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玩笑

山风裹挟着焦灼的气息掠过脸颊,沈灵文被顾秋忻半揽在玄色大氅中,能清晰地闻到混合着血腥与沉香的复杂气息。

江均举着火把在前引路,火光映照下,太子的侧脸在烛火下看不清神色。

"救火?"顾秋忻忽然轻笑,玄色大氅扫过满地断枝,"倒像是给我们清场的。"

"殿下伤势如何?"江均回头问道,目光在沈灵文脸上短暂停留。

顾秋忻松开钳制沈灵文的手腕,声音低沉:"无碍。陈升处理得及时。"

顾秋忻问,"信王呢。"

“王爷伤着了,正在御医那。”

沈灵文不动声色地拉开半步距离,余光却紧锁着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宦官。

陈升走在队伍最末,双手交叠在袖中,步伐轻得几乎无声,那截绣着金线的帕子早已不见踪影。

转过山道拐角,冲天的火光骤然映入眼帘。寺庙主殿已烧得只剩骨架,焦黑的梁木如狰狞的爪牙刺向夜空。数十名僧人排成长龙传递水桶,喊叫声混着木材爆裂的噼啪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殿下!"一名侍卫从浓烟中奔来,单膝跪地,"火势已控制住,但藏经阁..."

顾秋忻抬手打断:"伤亡如何?"

"七名僧人轻伤,住持..."侍卫声音低了下去,"住持圆寂了。"

沈灵文看见太子神情骤然绷紧,她曾听闻这位住持是他的佛法老师,还对先皇后照顾有加。

"查。"顾秋忻只吐出一个字,却让周围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他转向沈灵文,忽然伸手拂去她肩头一片灰烬,"沈卿受惊了。江均,备马。"

沈灵文后退半步避开他的触碰:"多谢殿下关怀,下官可以..."

"山路崎岖。"顾秋忻不容拒绝地扣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脉门处似有若无地一按,"沈卿难道要孤背负见死不救的骂名?"

他话音未落,陈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小的身子蜷成一团。

"陈公公似乎伤到了肺腑。"她故意提高声音,"不如让太医..."

"奴才该死!"陈升扑通跪地,额头抵在焦土上,"求殿下准许奴才去帮忙救火!"

顾秋忻静默片刻,忽然轻笑:"准了。"

沈灵文看着陈升跌跌撞撞奔向火场的背影,心中疑云更甚。这个看似怯懦的小宦官,倒是大胆得很。

江均牵来两匹骏马,顾秋忻翻身上马后向沈灵文伸出手。她犹豫一瞬,终究将手递了过去。太子的手掌冰凉如铁,轻松将她拽上马背。玄色大氅再次笼罩下来。

"沈卿似乎对他很感兴趣。"顾秋忻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温热气息拂过她颈侧,"一个阉人而已。"

沈灵文绷直脊背:"殿下说笑了。下官只是好奇,陈公公包扎的手法不似寻常内侍。"

马匹开始前行,穿过混乱的救火人群。

沈灵文借着火光看见几个僧人正从废墟中抬出焦黑的尸体,其中一具手腕上挂着串青玉佛珠——那是住持从不离身的物件。

"沈卿。"顾秋忻忽然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听闻你见多识广,可认得这是什么?"

他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个锦囊,倒出几粒暗红色种子。沈灵文心头一跳——这是西域奇毒"朱颜改"的原料,只需一粒就能让人在三个时辰内血脉逆行而亡。

"像是...相思子?"她故意曲解,"殿下若是思念哪位佳人..."

顾秋忻低笑出声,突然策马加速。沈灵文猝不及防撞进他怀中,后腰被玉坠硌得生疼。

沈灵文意外瞥见废墟阴影处,陈升正将什么东西塞给一个灰衣僧人。

"小心!"江均突然大喝。

一根燃烧的横梁轰然砸落在马前,惊得马匹人立而起。顾秋忻勒紧缰绳的瞬间,沈灵文借势滑下马背,假装踉跄着向陈升所在的方向跌去。

灰衣僧人已经不见踪影。陈升慌张地拢着袖子转身,正对上沈灵文探究的目光。

"沈、沈大人没事吧?"他结结巴巴地伸手来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新鲜的抓痕——那绝不是救火能造成的伤口。

沈灵文装作没看见,扶着他的手臂站稳:"多谢陈公公。火场危险,公公还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惨叫,正是刚才灰衣僧人消失的方向。顾秋忻已经下马走来,闻言脸色骤变:"江均!"

侍卫们举着火包冲进浓烟。片刻后,江均拖着具尸体回来,脸色难看至极:"殿下,是寺中知客僧,被人一刀毙命。"

沈灵文注意到死者右手紧握成拳。她刚要上前,顾秋忻却横跨一步挡住她的视线:"天色已晚,送沈卿回府。"

沈灵文犹豫道,"可是......"

"沈卿。"太子声音轻柔得可怕,"今夜死了够多人了。"

沈灵文抬眼与他对视,夜里的冷风吹散了他平人的和蔼,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看到了不容置疑的警告。

"臣告退。"她盈盈下拜,转身时裙摆扫过焦土,故意在陈升脚边停顿一瞬。借着整理衣摆的动作,她迅速从地上拾起个物件塞入袖中——那是半截被烧焦的、绣着金线的帕子。

回府的马车上,沈灵文展开那截残帕。焦糊的丝线间,隐约可见半个"霞"字。她记得皇后的一个女官,之前找六皇子的人,就叫晚霞。

远处寺庙的火光渐渐微弱,但,真正的烈火才刚刚开始燃烧。

........

回宫的马车在石板路上颠簸,沈灵文将残帕藏入袖中暗袋时,忽觉一阵眩晕。顾秋忻始终闭目假寐,指尖轻敲在膝上,似在默数什么。

"沈卿可是受惊了?"顾秋忻突然开口,声音浸着夜露的冷意。

沈灵文按住发颤的指尖:"下官只是有些恍惚,那条蛇既然没有攻击我们。"

顾秋忻睁眼,眸中映着车窗外的残月,“每次去母妃坟前祭扫,那条花蛇总盘在供果旁,倒像是来讨酒喝的。”

沈灵文说:“万物有灵,或许它认得你。”

顾秋忻忽然倾身贴近,鼻息拂过她耳畔碎发,“你果然,一点都不在意我。”

沈灵文别过头,说:“殿下又混头了。”

顾秋忻离远了些,似是叹息,“或许吧,你在想什么?”

沈灵文后背抵着车厢,掌心沁出冷汗:“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一切有些突然了。”

顾秋忻看着她,说:“我以为你已经准备好了。”

"殿下说笑了,臣怎会......"

"你不想?,"顾秋忻眼里带着玩味,"当年你出掖庭的,还不是这样的。"

马车突然急刹,沈灵文撞入他怀中,嗅到浓烈的血腥味。顾秋忻闷哼一声,玄色大氅下的绷带已渗出血迹。她正要推开他,却被他扣住后颈加深这个姿势。

"殿下,进城了!"江均的呼喊混着宫门守卫的应答。沈灵文因为顾秋忻回放下自己,没想到竟然直接带他入宫了。

........

清晨的水珠树梢滴落,在光可鉴人的白玉地砖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她低着头,能感觉到四周宫人投来的诧异目光。

昨晚逃命后的衣服没换,伤口说包好了,可血还是渗出来了些。

老宦官着急地问,“殿下?出什么事了?咱家马上去禀告陛下。”

顾秋忻含糊的应了几声,见他还不让,囊开人直接就进去了。

"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

"抬头。"顾秋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灵文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脸来。御书房内烛火通明,皇帝端坐在龙案,见到他浑身伤,心下一惊,皱起眉问:“出了什么事?”

顾秋忻状似要倒硬撑的模样,嘴角强扯笑,"昨夜儿臣在寺遇刺,幸得这位沈卿相救。不想好不容易等到人救,寺中还起了大火。"

皇帝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在沈灵文脸上停留片刻,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沈灵文心头一震,跪在冰凉的地上,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是真的恨,明明要废宋星临的是他,到头来要留人的还是他,

沈灵文指甲掐入肉里,平静地说:"陛下,殿下按习俗放灯祈福,不想有歹人伺机谋害殿下,慈恩寺的火,是有人故意纵火。"

顾秋忻想是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说:“好找信王没有大碍。"

皇帝的眉头更深了,“信王也受伤了?”

沈灵文回,“是的。”

皇帝强压下心头的怒,问:“六皇子顾秋铭不在么?”

“儿臣不知,问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顾秋忻脸上笑意不减,故作思量说:“不过........,没什么。”

皇帝沉思命令,“不过什么,说下去。”

顾秋忻说:“不过我的人听说,母后好像旧疾复发,就喊身边的女官让他回来,父皇没见着人么?”

"皇后身体不适?"皇帝中寒光一闪,转向身旁侍立的內宦,"去凤仪宫看看,是否真的'身体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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