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帘遮挡光线,透出暗淡光晕,昏暗视野。窄小的屋内像是经历了一场乱战,涂满杂乱线条的纸张纷飞四散,长椅掀翻在地,包括实木桌子在内的所有重物都从内向外位移大段距离,地板上留下或轻或重的划痕。
风暴中心,一个身材硕长的少年倒伏在地,过长的刘海遮挡住苍白的脸颊,鸦羽般的睫毛隐没在刘海之后,看不分明。
“咚咚咚!”
修长冷白的手颤了颤。
“咚咚咚!”
“咚咚咚!”
漆黑的眼睫止不住地颤抖,眼皮之下的眼珠翻滚,像是将要醒来。
“咚咚咚!”
“咚咚咚!”
像是被冻结在百丈寒冰之内,或是沉溺在万丈深海之下,浑身阴冷,挣脱不得。脑中突然迸发出无限光点,似有雷电,又似有风雨,一会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挣扎,一会又似被放逐在广袤宇宙中。
四面无际,寂静中唯有一阵恼人的咚咚声,声音之大几乎要将耳膜震裂。
“咚咚咚!”
哥……
“陆星!”
少年倏地睁开眼,猩红的眼底被不知因何而起的泪水浸湿,微弱的呼吸顿时杂乱起来,他浑身剧烈颤抖,像是蝴蝶翅膀潮湿而难以飞翔时的濒死挣扎。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个名字几乎占满了脑海,他拼命隐忍,却仍然不可遏制地用仅存的力气呼喊那个人——
“哥……咳,哥哥……”
“咚咚——陆星?你在吗?”
“陆星!”
他猛得倒吸一口气,仿若脱水的鱼总算回到了水中,之后猛烈咳呛起来,攒足气力撑起身子,一滴热泪存在感极强地落在冰凉的手背上。
手背刺痛难忍,他右手勉强摁住颤抖不断的左手,朦胧之中看到金光一闪而过,赫然是一个字——
“活”。
陆星愣了一下,抬手抹去脸上不知何时沾满的泪痕,狠狠掐了眉心,手背的刺痛来的快褪去地也快,待眼底的酸胀稍稍缓解,他长舒一口气,慢腾腾地站起身。
他顺便看了眼手背,那里什么也没有。
是看错了。
“吱呀——”
厚重的房门终于在锲而不舍的敲击下打开了。
门前是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人,长发毫不在意地披在脑后。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仍然悬在半空,眼见门被打开,挑了下眉,从善如流地收回手。
陆星半个身子抵在门前,挡住屋内大半凌乱的场景。
“你怎么来了……林也?”陆星临时清了清嗓子,但清冷的声线里仍然带着干涩的粗粝。
林也看着眼前人凌乱的头发,红意未消的双眼,没显出惊讶的神情,只是懒懒地随意靠在凸起的墙边,顺手摸了把他柔软的头发,道:“不是你邀请兄弟几个回茸夏?怎么搞成这副模样?”
“……”陆星尽力搜寻了一下记忆,突然琢磨到零星片段,这才回过神来。
“已经晚上了?”他喃喃自语,也没指望林也答话,继续道:“等下,”他从门边撤回来,又把门抵住,道:“有点乱……”
林也歪头看着陆明低垂着的脑勺,闷笑一声:“能比咱们高中宿舍乱?”
好在他嘴上调笑,却完全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陆星低头不语,转身回屋,颤着手把散落一地的纸一张一张捡起,快速走进卧室,把它们锁在了穿头柜中。
“咚。”
随着抽屉关闭的声响,陆星微不可查地抖了抖,闭眼呼出一口气。
他转身打开洗漱池,感受冰冷水流的触碰,哗地把积蓄在手上的水流尽数拍打到脸上。
从醒来开始,脑袋一直回荡着嗡嗡的低鸣,像钝刀一样磨着尖锐的神经。
陆星简直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或者已经干脆变成了孤魂野鬼,浑身飘飘荡荡无所依。
他抬眼,对着镜子抿了抿唇,审视反射的人影,看着水流滴滴答答流淌过脖颈,再停在锁骨上。
经过不知是汗还是水的润湿,镜中人的五官显得格外深刻,睫毛晕成了浓重的黑色,和幽深的眸子相映。
他拿略微粗粝的手掌使劲搓弄自己苍白的脸庞,五官边缘才多了些健康的血色。
趁着林也还没催促,陆星重复这一套动作好几遍,终于觉得镜子里的人看着精神了些。
他调整好精神出去,正拿着要带的背包,一下就和门口一动未动的林也打了照面。
然后他就听见林也幽幽道:“小星啊,昨晚偷情去了?”
“哒。”
背包应声落地。
“……啊?”
“啧,你一副被吸干了的样子……星子啊,听哥一句劝,你还小呢,不知道社会的……”
林也没能说下去,因为陆星苍白的面色泛起一阵可疑的红晕,本来困得几乎睁不开的眼睛此刻睁得大大的。
那双丹凤眼本就无情,再被这样盯着,要是目光能实体化,估计能变成飞刀给他剜出个洞来。
“真被我说中了?”林也缓缓闭上了嘴,担忧神色不似作伪。
脑海中闪过几个断断续续的画面,正是昨晚他疯魔般地涂鸦、作画,直至晨光熹微,钝痛的脑袋突然发出尖锐的爆鸣,而后眼前一片漆黑,随后就是梦。
也许是将要回到茸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
他回想着几年来唯一一次出现在梦中的模糊身影,在他眼前的虚拟空间里,和涂鸦中的线条逐渐重合……心跳陡然加快,弯腰捡包的动作微不可查地顿了顿。
陆星感受得到自己烧起来的温度,也想象得到自己脸颊耳朵有多红,但别无他法,稳住心跳,强装镇定道:“别开玩笑了,我只是感冒了。”
然后抬头,看到一张挑眉戏谑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林也就是逗他玩的!
陆星紧了紧手里的背带,从门前抽出一条深灰色围巾,一言不发错身出去了。
“走了?”林也懒洋洋的声音从背后飘来。
陆星把围巾仔细围在身上,没搭理他。半响想起什么,转身对着走哪都斜靠着每个正形的林也,认真道:“别叫我小星。”
他转回身去,又紧了紧围巾,冷淡的声音从厚实的围巾下闷闷传出:“星子也不行。”
回复他的是林也又凑上他头来的手。
陆星不着痕迹地躲开,慢吞吞地下楼。
实在不是他动作慢,现在他浑身骨头没有一处不痛,散了架似的使不上力,骨头缝里似乎都在源源不断渗出凉气。甚至得分出大部分精力来,才能勉强止住手部的颤抖。
而且他脑子里根本听不进林也叨叨唠唠什么话,要是不加遏制,朝思暮想又模糊不清的人影随时都要从脑海深处冒头,再这样下去别说赶路,他恐怕得直接崩溃。
不知为什么熬个通宵消耗这么大,也可能是他发病了,总之他现在身心俱疲,没多余的精力搭理林也。
恍惚间林也把他塞到出租车上,又连拖带拉地把他弄上了火车,总之等钝痛稍微好些,心里也没那么恍惚了,他已经坐到了车上。
“你很不舒服?”林也几乎在他清醒过来的一瞬间就开了口,眼睛仍然盯着手机里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嘟囔:“早知道买卧票了。”
陆星心想他平时也是这么一副焉焉的样子,应该表现地不算太严重。
于是清了清嗓子,说:“不用,只是吃了感冒药有点想睡觉。”
“是~看你这焉了吧唧的样子,都魂游天外了——就当是感冒吧。”林也拖长音调懒懒说了一句,倒也没追问。
……
陆星把下巴缩在围巾里,继续睡了。
等他睡熟了,林也玩手机的手顿住,半响对着空气幽幽叹气:“波动这么大,很不稳定啊……晚上干嘛去了。”
正叹着气,铃声突然响起,陆星眼皮翻动,几乎是一下就要醒了。
林也眼疾手快地接通,赶紧给对面嘘了一声,看着陆星又睡熟了,才压低声音道:“你小子,不知道陆星在我旁边呢?问问问,问个什么劲儿。”
对面的声音像猴儿一样吵,简直跟一直安安静静的陆星形成鲜明对比,林也听着对面的话语,看了下火车前的钟表,轻轻挑眉:“哦~安排得挺好。总之快到了,你们注意卡着时间。”
林也放下手机,看着电线杆连成一片,麦田一闪而过,瓦房渐少,多了些高楼。
“……各位旅客,列车即将到站了,请下车的旅客提前整理自己的行李,做好下车准备。”
前后站起身的旅客渐渐多了起来,有的正往过道中间挤。
林也正准备拍拍陆星的脑袋,垂眼发现少年早已睁开双眼,向着窗外,幽深的双眸被浓密的眼睫遮挡,列车减速时的光影倒映在眼底,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了!”林也使劲揉了下陆星的头,陆星才回过神来。
“唔。”陆星眨了眨惺忪的双眼 抬手紧了紧围巾,一言不发地起身,示意林也赶紧出去。
一出站口,冷冽的风几乎是瞬间扑刮在身上。
“哇——这,这地方天气这么恶、恶劣的?!”林也牙关都在打颤,偏头看着缩在温暖围巾之后的陆星,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想把围巾从他脸上扯到自己头上。
然后就看到陆星没说什么,但意有所指看着自己拢紧大衣、被吹得冰凉的手的眼神。
……
“你小子意思是我装风度不要温度?”林也挑眉眯了眯眼,深邃的面孔显出些妖气的神色。
“唔,我没说话。”陆星淡淡地收回视线,转身打车。
……不要以为带了围巾他就看不到围巾之下幸灾乐祸的弧度了。
车半天没到,林也接通电话打破沉默,懒洋洋的声音在陆星身后响起:”喂?郝狗,哦,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还有——”林也停顿下来,尾音拖得很长,应该是看了看时间:“十分钟。嗯,再见~”
说着便不由分说挂了电话。
陆星装作不经意地偷听,没想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朝向林也,一切反应尽收眼底。
一阵轻笑从身后传来。
……
“不要笑了。”陆星闭上眼睛,恨不得把听觉也一同封闭了。
有点恼火。
注:本文现代架空,区域名称,设定啥的都是虚构
写作方式以穿插回忆来写(now线和past线交织)回忆多梦境形式出现,不会很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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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N.午夜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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