自己鞋底算啥,有本事你舔我鞋底。”

“我艹,你们两个太恶心了,我要吐了!”

众人闹成一团。有别的姑娘低声告诉花魁娘子道:“别跟着他们闹,下面那个是温大夫,生病去看诊时,她对咱们都挺好的,楼里姑娘都敬着她。”花魁娘子便笑盈盈地转移了话题。

又是几道春雷,轰隆隆地坠入大地。窗外风雨更急。

宋慈彷佛兴致缺缺,随手扔掉酒杯,站了起来道:“没意思,回家去了。”

叶守言立刻骂道:“就说他完犊子,妻管严,现下还是被温昭阳逮回去了吧!”

孙明棋也推开身边的姑娘,跳脚道:“我早说了,你们还不信!那年他把温昭阳推下水,又巴巴地跳下去将人救起来,我当时看他那惨样就知道,他被降住了!”

“胡扯什么呢!”宋慈理了理衣襟,随手将钱袋抛到一旁的丫鬟怀里:“帐我结了,哥几个慢慢喝。”

“好嘞!”众人嬉笑道:“宋大爷慢走!跟温壮士问声好!可怜啊,我们就没人接,只能窝在这里等天亮咯!”

宋慈冷哼一声,起身大步往外走,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

走到楼梯时,脚步轻快地跑了起来,衣摆飞扬间,难得露出一丝少年欢快的气息。

寒夜暴雨中,那个穿着旧青袍的姑娘,撑着硕大的油纸伞站在街边,见他出来,急忙打伞迎了上来。

随着距离走近,宋慈看到她的鞋袜几乎湿透,抿了抿唇,一把抢过她手中的油纸伞,另一只手揽住少女瘦弱的肩头,凶巴巴道:“这个鬼天气你傻吗?杵在这里也不怕别人笑话!扫兴!走吧!回家!”

温昭阳脚指头都快冻掉了!恨不得大骂他一场,刚要开口,便接二连三地打了几个喷嚏,

宋慈心中一紧,将伞柄塞到她手中道:“拿着!”随即解开了自己的披风,笼在女孩身上,白狐裘领口将女孩圆润地小脸团团围住,那双琉璃般的杏眸带了些许惊讶,映衬着春光阁的满楼星火,熠熠生辉。

宋慈失神片刻,抢回雨伞,不自在道:“走吧!”

春光阁二楼,几个脑袋趴在琉璃窗上,看着一大一小撑伞远去的身影,吹了吹口哨。

苏敬廷撞了撞叶守言的肩膀:“嗳,你听说没?好像钱家要和宋家联姻了。”

叶守言摸着下巴道:“听我娘提过一嘴,估计是有这么回事,你看宋慈,今天心事重重的样子。”

“那温昭阳怎么办呀?”

是啊,温昭阳怎么办……叶守言挠了挠头,随即一愣,回神骂道:“她怎么办你问我?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怎么办,问宋慈去吧你!”

宋家医馆后宅,秋实院。

小厮黄芩和黄柏正站在门前急得乱转。明日钱家夫人便要携女登门拜访。这么大的雷雨天,偏生少爷出去不许他们跟着,若是醉酒一夜不归,明早被主母知道了,岂不是塌天大祸!

正焦急间,看见院门处的两道熟悉的身影,黄芩黄柏急忙撑伞迎了上去。

“要人命了!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硕大的油纸伞下,酒气袭人。宋慈身形高大,状似不胜酒力,靠在温昭阳瘦小的身上,实则将人紧紧护在怀中,一路风雨尽数打在了他的身上。

“给他熬碗醒酒汤。”温昭阳道。

“先熬两碗姜汤来!”宋慈摊在床上,捏着额头,有些头痛。

“一起熬一起熬!”黄芩对黄柏道:“我熬姜汤,你熬醒酒汤!”

黄柏:“凭啥你熬姜汤,我熬醒酒汤!姜汤只用姜糖!醒酒汤要用葛花砂仁白豆蔻一大堆!”

黄芩:“不服,咱们就石头剪刀布!”

温昭阳鞋袜湿透,此刻没有耐心听这两个糊涂蛋斗嘴,打断道:“医馆药房里有醒酒汤的料包,你去拿一包丢水里不比切姜片省事?”

“哦,对,咱们医馆啥东西没有?走!快走!”两人匆匆退下了。

昏暗的房间内只剩下温昭阳和摊在床上的宋慈。

“我不喝!我得先回去了!”温昭阳抬脚便要走。

宋慈捏着鼻梁,烦躁道:“温昭阳你给我站住!”看着女子停下脚步,宋慈从床上坐了起来,咬着牙道:“老实交代,那个钱家小姐,是不是你招来的?”

温昭阳背对着他,身体僵了僵,转过身,强笑道:“明明是少爷英俊潇洒,钱小姐一见倾心,怎么会是我招来的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宋慈起身走来,高大的身影覆盖住温昭阳,低头盯着女子有些心虚的眼神:“那钱芳茂一直暗恋江陵才子沈沉钟,以至郁郁寡欢,无心饮食,半年前,钱府曾请你过门为她诊治相思之症。之后钱芳茂便频频出现在我周围。”

宋慈神情妖异,垂头至女子耳边,低声细语道:“都说,让失恋之人快速走出来的办法就是尽快步入下一段恋情,温师妹,感情你给钱小姐治疗相思之症的药引是我呀?”

带着酒气的呼吸喷薄在温昭阳耳后,温昭阳浑身紧绷,将他猛地一推:“你胡说八道什么,自己招蜂引蝶,沾花惹草,还怪到我身上了!我又不是钱芳茂肚子里的蛔虫,明明是你们两人王八对绿豆,看上眼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言罢转身就跑。抓起廊下雨伞便冲进风雨里。

宋慈站在原地,看她仓皇跑远的身影。

招蜂引蝶?他若是有这等本事,她怎么会舍得将自己推于人前。

夜雨浸透了鞋袜,温昭阳朝着自己的屋子狂奔。

钱宋联谊,一方是知州独女,貌美温顺,一方是医药世家,四海在望的岐黄公子。虽然钱芳茂曾苦恋他人,但宋慈也是常年跟狐朋狗友流连烟花之地。双方毁誉参半,谁都别嫌弃谁。论家世背景,双方长辈也都欢喜,联姻已是水到渠成的事。

师父临终之前曾拉着她的手叮嘱:“好孩子,救命之恩就不提了,只是我将你带来家中,没想到竟害得慈儿父母分离,这些年我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慈儿了,他父亲弃家不顾,母亲性情暴戾,你要好好待他……”

其实无需师父叮嘱,温昭阳也知道。

这些年她跟在宋慈身边,虽年龄比他还小,本事也没宋慈大,但是宋慈是真的能折腾。用他那群狐朋狗友的话来说,自己也真的是比他亲娘还操心。

只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多少时间耽搁在这边了。

离开之前,她必须将宋慈安排妥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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