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第 147 章

于是年节就在陆岑川不停的完善计划,跟瑞王的收拾整理中过去了,连年夜饭的饭桌上,俩人都在谈论路上可能发生的意外。

领教了陆岑川对未知旅程的种种脑洞,瑞王终于明白她大约不是话本子看多了,而是对于不了解的领域,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就是没什么好话的。

偏偏陆岑川还理直气壮的说,

“多设想一下可能发生的意外,到时候真碰到了才不会手足无措啊。”

“而且想想也不费劲儿嘛。”

瑞王沉默一瞬,

“你说的很是。”

这就写信去给宋老爷子,毕竟几十年都没有船只出过远海了,前人留下的经验难免有所遗漏,还有许多情况会随着时间而改变,叫你好好儿给他想一想航海之中都能碰上什么意外,免得到时候连个应对的预案都没有。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也有人在年夜提起他们两人进京的行程。

完全不同于陆岑川各种不靠谱的猜想和瑞王的疲于应对,皇帝想起这事,心情好极了。他本以为向瑞王提起回京这茬儿,八成要被回绝,剩下两成也得推诿不断,连带劝陆岑川进京,说不定得折腾个半年,谁料一封信就成功了。

不提自家弟弟心思缘何回转,陆岑川那小姑娘,当真果断得厉害。

皇帝低声笑着在口中不知念了句什么,抬眼扫过看着其乐融融的宫宴众人,摆手叫内监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盒子捧了上来。

他坐在宫宴最上首,一举一动都被百十双眼睛盯着,此时见他动作,殿内蓦然一静,刚刚故作的和乐多一秒都没撑住。他心中讥嘲,亲手从那内监捧着的盘子上拿起个盒子,面上不动声色的朝身边一位端方威仪的贵妇人笑到,

“阿幼遣人送来的年礼,昨日才到,朕想着母后见了定然能够欢喜,特意留到现在,您看看如何?”

他口上这么说着,然而瑞王的年礼前些日子早就到了,跟陆岑川准备的那些东西一起进的宫。还附赠一个宣王特意前来,说明陆岑川对长辈们的心意,夸了她的手艺跟自己最喜欢的小吃食,又讲了许多三人在村子里的趣事,惹得太后喜笑颜开,太后记得真真儿的。

此时虽然不知皇帝这是闹哪一出,但这不妨碍太后给两个儿子搭台子。她眼神微动,脸上就露出些许笑模样来,冲散了华服贵冠压在身上的那股子厚重,温声应到,

“哀家的阿幼,这是给哀家送什么来了?”

年夜宫宴,能参加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皇亲国戚是一定的,显赫的权贵也有可能,得宠的世家、帝后面前的红人,都有机会在这场合露脸。他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官爵不一性格也有别,但谁都少不了几分听弦知音的本事,就算没有,这会儿大家有志一同的,也要表现得有才对。

远离京城两年的瑞王,忽然在此时被皇帝提起,会是为了什么?还以年礼为由引出话题?

谁不知道瑞王是太后的心尖尖儿,哪怕送根杂草,也是这天底下最特别最珍贵,最能讨太后青眼的一根杂草。

众人正腹诽得起劲儿,还在琢磨一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得说出花样的好话来叫这两位听得称心。偏偏有个特别捧场的,还没等大家看清楚皇帝从那盒子里拿了个什么出来,就嗷的一声站了起来,

“不是说来不及年前送了?我的份呢?!”小宣王爷气结到。

不怪他眼尖,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知道了,偏偏还没有,袁成带回来的那些鬼国嵌的首饰,都是女子样式,好叫他眼馋!

宣王多年受宠,若是换做他人御前无状,大约就要叉出去了,然而皇帝听他嗷嗷叫,只是含笑指了他一下。宣王也不理,全不把这点儿威胁放在心上,眼巴巴儿的看着太后从里面取出一只香毬来,那香毬质地非金非银,不石不玉,正是鬼国嵌。

与此同时,皇帝也从里面拿出个小盒子来,跟太后手里的那样东西显然是一套的。就见皇帝把那盒子托在指尖,展示般转了半圈,才揭开盖子,在鼻端浅浅嗅过,赞到,

“好香。”

这一对儿香球与香盒,成套相应,都以松枝为挂,以流云为底,两只仙鹤在云上盘桓,一只展翅环抱,一只引颈相绕,一静一动之间,翎羽间隐隐的金线光华迤逦,如同其中香气一般,婉转难觅,却又动人心弦。

太后轻抚着仙鹤翎羽,听皇帝说这两样物什连同其中香料,都是瑞王受友人启发,亲手所制,刚完成就立即送了回来,只为博母后一乐,眼中笑意氤氲。

想到自己牵挂的幼子,沉疴不再,近日便会返回,太后欣慰更浓,忍不住连眉眼都因喜悦柔软下来,到,

“我儿有心。”

场中人多不如宣王对鬼国嵌熟悉,不过觉得这两样物什造型别致,颜色稳重内敛,虽不璀璨夺目,却另有一番情韵,夸起来到还算好找说辞。

但也有识货的,知道近年京中盛行的鬼国嵌跟宣王脱不开关系,又听到一句瑞王亲制,不知多少人心思急转,也不待上面天家母慈子孝一番,就有人出头到,

“瑞王殿下,这是大好了?”

弟控的皇帝陛下正与亲娘夸自己弟弟夸到兴起,还有宣王在一旁助威捧场,十分快慰,忽听有此一问,也不搭理。只等宣王完全把跟太后的话头接过去,俩人凑在一起称赞这香球与香盒多么新颖,寓意多么吉祥,仙鹤多么灵动,香料多么宜人,作者多么工巧,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用心。才瞥过一眼,淡淡答到,

“是啊,吾弟否极泰来,痼疾尽去,已然大好了。”

如果说瑞王被人下毒这事,于外人来说是机密中的机密,那在场的,却大约都知道一些,个中相差不过是细节详略的区别。

当皇帝轻轻拖长半拍其中“痼疾”两字的读音,除了还在热烈讨论瑞王手艺的太后与宣王,众人齐齐在心中打了个抖。就听皇帝继续到,

“且已来信与朕,言到不日归京。”

他把下面众人神色一一收入眼中,朗声到,

“朕心甚慰啊!”

瑞王还未归京,皇帝已经高调的给自家弟弟做起了铺垫,远在青树村的瑞王不知作何感想,反正京中一时暗潮浮动,很是翻滚了两天。

两年前的祸事,虽说已经揪出了主谋,一干从犯也早就处置,可那人遗留下的毒害,却不只伤了瑞王,满城勋贵,但凡沾边儿的,一个都没能得着好。

如今瑞王“病愈”,那就是找着解药了?再看皇帝的态度,哪个嫌命长的之前传瑞王失宠来着?这两年瑞王行踪成谜,不知去寻了什么名医仙药,好处他们显然是无论如何都轮不上了,但是……

瑞王回来,会不会清算旧人啊?

京中汹涌瑞王不得而知,就算知道,也是一笑而过罢了。

他回去就是搅风搅雨的,与其叫那些人被蒙在鼓里享受虚假的安稳,还不如早早就提心吊胆的做好准备呢。

活脱脱的反派发言。

不知从哪儿沾染上了一丝反派作风的瑞王,与对待京中各位朝臣略显粗暴的态度不同,正极有耐心,乐呵呵的看陆岑川收拾行装。

初六开市,最后一丝年味儿还未散去,陆岑川就揣着不知改过多少回的行李单子,一件件儿落实了起来。

瑞王会在一旁关注,并不是因为穷极无聊,而是陆岑川收拾起行装,跟别人都不太一样。

别人家收拾行装的重点是行装,陆岑川收拾行装的重点是收拾,见过打包行李还得自个儿先做个合意的包的么?

陆岑川就是了。

“没有现成的好拿来用啊。”

她倒是想直接去买,外面有卖的吗?别说旅行箱了,连个外出用收纳盒都没有,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呀。

想说无论怎么打包总之又不用你亲自搬的瑞王:“……”

不过反正该通的消息都通过了,该做的事情也都吩咐下去了,连上路的日期都随陆岑川什么时候准备好了而决定,瑞王无事一身轻,也不阻止,就在一边看她能不能折腾出朵花儿来。

然而还真就给她折腾出花儿来了。

方便野外做饭用的锅铲,能够贴身便携的小巧折刀,更适合在路上颠簸的油瓶调料罐,造型奇怪的随身小水壶,最后甚至拿出了个侧面有奇怪把手,两端连着跟宽带子的木盒子,跟瑞王说是个用于外出写生的便携画箱。

一边听着陆岑川说明,一边看她层层打开这小箱子现场展示用法。通过折叠、扭转的拼装组合,把一个箱子变成能立在地上的画架,又从里面抽出纸笔,铺展开来的画纸能平放也能直挂,甚至连打水的小桶都摸出来一个。

瑞王久违的无语了。

学着陆岑川把那个小皮桶拉直再按平,拿来时不过是个一尺见方,巴长厚的木盒子,怎么打开了里面这么多东西?

而且各样物什杂而不乱,纸笔、砚台、墨块、镇纸,甚至印章笔架都有专门的空间盛放。

还有个满是小格的盒子,里面装了各色颜料,一个个拇指大的方格是瓷质的,外面包了一层木料,中间不知道陆岑川用什么连接,顺手扔在地上竟然毫发无伤。装在里面的颜料因调得略干,虽然只隔层盒壁,被如此的暴力对待,也不见串色之类。

瑞王看着陆岑川为了显示结实耐用,随手就把那个她说叫调色盒的东西撂在了地上,感想微妙极了。出门在外能有这么个画具齐备的画箱,确实很合自己的心意,可是,

“你怎么想到做这个?”

不是在为了去京城收拾准备?

“哦,本来是想做个行李箱来着,想起你说偶尔出游也会手痒画上两笔,就顺手做了这个。”陆岑川也不遮掩,直言到。

“那行李箱呢?”

“不太合用,就算了。”

路况这么烂,滚轮能撑多远都不一定,材料又重,说不定比里面放的东西更加有分量。

而且仔细想想,现在这情况好像不用她自己搬行李,东西收好放进箱笼里就得了,不用过多考虑移动的问题,随身物品还是背包比较省事。

瑞王:“……”

实在的改进了一些用品,但也确实的闹了几回乌龙,历经十几天鸡飞狗跳的折腾,陆岑川终于把路上一切的准备都做好了。最后再做数日收尾,二月初就能启程,比瑞王预想的还早大半个月。

临行前陆岑川又去常在坊跟丁艾七七八八的交代了一通,避重就轻的说辞只是为了叫长辈们放宽心,可不能把手下主事的人也给糊弄了。这次进京就是奔着考察定居地去的,实际情况不一定,但心理准备得早做。

又跟丁艾商量想把木梧桐带走。之前准备年礼的时候,小少年表现很不错,这回撑场子的人手虽然能从瑞王处借,她自己的人手,也该趁机见识更多的东西才对。

丁艾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到,

“替换的人选我都有安排,东家您看还要挑谁带着?”

合着不但木梧桐,人家本来就预备了好几个人选,准备到时候抽调给陆岑川带去京城使唤,是她自己完全没考虑到这块儿。

陆岑川默默捂脸,感叹了一会儿有个能干的帮手可真好,却没依着丁艾意思再多选两个,

“一个木梧桐够了。”

下一步怎么走还没定好,带那么多人也是麻烦。

她既已决定,丁艾也不多劝,打发木梧桐收拾几件衣裳,这就跟着陆岑川回去,等着一起出发。

其他几个被丁艾事先知会过的伙计见只有一人入选,免不得就有几分失落,秦河也支支吾吾的拉着木梧桐。然而众人很快就放下了自己的心思,嘻嘻哈哈的打趣木梧桐,说他能跟着东家出去见世面了,几个年长些的还去帮他收拾东西,可见平日里相处得都很不错。

陆岑川跟丁艾对视一眼,心下都是满意。又说了几句店里的事情,见陆岑川没有叫自己等人送行的意思,连出发的日期都不想说,丁艾无奈笑笑,叫她放心出行,店里自己一定能给照看好。

等木梧桐出来,跟掌柜一同把他们直送出了城门,拱手一礼,提前到,

“您这一路顺风,财运亨通。”

“承你吉言。”

常在坊之外,家里的农庄、种菇、还有老张头家的豆腐坊跟已经开始印历届殿试题选的小书摊,也都不是能甩手就走的,陆岑川自然又挨个儿跟众人见面谈过。

小书摊的处理最简单,瑞王决定把大家都带回去。

陆岑川觉得也行,以后如果她不在京城又突发奇想,直接画样子写信就能说明白想做些什么。而读书人那些长篇累牍的,她却不一定能搞清楚,还是离瑞王近些,叫瑞王看着比较好。

只是可怜了莫小阁,瑞王不准备叫所有人都走陆路,一大部分的行李跟仆从,还有从京城来的刻印匠人们,都还是走水路上京,莫小阁大约又得吐回去。

至于她自家的农庄跟种菇,如今多少和常在坊连在一处,有丁艾、老孙跟李宝柱三人坐镇,杨大哥杨大嫂还会从旁看顾,陆岑川很是放心。

而张家的豆腐坊牵扯的更多一些,跟张老头和广胜谈过之后,还跑了一趟裕丰楼见了见许管事,这才算是把手头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这些事情都处理完,陆岑川又自己从头梳理过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就去向瑞王报备。

“我准备好啦!”

瑞王见她兴致不错,全然不像要离家远行,也不奇怪,毕竟之前几次送行,陆岑川已经非常明确的展现了对于离别的态度。笑着向她确认,

“那我们明日就出发了?”

“好哒!”

得到肯定的答案,瑞王写下书信告知皇帝他们的行程,刚刚封好使人送出,就听陆岑川问临走要不要大吃一顿。

瑞王好笑,别人都是践行宴上宾主尽欢,他们这一路同行,出门之前自己人大吃一顿算怎么个意思?不经意间回首望了一望,眼前的景物两年间已经变得熟悉,而明日之后,再见不知何期。

以今日别,为明日始。

“好啊。”瑞王答到。

出发的日子定得儿戏,但能做主的都不在意,底下人自然也没人敢不满。

二月初三这天,天气尤为的晴朗,风中都带着一丝春日的暖意,还有一些不知是早春的花朵,或是长青的草木的芳香,叫人心旷神怡。

正是个远行的好天气。

陆岑川一早吃了饭,就开始做离家前最后的确认工作。

不知这时代别人出远门都怎么办,反正陆岑川出门是一定要关窗落锁的。而且不但正院大门有锁,二楼客厅,她跟阿越的卧室,未来阿越的书房,总之家里几个要紧的地方,都还另有各自的小锁。

也亏得她一直有这种意识,硬件都很齐备,要不一时半会儿还不好办了。锁了一遍查了一遍,这才把钥匙给了李宝柱,表示自己收拾好了可以动身了。

众人:“……”虽然也没错,但总觉得这丫头有点儿破坏气氛。

尽管陆岑川一直坚持说就是去玩不叫人来送,但李家母子跟老孙一家,柳师傅,杨梁夫妇带着儿子女儿,里正带着儿子儿媳小孙子,老张带着女儿女婿,还是来得非常齐整,丁艾也带着丁松跟秦河来送她们,叫陆岑川窝心又无奈。

抱过两个小娃娃,又跟嫂子们话别,再听过长辈们的叮咛,陆岑川还有心逗一逗秦河,问他这么舍不得木梧桐,要不要干脆跟自己上京。

一向很伶俐的小男娃儿此时是真的有些难过,听陆岑川这么说自然会心动,但还是摇了摇头,撑着模样到,

“我得跟着师傅看家呢!”

他硬要表现得平静,却还是有些从未在陆岑川面前展现过的忐忑不安露出来,

“东家您,您等我学好了,就把我也带去好不好?”

他眼眶都红了,却不肯做出格的举动,不肯叫自己显得不懂事,陆岑川就摸摸他脑顶,

“成,看好家,多跟你师傅学些本事,等我喊你。”

“诶!”

整装待发的车马早在门外等着,陆岑川先把阿越交给车里的瑞王,见他安顿好了阿越又伸过手来,也不迟疑,单手握住,手上借力脚下一蹬,潇洒的上了车。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利索得要命,等坐好了把阿越抱回怀里,陆岑川又掀起车厢外的帘子,朝来送行的人们招手,

“行啦~大家回去吧~”

看着她满是朝气又不失稳妥的样子,丝毫没有离愁别绪,瑞王不由一笑,吩咐坐在前面的王明,

“走吧。”

王明应了一声,对身旁的车夫点头。车夫放开拉紧的缰绳,口中高喝了一声驾,马蹄踏动,牵引着车轮滚滚,以瑞王的马车打头,后面好几辆车马依次缓缓驶出,在众人的依依惜别中,渐行渐远。

不过与陆岑川预想中的在路上就要全力赶路不同,他们头一天出发就走得非常松散。不见任何急切不说,还在府城用了一顿中饭,歇了晌才又上路。下午也是且走且停,在车上呆的乏了就下车活动筋骨,歇够了再上车继续走,三停两不停的,散漫得要命。

等到众人晃晃悠悠的到达了一处驿站,明明天色依然大亮,却二话不说就停车靠马,明日再行。

陆岑川:“……”

这跟他们说的路上连吃饭喝水都紧张不一样!

瑞王好笑,

“你我倒是无惧,阿越还小,一路疾行可耐得住?”

“且又没有时限,你急什么?”

陆岑川:“……”

“我才不急好吗。”

怪不得她听说了路菜这种特意为行路而准备的食物之后,兴致勃勃的想要制作,却被众人阻止,原来应在了这里。

不过就算如此悠闲的旅程,陆岑川还是体验了两次野炊的乐趣,亏得天气好,路程安排的也周密,才没有落到需要露宿荒野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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