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生辰(一)

七月流火,阳光虽热,但也偶有凉风袭袭,安宁坐在园子里的秋千上,惬意得很。令她舒服的可不只有天气,还有那个重要的日子。七月初八,是她和顾心的生辰。是的,转眼间,安宁已及笄一年,年芳二八的娉婷少女正在幻想生辰那天要如何庆祝。那是只属于她和顾心的生辰,至少她的生辰,是只属于顾心的。安宁已暗自谋划了许久,她要和顾心出宫一日!去见识属于顾心的外面的世界。为了达成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秘密任务,她可要下盘大棋。最先安排的是莹儿,这也是最简单的一步。安宁早在六月中旬,就让莹儿从采办那借了腰牌,让她去帮忙上宫外为她买些点心首饰,只说宫外那份点心好吃,首饰也是宫里没有的,因是自己贴身用的东西,采办的人购置不好,只能让莹儿去。同时怕莹儿一人在宫外遇险,于是让陈玄护送。七月初,她又让莹儿和陈玄去宫外采买,让宫禁略知兴和宫人常有出宫采办的事宜,以备当日她偷梁换柱,替换莹儿的身份出宫。第二步,就是安排好李司仪,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安宁为此费了些脑筋,但这也难她不得。若要让李司仪不在兴和宫,其一是出门采买,其二便是让她去司衣局亲自帮安宁订做衣裳。李司仪的母亲即是慧主家的司衣,她虽自小跟着慧主侍奉,但也有一双巧手,做得衣裳很是舒适飘逸,慧主生前亦穿过她做的私衣。安宁小时的衣物,多由司仪亲自裁剪缝制,后来将精力都放在安宁和兴和宫上,年龄愈大,精力不足,也未再亲自上手,只是对司衣局的宫人多番叮嘱公主的穿衣喜好,待衣裳做好,检验面料配置和剪裁是否妥帖。安宁快要及笄之时,李司仪就经常感叹公主竟已及笄待嫁,虽满心不舍,但还是盼着她能早日得个好夫婿,平安地生下儿女,享受齐眉之福承欢之乐,并几次对安宁说将来公主大婚的礼服她定要亲自缝制,一定让安宁成为最美的新娘。安宁及笄后,李司仪见陛下尚未有为公主订婚的意思,也是暗自着急,但知陛下向来疼爱公主,绝不会误了公主的终身大事,同时又有碍自己的身份,未曾过于表露。安宁知道司仪对自己的婚事十分上心,若是向她吐露对婚姻的期待,司仪定甚是欢喜,全力准备。一次安宁进晚膳时,和司仪聊起此事,说她定要嫁个知她懂她的人,司仪甚为感动,欣慰公主真的成长了不少。正好七月初时蜀地进献了许多上好的锦缎,司衣局将缎匹送至兴和宫后,李司仪对其做工惊叹不已。安宁见司仪甚是喜欢,便都准备送了司仪,李司仪大惊,连连拒绝,说蜀锦乃是天工之作,只可为陛下公主所用,自己怎可随意穿着。安宁见李司仪如此,也未强求,又转念一想,便对李司仪说,既然蜀锦珍贵难得,新鲜的料子放着可惜,不如李司仪可先试着用它为自己作婚嫁礼服,免得大婚之时诸事赶在一起,忙不过来。李司仪见公主已为自己的婚嫁有所谋划,瞬时大喜,还责备自己怎么没早早为公主准备着这些事情。于是连夜想了些样式,第二天便去了司衣局,直至傍晚方归。安宁见司仪如此,便自心安,内心亦感动于司仪对自己如母亲般的用心。待她和顾心成婚之后,一定对司仪敬之如母。第三步,便是父皇处,安宁对此一点都不担心。虽近日每天必去爹爹书房帮忙批阅奏折,但只要稍有疲意,父皇便会让自己回去休息,只待出宫前一天跟父皇说想休息一日去找如儿玩,父皇必然会答应,也不会觉察有何异样。阿姆的女儿近日患病,阿姆十分担忧,常去看顾,那两日让阿姆全心出宫照看即可。安宁有心设计,步步稳妥,唯独未对顾心提前透露一句,只待生辰那日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安宁即已谋划许久,步步为营,一切均按着她的想法运行着,再过一晚便是谋定的一天。此时兴和宫一派节日气氛,因恰逢乞巧节,安宁作为及笄未嫁之女,自然也按节日风俗在园子里的荷花池内放灯祈福,莹儿梦儿等侍女的年龄皆与安宁相差无几,便都玩得不亦乐乎。此时安宁已安排阿姆回家照顾女儿,上午亦跟爹爹告了家,说明日去找如儿玩,不去书房陪他了。午膳时亦问李司仪礼服作得如何,说一会要去放灯祈福,要为自己谋求个好姻缘,李司仪见安宁如此直白,打趣说公主竟也不害羞,小心将来的夫婿害怕这样豪放的妻子。安宁便说好姻缘都是争取来的,有什么害羞,明日她在宫中温书,没什么需要打理,让司仪快去司衣局为她作衣裳,免得姻缘来了,衣裳还未做完。大家才知公主对此竟如此急切,便都哄堂大笑起来,李司仪也是笑得合不拢嘴,更别说有什么疑惑了。安宁见一切在计划之中,只等明日和顾心说明,换了莹儿便可出宫去玩,想想都兴奋得紧。安宁见众人在池边玩得兴起,便叫顾心随她去园子里逛逛。待四处无人时,安宁趴在顾心耳朵上悄声说:

“明日生辰,我为我们准备了个巨大的惊喜,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早点来。”

还未等顾心反应过来,安宁便乐颠颠地跑走了。亦未等顾心迈出步子离开,安宁又乐颠颠地跑到顾心身侧,像刚才一样耳语道:

“晚上记得想我。”

说完,又像蝴蝶一般地飞走了。

顾心知道安宁最近一直在想着生辰的事,因前几日和她一起练箭时,她竟总是出神,问她怎么了,她又总神秘地笑说无事。顾心知安宁定是为庆祝生辰费劲心思,可自己着实不知应该送她什么样的生辰礼物,奇珍异宝绫罗丝衣,安宁的宫里早已数不胜数,且顾心知她并不喜欢。让人帮忙从宫外寻得的新鲜玩意,左挑右选,亦觉入不得眼。思来想去,只自己着手做了副适合安宁使的武鞭,在手柄处套了丝线,防止磨手,选的质地轻盈的银线编成,拿着轻便,外观好看,又不减它的攻击性和实用性。最特别的是手柄处用不同的丝线编入,若细细一看,隐约可见一个“宁”字。顾心晚上回到宿地,拿出柜子里早已做好的礼物,心里想着安宁刚刚的叮嘱,不知不觉便睡了,梦里的安宁和他一样期待着明天,那个属于他们的日子。可他不知,他的梦即将在明日实现,也即将在明日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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