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星宸的确是没料到,星华刚收的仆从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一般身份,出其不意地现于她的面前。
有莲卸下了伪装,对着她似从前那般,面目含笑、欠身施礼:“华,多日不见,有莲甚是记挂您。您的前一封信,有莲已受之领之,却不知为何您非要另寄出一封告诫,有莲这不是已经来了么?”
她的嗓口受星华丹丸调理,听来竟再无从前那般的沙哑,言语看似寻常,语调中的敬意似又再提上了三分。
有莲之体,乃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被那自名“茶博士”的魔族异人囚禁于小城牢狱,苦来也曾生啖腐肉、渴饮秽水,喉间妙音本是受了不可逆转的损害,却给星华一粒丹药妙手回春,由不得她不敬服。
“什么?”
星宸瞪着她,少有地将情绪显露在了脸上。一个两个说她干了甚,她可以当作是胡话与巧合;但当她身边的所有人都认为她做了某事,那么星宸很清楚——“她”一定干了此事,但此事却不一定是她干的。
莫不是……
有人冒充她!
有莲一言既过,忽觉遍体一寒,再抬头望向首位上的“鸿大将军”,便发觉“他”亦随手抹去了自己的易容。面貌还是那张美人面,体态、神色乃至气场却与从前大相径庭。
月余不见,那个算无遗策的高贵神女貌似又变了个样,成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她。
“你是……”
有莲的笑容僵在了口角。
行走江湖多年,她见识过了太多神乎其神的易容、假面、傀儡、换脸,就连有莲自己也颇有心得,但终归,没有人能做到天衣无缝。可唯独在星华这里,她见识到了真正的神仙之术,改头换面,毫无破绽,仅需稍多留意一番自己的气场与体态,便能彻底变成另一人。
然而,眼前的这位,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掩饰仪态的意思,就将自己的一切摆在有莲的面前。显然……至少在有莲的认知里,她与星华并非同一“人”。
星宸高深莫测地站起身,端起架子背着手,绕着不敢动弹的有莲足足踱了三圈步。每绕上一圈,有莲就会不由自主地打一个寒战。直到第三个寒战结束,星宸移步身前,直视她的双眸,面无表情:
“小娃娃,想必聪明的你也已瞧出我并非星华。往后若是见到我,便给我记住了——吾名星宸,物之精曰星,帝之极曰……”
可惜,星宸的下马威还没等她立完,某位被冻了一宿连带一个午头的星辰终于是待不住了。
咔!
玄冰碎裂的脆鸣响彻脑海,连带着一声熟悉的怒吼。
“除了那句臭显摆话,你就没别的可说了是吧?给本公主回识海待着去!!!”
“喂,星华!!”
两声嗓音近乎一模一样的话语在有莲耳畔轰然震响,惊得她接连退开去几步。眼前,她新认的主上四周逸出一阵白色水雾,面孔近乎扭曲,半张脸的恼怒,半张脸的惊诧,根本不似人所能扮出的神情。
水雾扑面而来,有莲只觉发丝眉宇间微微一凉,随手抹过便是满掌的露珠。还没等她定睛,水雾后的神女身形接连迸发出夺目的金光,顷刻间又将所有的雾气一扫而空,
当中仙神,清波浩渺、玉颜金瞳、盛色弗转、光相夺耀。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神明之容”!
仅仅是看了她的容相一眼,有莲便觉得双颊灼烧感乍起,火烧火燎的刺痛须臾席卷了她的前半身。她再也不敢多看,身形挪腾,慌乱之下还踢翻了那方案几,赶紧躲到了强光难及的阴暗处。
一阵功夫,星华面容与眼瞳上的金光终于缓缓收敛,有莲被她吓得着实不轻。见势头褪去,有莲在远处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个脑袋,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便顺势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眸。
星海隐去,墨色深幽。
看着有莲这般小心,刚夺回身子的星华晃了晃脑袋,唇瓣抿起,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与无奈。
此情此景,她也不由得开始审视起自己——扔给另两个神格的先天禀赋,是否太过随意了些?星歌怕是给的理智太少了,不着边际;星宸怕是给的小聪明太多了,又太过放纵。
而她自己呢?她虽坐拥曾经那个群星长公主的小半灵慧,却总是无的放矢,处处被星宸这么个分魂压上一头。
这还有天理了么?
顾不得被自己强行塞回脑海里,甚至还在破口大嚷的星宸,星华的脑壳被她搅和了一阵,着实痛的很。而强行夺回身子的另一个不妥,便是肩背受伤的痛楚再一次毫无保留地朝她袭来。
星华毫无防备,毫无预计,刚踏出一步要迎接有莲,那股钻心的疼痛便让她半边身子都吃不上劲,自顾自地摔到在地。
“噗嗤。”
一声闷响传来,有莲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星华如同被人在身后推了一下,俯面倒了下去,脸着地。
这…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她呆了半晌,哭笑不得,急忙从藏身处蹦出,俯下身就将星华抱在怀里。幸好幸好,地面军毯下都是沙子,没让她刚拜的神仙主子摔破了相。
但有莲并不知道,她的担心纯属多余,星华可没有那么娇贵。
但有莲也注意到,星华肩上有处看着骇人的伤,甚至直至此刻还在往布条外冉冉渗出鲜血。
“华,您怎么伤成这样?”
有莲将星华扶起,一只手恰好按在她的伤口处。星华仅是一颤,没说什么,但有莲分明瞧见自己挪开的手上已是沾满了鲜血。没有幻术的遮掩,那血便是银色的,宛若月夜星辰之辉光。
“咳,不妨事。前些日子和某小子误入了处不知秘境,一时不察,被豹子抓了一道。”
星华喜欢疼痛,感知疼痛能提醒她还活着,但实在太疼了她也与常人无异,龇牙咧嘴一阵还是免不了的:“真该死,星宸这厢又干了甚好事?”
星……宸?
有莲第一回听闻这个名字,尚自犹豫之际,便瞧见怀中的星华印堂处寒光一闪,一个飘忽不定的银色光球从中飞了出来,似是轻佻地在她们眼前晃了晃,再绕着她们晃悠悠了一圈。
这是……
她好奇地想捏住光球,而光球似乎也挺顺从她的意愿,飘到了她的掌心之中。软软的、凉凉的,这手感……咦?不,啊啊啊啊……
嘶~~~
究竟是蛇吐了信子,还是是有莲惊了诧子?
一股可谓“极寒”的冷气随着光球“打蛇随棍上”。有莲一朝吃痛,避之如蛇蝎般地将光球狠狠丢了出去,回过神来,半个手臂竟已被光球冻得僵如冰块。而半空中也恰逢其时地飘来一声低低的嗤笑。
她星宸打定主意要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你瞧,这“下马威”最终不还是给她立下了么?
“够了!星宸!你还要闹到几时?”
星华的目光近乎凶狠地瞪着那团光球。随后,光球竟然在有莲震惊的目光中“开口”说话了。
“二位妹妹好生聊着,姐姐我不打扰,我走了哈。”
嗖!
光球划过,不给星华反应的机会,径直掼入她的印堂穴里。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啊哈哈哈哈……”
半空中飘过好一串康健的笑容,就是听起来有些不正经,好像戏文话本里的千年老贼。
“呃,这是……”
有莲拼命抖霍自己冻僵了的手臂,神情难以名状地瞟向星华。星华的表情亦是说不上来的精彩,愤恨、恼怒、无语,杂揉成一团。未几,终成挫败。
“她……唉,算了……”
她又同自己较什么劲?
星华很是挫败地趔趄起身,扶着被有莲踢翻的案腿,坐回首位。有莲时刻跟随身旁,直至扶她坐定,这才俯首立于侧畔,等待着什么。
但星华还真就一直不言不语,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坐,等了足足半刻的功夫。期间,有莲屡次瞥见星华那并不算大的素白小手握紧又松开,握紧再松开,便知,这位心里更是一般翻江倒海。
难道说,自己的另一面是这样的么?
星华开始怀疑平生。
“有莲,你也瞧见了,当神仙星辰,其实也很多不得已。不知你们这片凡世是否流传过道者‘一气化三清’的传说,与之类似。她名星宸,是我不得已而削下的另一片神格。也还是我,只是……她是我的恶。”
星华的一番解释,让曾经身为凡人的有莲听得云里雾里,但……“一气化三清”她还是知道的。
“一气化三清?那不是,太玄山老道的独门绝技吗?”
“嗯?这又是哪位?”
两相庭径的话语,让星华为之一愕。
有莲定了定神,向星华提议道:“华,你伤了,有莲这里有些名贵药材制成的金疮药,虽不知对神仙是否有用……至少,让有莲替您把军里大夫包的那丑疙瘩理一理。”
得到星华的点头之后,有莲便上前,谨慎地解开星华身上的布衫和包扎,意欲将其中过往娓娓道来:“有莲不太记得是否同您说过,这凡间武林十尊者的往事?”
帐中煌烛摇曳。
灯影下,有莲倒是生的一双巧手,低眉顺目,信手解开乱结的模样,像极了凡间思妇给戍边归来的夫君宽衣解袍时的场面。星华当即就觉得,让有莲做“陈莲儿”配“鸿渊将军”是个不错的决定。或许,自己此时改成鸿渊的面貌,还要更衬这般氛围。
星华唇角含笑抬头,饶有兴致地瞥了她一眼:“应当是没说过,就算你说了我也不曾记得。对了,先别忙说故事,我且问你,你为何要来这军营?不成是星宸让你来得?还有,昨个一整日我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
有莲被星华一连串的疑问堵了一个字说不出来,刚理顺的过往故事也被她吞了回去,忙不迭地回道:“有莲也是以雪兔营兔零的身份刚至此地,并不清楚……星宸大人昨日以您的身躯做了些什么。不过,有莲是受了您的信,遂改头换面,让您收的那小鬼附身星黎主上的傀儡,假扮了自己,这才得以一路风尘来到了西北。”
“那小鬼啊,你们相处的如……不对!这是非之地,我怎会让你来此?”星华越听越懵:“是不是星宸她又牵扯出甚幺蛾子?”
星华脑袋里住着的另一位星辰自然将她们都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说是不打扰,依星宸那性情可是吃不得一点亏。还没等有莲回话,一瞧冤枉到了她,星宸立即插言辩道:“喂!星华妹妹,你这可不厚道,怎么什么都赖到姐姐我身上?你不愿让小娃娃来这是非之地,我就情愿了?”
倏忽而来的声响吓得有莲又是一抖,她抬目偷瞧一圈,始终也没瞧见星宸究竟藏身在哪里说话:“星宸大人,您……”
星华深喘了口气粗息,没好气地忿道:“有莲,你别理她。”
“喂!这才几日?你这做妹妹的就这么没大没小了?”
星宸当然不服,竟同星华怼上了。
“什么没大没小?没本公主,你这位便宜姐姐还不知道在哪处混沌里待着呢?”
“那本公主好歹也从你身上分出去了,你‘严于律己’也就罢了,‘律’到我星宸头上又算个什么本事?”
有莲眨了眨眼,听着这二位拌嘴。一口一个“本公主”,真要理解下来,还颇费些功夫。
自己同自己吵架,天上天下怕是独她星华一份。另有她人在场,为了她神仙公主的仪态,星华忍了。
“勿——言——”
一声低沉的咒语将四方世界的一切归于沉寂,甚至连灯芯燃灼的爆鸣,有莲深低的气息,都难闻一声。星华当然知晓,她这番言咒禁不出一时三刻,就要被星宸破解。但能让那位主子安分片刻,也实属不易了。
就是“自己才最了解自己”,这难道是她留下的祸根么?
趁着星宸说不出话的空当,星华随手一抹,解去有莲身上的禁制,赶紧详细问询了一番有莲到来的前因后果。而有莲也如她所料,同她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
自“鸿渊”大婚即出征之后,有莲化名的陈莲儿便顺理成章得诰命、封赏赐,成了所谓的“一品诰命夫人”、“广平王妃”。她终日斡旋于朝堂的各类宴请,体悟着“行走江湖”与加入“尊极会”所不能带给她的名与利,也见识到了一国朝堂的煌煌气象与百废待兴。
凡世间,像星黎这般女子可不多,女人终究难以真正涉入权势之涡眼。故而有莲也仅仅作个“乡野女子”的人设,随着各家夫人的邀约,大致见识了一番这些她从前并不了解的行与礼。
大婚次日便离开平乱——星华的无所谓之举,却在无形中将她这广平王在朝廷中的声威提到了顶点。连带着有莲也坐实成了“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的悲苦女子。
一星一妖花,相隔千里,却不约而同地扮演着各自的角色,默契是也。
给那小鬼安了个书童的身份之后,有莲在府中难得地过了段闲散日子。平日里,莫过赏鱼游园,不时“以泪洗面”写上一两封根本不会寄出的信,以维持自己的思妇形象。
这般平淡之后,直到某日她的降临,彻底打乱了一切。
至于那什么“一气化三清”,“太玄山老道”,有莲也就随口提了一句。丰罗太玄山太玄观的老道长就是此界凡人中的巅峰——力压其余九尊者的“十尊首”。他所谓一气化三清,也不过是老道假借其名自创的武学招式,与天上那位元始天尊真正的大神通毫无干系。
…
一番交谈下来,星华很快就对他老人家失去了兴趣。她根本不关心什么凡人武尊,反倒更在意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
沉思一阵,星华抿着唇,半晌才开口道:“你说,是……‘我’,让你自荐入雪兔营?是‘我’让星黎做了个假傀儡给小鬼附身,好让你的真身到边疆来?”
“是。”
有莲低眉顺目。
星华沉吟片刻,还是觉得难以理解:“你可确认并非星宸干的?或是……”
“华,是您。”有莲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若是有莲连您都认不出,那自戕于此也不为过。”
“咳,不必那么说。”星华赶忙摆了摆手:“那会是谁?你也瞧见了,西北这里乱的像团线球,本公主忙的很,哪可能得闲回都?”
有莲望着她,犹豫片刻,将那天忽然就出现在客栈床柜上的信递给了星华,言明这才是星宸给她的忠告。除此之外,星宸再未有其余差遣。
星华将信阅毕,只要扫上一眼便知,那字句的确是星宸的风格。
“那日,这封信忽然出现在有莲留宿客栈的床柜上,有莲还为之惊诧呢。”
有莲指着信上的白纸墨字:“您已经亲自让有莲来边疆,有莲实在想不明白,明明可以当面言说,为何还要休书一封再做告诫。如今看来,这封信的确出自星宸大人之手,但那位让有莲来边疆的……‘您’,有莲不敢妄加揣测。”
不敢妄加揣测……
嘁。
难不成,这凡间还真有另一个“星华”?
“凡间一切,应当在本公主掌握之中啊……”
此事尚无定论,星华阴沉个脸,皱着眉喃喃自语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恰在此时,一个阴恻恻的话音忽然在她们耳畔响起。
“华妹妹,你是不是天真的认为,你自己真的无所不知?”
星宸,她果然又冒出来了!
“那你说,非你星宸,非我星华,还有谁会以我们容貌冒充我等?甚至骗过了三妹?”星华对星宸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但她对星宸轻佻的态度极其恼火:“总不会是天上星歌吧?”
星宸却慢条斯理地回道:“所以,纠结半晌,谁让小娃娃来的很重要么?对大局有甚影响?”
“大局?你还在这里说甚大局?这都不重要,所以昨日你一通胡闹也不重要?”
一想到昨日星宸趁她不备,冻了她一宿带一天,还占了她身子去胡闹。星华就气不打一处来,竟然当即指着自己的眉心,振声道:“当初本公主分你出来时为了什么?一切当以大局为重。那时你慧悟挺高,怎么才过了一日不到,你就……”
“华妹妹,瞧你说的。那请问,你的大局又是什么?莫以为我不知!你不过是想诞下我这分魂出来顶替你的位置,然后你自己归隐山林,逃避一切?好一个逍遥神仙做派!”
星宸的话音冰冷下来:“是,本公主是打算替你揽下一切,让你歇歇。毕竟,那是我与生俱来的职责。但你莫要忘了,我的职责,不该成为你的理所应当!”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是……”
不出所料,星华又被星宸的鬼弯子给绕了进去。说理也说不对,辩也辩不过,除了气急败坏还能如何?果不其然,星华指尖亮起一束刺目的光芒,竟对着自己的眉心威胁道:“你再嚷嚷一句试试?”
“哟,威胁我?你可别忘了,这是你自己的身子!你这么怕分情轮回诀、怕死,你敢吗?”
星宸一副天不怕、地不怕、开水烫不怕的模样:“说中了你的私心,就想动手?你信不信本公主再给你冻起来,让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星?”
“那是昨晚入定,一时不察给了你机会!”
星华越说越气,亦是毫不退让:“你觉得本公主敢否?信不信本公主当即给你那些破冰全融了?还想冻住本公主?痴心妄想!”
不妙。
很不妙。
眼见势头不对,有莲哪里还能眼睁睁看着这二位真动起手来?
混迹江湖那么多年,又哪有和人动手往自己眉心戳的?反正有莲是没见过。
“二位冷静,千万冷静!”
有莲火急火燎地扑了上来,星华也顺势向着自己的眉心点去。千钧一发之际,帐子外却响起了一声惊天怒吼。
“鸿渊,小爷来了,你躲在哪里呢!!!”
刺啦一声,中军帐的入口帘子竟被外人硬生生扯开,裂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外头的亮光还没透进些许,就被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遮去了大半。
而后,他就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脚下生根,定在了原地。
“将军息怒!这顾家小子不懂规矩,属下拦了……拦……拦……”
又是一声、一人、一段未曾言尽的话,入口处又挤进来一位,两人并肩的身子终于将裂口彻底堵住。巧了,其人在下一瞬也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同先前冒冒失失闯进来的某人定在了一处。
再看另一边军毯上,两美“撕扯”……相拥静止在一处,还保持着她们最后的姿势,甚至连容貌都没来得及变幻。有莲在上,死死缚住星华那条没伤的胳膊;星华在下,一副“我不管,今天我就非要治了她不可”的慷慨神情。
“你们……是谁?”
陈颂言与顾清风瞧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这话,是陈颂言问的,也是顾清风为之震惊的。
四双各色眼眸,在虚空中徐徐交汇
相当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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