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以为岑闲位同副相,又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府邸之奢华应该是令人咋舌的程度。
当他凭借绝佳的轻功如过无人之境进到岑闲的府邸,在看到府内之景之后,他的确咋舌了……
岑闲的府邸并不奢华,简洁单调得让人有些意外,素砖白瓦的庭院配着被精心打理的一些花草,倒别有一番文人风趣。那些花草也算不得上名贵,甚至种着几茬不知道在哪里移来的野菊,淡黄色的花骨朵零零落落,顶着萧索的秋风坚韧地立着。
府邸里也没什么人,除了十来个仆役,还有一个头发花白,年过六旬的管事。
朔望摸摸自己长了点青色胡茬的下巴,直觉岑闲似乎和传闻中的那个锦衣卫指挥使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他逛了这府邸一圈,最后猫在了对着正门的一处檐角,数年来打家劫舍的习惯让他不怎么喜欢敲门进去,不是蹲在屋顶上,就是从窗户那里翻进去,好似不会好好走门。
朔望嘴角叼着一根枯草,百无聊赖,凭着日头来猜测是什么时辰,岑闲是不是应该下朝了。
远处府邸正门忽然吱呀一声响,朔望应声抬起头,见那老管事迎着岑闲进来了。
岑闲身上挂着件披风,朔望定睛一看,脸上一片空白,嘴里叼着的草掉在了脚上。
这披风上,用金线纹着一条龙!
那是暗纹,被深秋里气势不足的阳光一照,若隐若现,闪花了朔望的眼睛。
朔望看着这一条披风,又想了想之前关于岑闲的那些香艳传闻,顿时眼睛瞪得像铜铃。他痛心疾首地想,当今天子才十三岁!还是个痴儿!岑闲怎么敢啊!
正想着,朔望忽然觉得又一束锐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眼波流转,瞬间就和目光的源头对上了。
岑闲正微微抬头看他,手上动作没有停,正将披风解下来递给老管事。
金色的阳光似乎也偏爱美人,勾缠缱绻地在岑闲身上镀了层鎏金。
岑闲正看着朔望,无声地做了口型,“下来。”
朔望站起身,从房梁上飞跃而下,身姿矫健如燕,稳稳落地。
岑闲不着痕迹收回自己伸到一半的手。
老管事看见凭空从天上掉下来一个人,吓得老脸一白,差点就要叫人了。小六伸出手拦着他,“纪管事,这是主子的客人。”
纪管事吹了吹胡子,一脸警惕地看了看朔望,确定朔望的确没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之后,才拿着那披风退下去。
岑闲对着朔望点头一笑,“走吧。”
朔望跟着岑闲朝着庭院深处走去。一路上树枯草黄,那野菊倒是生机勃勃地长着。
绕到岑闲居住的小院,岑闲打开门,领着到桌边坐下来。
房内有早早燃好的炭火,颜色猩红,把整个屋子烘得暖暖的。
朔望嫌热,把外衣给脱下来,耳边响起岑闲冰冰凉的声音:“此次劫人,我与你同去。”
朔望觉着有股冷气顺着这声音爬上脊骨,瞬间觉得不热了,甚至想把那外衣穿回来。
这人打什么鬼主意,朔望心想,不会算计上他了吧?
他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压了压惊,“指挥使怎么有这雅兴,不上朝陪我去劫人?”
岑闲面对他的质问并不言语,只是碰了碰那茶杯,见茶冷了些,吩咐旁边跟着的小六几句。
小六把红泥小火炉搬上来,在一旁默默煮茶。
朔望挑了挑眉,忽觉这指挥使言语行动,待他似乎不太一般。
但转念一想那绣龙的披风,他又恍然大悟了,觉得这人心中或许只是馋他的身子。
朔望对自己那张俊美如神人的脸还是十分有自觉的。
岑闲不知他心中怎么编排自己,眼神不动声色落在朔望身上,慢条斯理答道:“我不放心。”
朔望轻嗤一声:“指挥使怕我劫人不成,又何必让我过去呢?”
“多此一举,还不如直接让锦衣卫过去劫人。”
岑闲避而不答,素色的指尖点了一点冷茶,在楠木桌上写了江南二字。
“你劫下叶家小姐后,我要你同我一起将她送往江南,”岑闲低声说,“我记着索命门也在江南罢。”
朔望脸一抽,“原是想让我当马夫……你直说便好,我又不会拒绝。”
岑闲眼角眉梢染上星星点点的笑意。
“不过,”朔望敲了敲桌子,“你不上朝么?”
岑闲说:“告假了。”
朔望一想也是,这借口挑不出错,岑闲的身体看着的确不是很利索。
相比于他这满天下跑晒出来的麦色皮肤,岑闲太过于苍白,好似久不见天日一般,风一吹就倒了。
像个药罐子。
不过朔望也没忘了自己在这药罐子手底下吃过亏,对着岑闲的时候心中还是怀着一份甚于面对他人的谨慎。
那头岑闲起身了,小六熄了红泥小火炉的火,不知从哪又掏出来一件灰色的披风,上面还有一圈白色的绒毛,罩在了岑闲身上。
朔望余光瞥过外面的阳光,这深秋的天气虽冷,但还远不到要披着这样的披风的时候。
这指挥使也太娇气了吧……
岑闲雌雄莫辨的脸窝在白色的狐毛里面,对着朔望温和道,“同我去一趟地牢,看看那叶家小姐。”
朔望说:“好。”
他们坐着马车前往大牢,守卫一见来人是岑闲,就自觉放了行,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问。
牢内烛火灰暗,狱卒巡行,一路过去朔望看见行刑处那琳琅满目令人生怖的刑具,神色一暗,出声问走在前面的岑闲:“你们锦衣卫的大牢的刑具,比起这里的刑具怎么样?”
岑闲脚步微微一顿,偏头看了一眼行刑处摆着的那些刑具。
他很快收回目光:“残忍许多。”
朔望的身子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
“也是,”朔望勉强笑了一下,“锦衣卫的手段总比这里残忍许多。”
“不过也有活着从那里出去的,”岑闲看了朔望一眼,“也没有传闻中那样只进不出。”
朔望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有说话,跟着岑闲往大牢深处走去。
不一会儿,岑闲在一处牢房停下,微微躬身叫道:“叶小姐。”
朔望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见了这叶小姐的脸。
这叶小姐臻首娥眉,未施粉黛,一张脸十分素净,头发不似一路见到的女囚那般散乱,而是借着一截枯木枝盘起来。囚服穿在她身上属实是过于宽大,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似的。
她一见岑闲,抬起的眼睛蓄满泪水,“岑大人,我父亲他……”
“无可转圜,”岑闲说话干脆利落,“叶小姐,节哀。”
“那他的尸首!”叶迢站起来,两手抓紧大牢的围栏,“他的尸首……”
朔望看她一脸激动,下意识就想拦在岑闲的前面,刚踏出半步又将脚给收了回来。
岑闲捏死这姑娘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他操心岑闲干什么?
“我已经派人将他的尸首搬出乱葬岗,”岑闲语气温柔,朔望听着觉得他是不是往嗓子里面下了**药,“好生安葬了。”
叶迢听完松开手,后退几步给岑闲行了个三拜九叩的大礼,“多谢。”
岑闲眼皮一垂,语气听不出情绪,“不必。”
而后他抬脚便要走,走前又回身对叶迢说,“今夜好好休息吧,明日你就要前往军营了。”
叶迢拭干自己脸颊的泪水,又重重给岑闲磕了个头。
出了大牢,朔望还是走在岑闲后面。没走几步,他忽然觉着前面的身影晃了晃。
朔望动作快过脑子,霎时伸出手捞住了岑闲的腰,急道,“你怎么了?”
岑闲对他竟也不设防,靠着他一会儿就抓着他的手借力站起来,捏着睛明穴说,“昨夜没休息好。”
朔望松开箍着岑闲的腰,和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二人听见,“怎么,指挥使昨夜睡不着?”
“看这样子,你明日还有气力同我过去么?”
岑闲没了支力,躬着身子咳嗽几声,冒出狐毛披风的后颈上有一道骇人的深紫疤痕,像是被刀劈上去的。
朔望望着那疤痕,神情一怔。
锦衣卫的指挥使也会受这么重的伤?
“是有些睡不着。”岑闲说完由着小六把他扶上马车,眼神往朔望身上一瞟,示意他上车,“但是杀一个你也绰绰有余。”
朔望闻言粲然一笑,从善如流跟着岑闲的后脚上去,找了个离岑闲最远的地方坐好。
马车外忽然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指挥使让谁上车了?”
这声音岑闲一听就知道是魏琛的
岑闲咳嗽完这时脸还是红的,不想吹风再咳嗽,便也没掀开马车的帘子。
他看了一眼满脸“不关我事”的朔望,气定神闲地对着外面的魏琛道:“我养的小情人儿。”
这话一出,朔望脸都绿了,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马车外面的魏琛先是惊了一会儿,而后满脸不信,阴笑道,“哦?不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进指挥使的眼?本王好生好奇,指挥使可否让本王一见?”
“若是旁人,送给殿下也无妨。”岑闲的声音稳稳传出去,朔望听着这话,手里的刀差点就控制不住砍在岑闲身上。
他那两万两里面可没说还得装断袖讨人欢心!
“只是他怕生,我又喜爱他喜爱得紧,不愿旁人见他,”岑闲按住朔望那已经递到他面前的刀,“望殿下见谅。”
他说完不久,马车外先是传来魏琛的嗤笑声,而后马蹄声响起,魏琛走远了。
朔望将那刀往下一压,整个人凑到岑闲跟前,咬牙切齿说:“你调戏我?!”
岑闲无辜地看向他,“解围而已,不可以吗?”
那昳丽的面容配上这无辜的神情,对朔望着实有不俗的吸引力。
他恶狠狠地在心里问候了一遍岑闲的十八代祖宗,手上又怕伤到岑闲,小心将刀抽出回鞘。
这人没事长那么好看干什么!
朔望啊我的好大儿,你现在嫌弃我的岑闲儿子娇气,以后就得给人家拼命
亲妈如是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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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上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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