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楚王的军队陷入苦战,南境大捷指日可待。
风晨写了一封书信,想了想又扔进火盆烧了。
他支走了松针,避开早就探查清楚的老宅护卫,一个人朝北出发了。
身后的尾巴越跟越多,直到他来到南境一处偏北的僻静宅院。
尾巴们戒备地盯着他,却不再动静。
风晨知道他们在等人。
这处宅院不算大,在一个废弃的村庄里,风晨见四下无人,才最终选择停在这里。
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乌压压百来数人逼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销声匿迹多时的冯郭章。
他的鱼上钩了。
或者说,他作为一条鱼,也上了冯郭章的钩。
风晨揉了揉发僵的胳膊,“又见面了。”
冯郭章说:“你真敢一个人来和我对上,你当你是谁。我近百人,片刻将你踏成肉泥。”
风晨道:“你办不到。”
冯郭章怒发冲冠,命令手下道:“杀了他。”
弓箭手先出,一轮羽箭扫射,只听嗖嗖叮叮的声音四处响起,羽箭已不受控制地被吸至院墙、地面和木柱上,余下不多几个,风晨外袍一裹尽数被丢弃在院中地面上,全然失效。
“你放了磁石,”冯郭章道。
风晨摇了摇头:“此乃天道之力,天说你这个奸邪小人,背主的狗东西怎么有颜面还活在世上,天要借我收你,所以你的伤害对我无效。”
冯郭章气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尖牙利嘴的小杂种,死到临头你还要饶舌。”他大声道,“拿网来,四张,我看他还怎么躲。”
网铺开,足以将整个庭院覆盖其中。
风晨被罩在其中,压力大增。
冯郭章大喜:“网住他。”
网向下猛盖,风晨旋身而上,手划过银丝编就的网面,切出一道裂痕。网上的尖刺撩过他的手背,带起一串血珠。风晨脱离罩网,暗器刷地铺开直冲向铺网的侍从,侍从们拇指几乎被削掉,纷纷惨嚎出声。
风晨刚脱出身,一排木枪蹭地刺来,风晨马不停蹄地就地一滚,刚避过,马蹄已飞踹而来。风晨一把拽下马的鬃毛,嗖地从马肚子底下穿过,在马声嘶鸣里,一脚连人带马踹向长枪,登时人仰马翻。
冯郭章道:“拿我的弓来。”
他用的弓要比弓箭手的长弓更重,箭如流星,势如破竹。
这下要是被钉牢了,别说没有翅膀的人,天空霸主都别想再飞起来。
风晨看穿了箭势,也算准了脚步腾挪的方位,只是他半边身子忽得一僵,箭尾擦着他肩膀而去,立刻擦下来一道肉,血流如注。
风晨疼得险些背过气去,长枪几柄轰然架过来,直冲要害穿去,风晨被逼得很是狼狈,浑身上下沐血一样,脚步踉跄几步半跪在地喘息。忽啪嗒一下,鼻血滴了出来。
风晨耳膜一痛,耳边嗡鸣声阵阵。
终是到了七窍流血的地步了。
众人见势一哄而上,箭指头,枪指咽喉,两柄利刃穿掌而过将他钉在了地面上。
冯郭章穿过乱杂杂的人群,目光凶狠,一句废话没有,夺过一把刀向他的咽喉抹来。
风晨心想,等你很久了,老东西终于敢真的出洞了。他猛地跃起,几道悬在他身前的利刃立马扎进他的肉里。
他没空理会,几乎是转瞬之间,已倒转刀刃,擒了冯郭章在手。
这一下干脆利落,本是他的拿手好戏。
“老帅!”
众人惊慌失措。
“一命换一命,我们可以放你走。”下属冲他喊道。
风晨震开了钉穿他手掌的刀刃,血往下浸染。
冯郭章说:“小子,我们谈谈。”
风晨道:“你说。”
冯郭章说:“你如果杀我,我的手下不会让你活下来,你也必死。迟墨,我想来想去,你总不能为了你哥那个小人做个枉死鬼。你知道你被掳走那年的情况吗,迟方本来有机会救下你的,他当年只要早一点收兵去找你,殷行怎么可能把你从南境带走。可他犹豫了,觉得你没有军功重要,放弃了你。你这些年在外边肯定吃了不少苦,如果迟方更在乎你,你用得着吃这些苦头吗。别傻傻地为迟方着想了,你为他舍命,他也不会因为你的死皱一下眉头。你放了我,我保证我们的恩怨就此了结,咱们各走各路,怎么样。”
冯郭章在骗他吗。
没有,冯郭章说得不假。
以他如今对南境局势的熟悉,他简单想想就能明白当年他哥自然是有机会救下他的,那是某个需要抉择的瞬间,迟方优先选了别的。他早就知道了。
至于冯郭章的生死。
楚王即便野心勃勃,想从外部攻破南境的防线,比登天还难。
可冯郭章不一样,冯郭章知晓南境内部所有的弱点。冯郭章若是脱身必泥牛入海一样躲去楚国,不会再被任何人逮到行踪。而冯郭章一旦去了楚国,自此南境永无宁日了。
风晨道:“你有必须死的理由。”
事已至此,这由他挑起的内部纷争,由他亲手来结束。
“此去替我向父母问好,你的罪留给他们审判了。”风晨说完,划开了冯郭章的喉咙,随即将已死得透彻的冯郭章扔下了。
面前,冯郭章的下属们组成了人墙,手持兵器朝他逼近,看样子是要踏平此处,真正要将他踏成肉泥。
风晨将手上的其它刀刃也尽数拔了,用布条将手上的伤裹了。
如果运气好,他能从这人墙中杀出一条血路,然后钻进自己准备好的地下室,拉动引线把这地方炸成平地,他还能在死前独自品尝完七窍流血的滋味,甚至还有空在地下从头盘一盘自己的生平。
他活得年岁不长,经历也算得坎坷。
但万幸,天意垂怜,所得皆所愿。
一生,了无遗憾。
——
擂鼓声阵阵。
两军阵前,天地变色。
这场仗楚王活像被人安插在此地的诱饵,连情况都没搞清楚,就在迟方和李存叙的指挥下打得晕头转向,损失惨重。
众将保守估计,再打上半天,楚王就能被他们包了饺子,不用回楚国了。
迟方心头暗暗奇怪,他本来全身心要对付的不是楚王,而是楚王加一个熟悉南境军情的冯郭章,楚王的仗打成这样,说明冯郭章不在楚王身边,那冯郭章去了哪里。
恰逢闻人煜火烧屁股一样跑来告诉他,小墨也不见了。
冯郭章的行踪不难查,刚好和此战一南一北,可谓是跨越了南境最长南北距离,倒好像有人精心安排,让他即便知道了有阴谋存在,也鞭长莫及。
这手段像极了冯郭章的手笔。迟墨被掳走那年,他和冯郭章在南边和南楚打仗,同时冯家军和迟家军也在暗暗较劲。他得了消息,弟弟不见了。可他当时觉得南境打仗四处关卡都封闭了,迟墨不可能离开南境。他推迟了两个时辰,那两个时辰里,他打退了南楚精兵,从冯郭章手里硬生生夺了两处税收强镇,他志得意满,却没想到再见到迟墨要花十年。
冯郭章不惜抛出楚王为饵,想要牵制住他,一边为解恨除了迟墨,再往南楚一躲,从此打算玩阴的一年按三百天的量捅南境软肋是吗。
再加上一个贪功心切的李存叙,即便他不上钩,李存叙也不会松口的,必会阻拦他。
好算计啊。
那迟墨为什么要进这个局,明知道是个必死局。
是了,迟墨是将计就计去杀冯郭章的。打算舍得一条命,拼一拼除了冯郭章是吧。
迟方莫名一股心头火烧起来,冯郭章是算准了他和当年一样,会为了功劳利益再舍弃弟弟一次是吗。迟墨是破罐子破摔,觉得自己烂命一条没人管没人在乎了是吗。
一个两个的,当他是死的吗。
迟方道:“撤兵转攻为守!挑一支精兵跟我走,现在就走!”
李存叙果然跳脚,怒喝道:“迟方,你临阵脱逃,真要造反吗!”
此战打完,必能活捉楚王,谁能拒绝这份诱惑。李存叙称帝在即,这不世之功岂会愿意放弃。
迟方找不到说服李存叙的理由。
可他顾不上了。
十年前已经是过去式,再懊悔都无济于事。
而现在,他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把失而复得的弟弟捞回来。
李存叙发完火,坚定地指向图上一处黑点,“不许分兵,打下——”
迟方忽伸手用力地扳住了李存叙的手腕,向图上北方某个点指去。
李存叙双目冒火,瞪视着他和他角力,直憋得脸红脖子粗。“风晨没那么容易死,你先和孤拿下楚王,一切都来得及。”
“来不及。殿下要听我十年愧悔才明白的道理吗——”
两息之后。
迟方如愿带了人马飞速奔北而去。
李存叙握着指痕宛然的手腕,恨恨地一锤桌子。
底下人道:“殿下,迟方撤走,楚王得了信必发起猛攻,我们恐挡不了楚王太久。殿下万金之躯,不宜留在凶险之地,还请殿下先行撤离。”
李存叙愤道:“你们当孤是什么,在自己的地盘上还见势不好拔腿就跑的懦夫吗。此地亦是孤的领土,楚王有本事打过来好了,孤就守在这里。此战若是因迟方赶不及回来驰援而败了,孤必拟旨剐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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