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物是人非

多亏沈鹤对三皇子府的布局了如指掌,她攥着玉牌在曲折的回廊间穿行,终于在一处偏僻的廊亭角落里发现了醉得不省人事的萧逸舟。

他斜倚在朱漆廊柱旁,手中还松松垮垮地拎着个青瓷酒壶。沈鹤上前推了推他的肩膀,只听他含糊不清地呢喃着:"婉儿......"

他这副模样若让人瞧见,那他与谢明婉之间真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喂,醒醒!”她毫不客气地掐住他的人中。萧逸舟猛地惊醒,迷蒙的双眼好一会儿才聚焦到她脸上。沈鹤直截了当道:"婚礼出了岔子,谢小姐遭人构陷,还望萧公子随我前去澄清一番。"

萧逸舟眉头紧锁,可酡红的面颊和涣散的眼神显然醉意未消,说话也含糊不清:"什......什么......"

沈鹤深吸一口气,一把架起他的胳膊:“得罪了,萧公子,我帮你催吐醒酒。”

......

与此同时,宴厅内柳黛正拽着楚琰的衣角哭得梨花带雨:"妾身入府两年有余,王爷纵使对妾身无情,妾身也始终视您为夫君,实在不忍见您受人蒙蔽啊!"

宫中来的宦官见势不妙正欲告退,却被楚琰及时拦住:"康公公且慢。待本王将此事料理妥当,您喝杯喜酒再回宫复命不迟。"

若让宫侍就这样回去禀报,圣上的雷霆之怒可想而知。

太子事不关己说着风凉话:"三弟啊,依我看这事一时半会儿怕是说不清楚。不如婚礼照常进行,莫要耽搁了吉时。"

楚琰嘴角扯出个冷笑:"皇兄这是要陷我于不义啊,此时不澄清,日后更百口莫辩。"

太子无谓地一笑,瞥了眼呆立一旁失魂落魄的谢明婉,压低声音:"为兄也是一片好心。瞧三弟妹这模样怕是她自己也说不清了。满堂宾客可都等着呢。"

"——王妃单纯,突遭变故一时无措也在情理之中。"

就在僵持之际,沈鹤清亮的声音从厅外传来。她带回萧逸舟步入堂中,"此事纯属误会,还请萧公子说明原委。"

太子见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是你?你在此做什么?"

沈鹤亮出玉牌:"方才长皇子殿下见事态紧急,特命我去寻了萧公子来。"

萧逸舟早已酒意全消,意识到事态严峻。他目光扫过谢明婉,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与不忍,随即迅速移开视线,不敢再多看她一眼,生怕加重她的难堪。

“在下不知这位柳夫人是如何取得这些物件,但确实承认,这些东西出自我手。只是——”

萧逸舟环视众人,“诸位不妨仔细看看,这些所谓的‘私相授受’之物,如何能真正算作私情证据?”

他神色坦荡,继续道:“谢家与萧家世代交好,谢大人与夫人视我如义子,我亦待谢家小姐如亲妹。萧某自幼父母早亡,祖父年迈居于京郊养病。在外游历时幸有谢家妹妹念我孤身一人,常通书信以慰我思乡之苦。”

“至于那些绢帕香囊……”他自嘲一笑,“不过是儿时嬉戏,学那戏文里的桥段,彼此玩笑相赠罢了,何谈得上私情之说?”

说罢,他转向楚琰,郑重拱手一礼:“殿下,你我相交多年,深知我性情。我虽有时行事放浪些,但绝非罔顾礼义之人,更不会做出有损谢家妹妹清誉之事。还望殿下明鉴。”

楚琰抬手虚扶,“表兄无需多言,我自然明白。”

最后,楚琰目光扫向跪伏在地的柳黛:“今日之事,皆因本王治府不严,纵容愚妇肆意妄为扰乱婚典,更累及萧、谢两家声誉。来人——”他沉声道,“将人带下去,等候处置!”

待侍卫将柳黛押下,楚琰转身看向谢明婉,神情柔和,“明婉,放心吧,误会已解,无人再敢妄议。”说罢,他抬手替她重新覆上红盖头,终于遮住住她哭红的双眼与苍白无血的唇色。

一旁有宾客见状,立刻打起圆场:“原是误会一场!萧公子重情重义,殿下宽厚仁德,王妃贤淑温婉——民间常道,婚仪上越闹,姻缘越长久,今日一番波折倒让我等瞧见殿下与王妃情比金坚啊!”

众人纷纷附和,喜乐再起,堂内气氛很快重新热闹起来。

楚琰目光留向正欲退开的沈鹤,顿了顿,又瞥向不远处的楚瑄。他唇角微扯,“还要多谢长兄的‘授意’相助。”

沈鹤敛目,只略一颔首,默默退回楚瑄身侧。

......

婚礼仪式继续推进,沈鹤将玉牌递还给楚瑄,微微倾身在他耳旁道:"殿下,我找到萧公子时是在王府极偏远的一处廊亭,他提到是被一个面生的小厮引去醒酒。而且我留心看了眼——他手中酒壶装的并非今日宴席上的清酒,而是罕见的烈酒。"

"你是说,有人刻意将萧公子支走?"

沈鹤点头:"而且不止,那个柳黛恐怕是也早有预谋。"

楚瑄感叹,"他们明争暗斗,好好一场婚典倒成了争权夺势的修罗场。"

"是啊。"沈鹤望着满堂华彩,不免讥诮,"大雁、吉服、合卺结发,笙磬同音——该有的礼数祝福一样不差,只可惜这满座宾朋,有几个是真心来道贺的?"

"我倒是诚心祝愿三弟与新娘白头偕老、一生不离——你呢?"

沈鹤一怔:“什么?”

“我是说,阿鹤,你心底对这桩婚事如何作想?”

沈鹤垂眸,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谢氏与三皇子联姻,本就是既定之局。今日这场风波,或引得陛下不悦、众人指点,却动摇不了三皇子聚势坐大的根本。"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楚瑄偏头凝望向她,"利益往来终会随局势变迁,可人心却如雾里看花最难捉摸。你说——这对新人之间又有几分真情?"

沈鹤的视线随着他的话音落在堂上新人交握的手上,他们正行着结发礼,仔细看能发现谢明婉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谢小姐嫁给心上人想必是真切欢喜。至于三皇子……纵使他谋娶谢家女的初衷不纯,但夫妻同床共枕朝夕相伴,年深日久人心难免会有偏向罢。”

......

喜宴散曲时,直至夜幕低垂。沈鹤随楚瑄走到院中,忽见一个翠衫婢女疾步而来。

"姑娘留步!我家小姐想见您一面。"

沈鹤诧异:"你家小姐?"

婢女垂眸不答。沈鹤观她的打扮猜测是谢明婉的丫鬟。她转头对楚瑄道:“殿下可否稍等片刻,我去去便回。”

“这里可是三皇子府……”楚瑄轻拉她的手腕,"你当真要去?"

沈鹤瞥了眼远处尚未散尽的宾客,安抚道:"大喜的日子,不会有事的。"

丫鬟引着她穿过曲折回廊,越往后院走,沈鹤的眉头皱得越紧。当那间熟悉的院落映入眼帘时,引路的婢女早已不见踪影。

——这是她曾经的住处。

作为暗卫,楚琰破例为她安排了一间王府上房,且紧邻他的书院。夏日推窗便是满池风荷,冬夜能听见他批阅文书的更漏声。

如今朱门贴着喜字,廊下悬着红绸,颇有种物是人非的陌生感。

她走进屋,绕过屏风,楚琰正负手立在窗前。他一袭朱红喜服绛纱袍、腰束玉革带,身姿挺拔。

"三殿下。"

楚琰不疾不徐地牵她入座,执壶斟茶。茶汤在青瓷杯中泛起涟漪:"知道本王为何来此么?"

"今日从寅时起便忙着迎亲纳彩,宴席上应付百官,方才又在刑房理那姬妾之事。这偌大王府......"他环顾四周,目光在她脸上流连,"竟只有这间空屋,能让本王稍作喘息。"

沈鹤垂眸,他一身鲜红的喜服与她说这番暧昧话语,着实刺目。

"殿下,"她将话题转向正事,"那柳黛是两年前的魏武侯送来的。魏氏家虽经清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魏家毕竟是太子的母族。"

"太子,"楚琰冷笑,指节在案几上轻叩,"我早料到他不会坐视谢家归入我麾下,只是没想到他竟胆敢在御赐婚仪上动手脚。"

沈鹤主动请缨,"殿下不如将柳黛交给属下审讯。属下定想办法撬开她的嘴,拿到魏家参与此事的铁证。届时呈报御前,陛下最重皇家体面,若知太子为党争私利破坏婚礼必不会姑息。"

"不必了。”楚琰抬手打断,“那柳黛骨头够硬,重刑之下仍不松口。不过本王留了她一命,日后还有用处。至于追查之事,也已交给慕平去办了。"

沈鹤心头一紧:"可是因明棠一案属下办事不力,令殿下失望,求殿下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定当......"

"阿鹤。"楚琰突然握住她的手,"其他的你不必管,本王有件更要紧的事,非你不可。"

沈鹤抬首,对上他深邃眼眸:"请殿下明示,属下万死不辞。"

楚琰衡量一个人向来只看重其价值。正如谢明婉,即便她与萧逸舟暧昧不清,甚或当真做出有违礼教之事,只要她仍是谢家嫡女,对楚琰而言便始终具有足够的价值。

而沈鹤,她最大的价值不在于暗卫身份,亦非高超武艺——这些都并非不可替代。真正令楚琰在意的是她那份几乎刻入本能的忠诚追随。

楚琰自信他亲手教养长大的女子会永远如利刃般臣服于他掌心,成为他最称手的一枚棋,举棋时永远不需要多余的顾虑和猜疑。

可沈鹤面对他时总免不了多思多虑,如履薄冰。她与楚琰之间横亘着天堑般的悬殊地位,她没有谈判的资格,亦无犯错的余地。

犹如行走在刀锋之上,她永远无法在楚琰面前真正自如。

"属下告退。"

任务交接完毕,沈鹤正要转身离去。

楚琰忽然抬眸,烛火在他眼底荡下幽深光影:"阿鹤,今夜就留在这里吧。"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