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还没亮英英便起了,见公子还睡着,便蹑手蹑脚悄悄地给他系上五彩绳。
“嗯……?英英?”仇兰辞被她吵醒,蹭了蹭薄毯,睡眼朦胧,神色茫然。
英英莞尔,轻拍拍安抚,哄道∶“没事的,公子继续睡吧,离早膳还早。”
刚至辰时,仇兰辞练过李安新教的功法,与其说是功法,看上去左右不过是厉害些的八段锦罢了。
英英唤他来用膳,仇兰辞瞧着桌上的粽子,有些恍惚,当真是逝者如斯夫。
“公子端午安康!今日城中有赛龙舟,我们去瞧瞧吧?”
英英不知怎的穿了身翠绿色的对襟襦裙,自明一见,笑话她像没下锅的粽子。
仇兰辞多看了两眼,心下十分认同自明,不过看着自明此时边抱着脑袋挨打边喊救命的狼狈样子,他觉得还是装作没听见要好。
“每年都是那些东西,也就你觉着新鲜。”
刚调侃完,临出门,仇兰辞看着英英挑的衣服,和自明面面相觑。
“英英啊,为何我们也要穿这个色的衣裳……”
最终,两个少年经不住英英哭闹哀求,换上了同款生粽子叶色。
路过门口,仇兰辞不留神踢倒一堆信纸,好奇捡起∶“这是什么?”
自明移目∶“将军府的下人送的,放完就走,已经攒了一小摞了。”
仇兰辞缄默,扔了回去。
一上街,仇兰辞便开始后悔。正当佳节,街上人群熙攘,更别提桥上,三人走在街上好不壮观,他但觉羞耻,用折扇挡脸。
英英却心满意足,笑嘻嘻道∶“公子今日总没精打采,换些新鲜的颜色显着有精气神儿。”
仇兰辞无奈,他刚想侧身说话,身后有人撞上。
那人痛呼,捂着额头,连连道歉∶“哎呦,抱歉抱歉,没伤着吧?”
声音高而轻,又好像被故意压低。仇兰辞回身去看,没看见人,正纳闷时,从下方传来声咳嗽。
“这个身高,小孩子吗?”他心想。
身后之人炸毛:“不要用那种眼神看别人,很不礼貌啊!”
仇兰辞讪笑道歉。
这人杏眼圆瞪,束着发冠,身后跟了个小厮 ,二人身量与自明相仿。
仇兰辞目光落在他发顶,错愕一瞬。
原来及冠了。
此人拱手借过:“本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现在我要去看龙舟了,有缘再见。”
一个时辰后。
“不好意思啊公子,本店客满了。”
望着热闹的酒楼,英英愁眉苦脸叹气∶“又客满了,这都第几家了。”
赶巧从门口进来对主仆,闻言招呼着∶“又是你们啊?要一起吗?”
雅间内,二人对坐。
方才那句没人当真的有缘再见,竟是一语成谶。
“在下穆砚书,字石君,乃礼部尚书之子”
“仇兰辞。”
穆砚书诧异,脱口而出∶“要和吴将军成婚的那个?”
仇兰辞道谢的话在口中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最终干巴巴的嗯了一声。
穆砚书讪讪,暗骂贱嘴,余光不停去瞄,发现对方始终坦然地微笑直视,闹了个脸红,尴尬笑笑∶“好事……好事……”
二人用膳间交谈一二,竟格外合得来,仇兰辞想起,前世皇帝赐婚,这人好像也曾上书阻拦,只是人微言轻,不了了之。
穆砚书突然来了兴致,叫来两壶酒,仇兰辞借口不胜酒力只浅酌几口,倒是穆砚书看似文弱,这会儿已饮尽一壶。
他身边的小厮劝着莫要再饮,穆砚书摆了摆手,觍着脸笑:“别拦我,今日公子我开心,看见侯爷就喜欢,多喝两杯又如何!”
小厮欲哭无泪,公子如何他不知,自己可是要掉层皮。
穆砚书醉态出露,目光迷离,仇兰辞放下酒盏,让自明去要碗醒酒的来,另一边拿走酒壶,给他斟了杯茶。
“石君兄莫要贪饮,佳酿虽好,但胜在有度。”
穆砚书听着他的声音,也不闹着碰杯了,他呆头呆脑地看着仇兰辞,没头没尾道:“我原以为这世间谓女子不公,不成想不公不分男女。”
仇兰辞落下嘴角,替自己倒了杯酒:“石君兄醉了,便说胡话了。”
“我才没醉!”穆砚书一脸不忿,拍桌抗议,“都说天地以万物为刍狗,到了这天下,便以万物为竖狗!”
仇兰辞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竖狗?”
“被瞧不起的狗子!”
“噗……”
穆砚书见他捂嘴笑,瞪去一眼:“笑什么!”
“没什么,石君兄真性情,在下钦佩。”
胡闹过后,酒足饭饱,街上喧嚣淡去,穆砚书醒了醒酒,带着小厮到处闲逛。
“小姐,你又装大少爷,还在侯爷面前喝醉了,被发现了又要挨老爷打。”
“反正不是第一次,上次文人集会,都没人看出来。”
“那是人家揣着明白装糊涂吧……”
“说什么呢!不过灵儿,我本以为昭平候又老又丑,没想到这般水灵,若是他嫁给吴将军,小姐我一时不知该羡慕谁了。”
“确实,侯爷芝兰玉树的,好生俊俏。但是,大公子如今在朝中任职,小姐拿他的名头招摇撞市,侯爷当真没认出来吗?”
“这哪儿的话,我与侯爷相谈甚欢,日后还会去他府上做客,侯爷说他要扫榻相迎诶!”
完了,没救了,灵儿无力,只祈祷不会东窗事发。
如来仙尊!观音娘娘!玉皇大帝!土地公公!她真的不想挨打了!
灵儿这厢伤感完春秋,拜过各路神佛,话锋一转,好奇道:“不过小姐,你向来有分寸的,怎么今日这般放肆啊?”
“什么叫放肆,不过是小酌几杯,交流下感情罢了。”
灵儿鄙夷,又听见她家小姐言语落寞,不似方才那般高涨。
“本小姐只是觉着,昭平候眼中也许有着和我一样的难过。”
那边仇兰辞一行人在回府路上,突然听见街角传来一阵吵闹。
“你没长眼啊?没看见我家少爷的轿子吗?你个贱民碰坏了我家少爷赔的起吗?”
轿中人用折扇挑开帘子,笑盈盈道∶“哎呀,好了好了,真吵。”
被打得起不来身的小贩以为获救,还不等道谢,就听那人说∶“左右他也赔不起,便让他这女儿来照顾本少爷几日吧。”
商贩顿时变了脸色连连告饶,一旁的少女看着不过十四,这会也害怕地啜泣。
仇兰辞看清那少爷的脸,瞳孔猛缩,他强忍下冲动没有失仪,语气低沉∶“自明,将这袋银子送去,就说是吴大将军出面替这贩夫赔罪,顺便留些给他医病。”
“是,公子。”
陆世瞻。
仇兰辞心中反复默念着,重生之后的日子太过安逸,他险些忘了这颗毒瘤。藏在袖中的拳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闭了闭眼,艰难地一点、一点将内心的恐惧与滔天的恨意镇压,却掩不住下沉的嘴角与眼中的阴翳。
一路上气氛压抑低沉,直至侯府门口,一道稚嫩而欢快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兰兰!”
英英喜出望外∶“是宁小公子!”
“兰兰英英,我好想你们呀!”
小孩比几月前高了点,说话也利落了,笑起来梨涡甜到人心尖尖上。
仇兰辞接住扑进他怀里咯咯乐的宁儿,眉宇间的阴霾遣散了些。
宁儿突然想起什么,牵着仇兰辞的小指往里领。
“刚刚在门口遇到个人,他说来找兰兰的,宁儿把他带进来了。”
仇兰辞跟着他走,纳罕着最近怎么这么多来客,还没走几步,便对上一双戏谑的眸,一如既往的讨厌。
“小侯爷的门太难入了,左求右央了半个月,也没个回信,无奈在下只好登门拜访了。”
“呵呵,稀客,有何贵干。”
二人剑拔弩张,宁儿眨巴着杏眼,满是好奇。
“在下听闻小侯爷重病,实在担心我那未过门的妻子,思念成疾。”
“有病找大夫。”仇兰辞一摆手,便不搭理,牵起宁儿回院子。
“好狠的心,门口的信侯爷一封没动?”
“正好完璧归赵。”
“也好,小侯爷不喜欢便扔了吧。”
“人也见了,信过会就扔,你何时走。”
吴钧跟了仇兰辞一路,不徐不快,始终隔着半步,怎么也甩不开。他嗅到仇兰辞身上清浅的酒气,虽不明显,却格外突兀。
“喝酒了?”
“本侯喝酒还需请示你吗?”
“自古来确实没有丈夫过问妻子饮酒的规矩……不过小侯爷不按规矩待客,自然也莫怪我多嘴。”
仇兰辞气笑了∶“英英,看茶。”
宁儿被冷落一番,有些不悦,他讨厌这个自己带进来的大人。
“兰兰,你什么时候陪我玩呀?”
“宁儿乖,先让英英陪你。”
宁儿虽是不愿,却还是听话离开,临走前冲吴钧做了个鬼脸,他可比某些大人听话的多。
“没事就滚。”
“你的手怎么了?”
仇兰辞低头,才发现掌心血肉模糊,他将手缩回袖中,淡淡道∶“没什么,待你走了便上药。”
“疼吗?”
吴钧强势地拉过他的手,从怀中取出金创膏,用茶水冲净自己的手,给他上药。
那壶茶刚沏不久,尚冒着热气,连带着他的指尖都是烫的,冰凉的药膏在仇兰辞掌心融化,茶香与草药的香气混合,十分苦涩。
疯子……
他不自觉蜷缩手指,刚刚没感觉到的痛楚一拥而来,直奔他心尖,从眼尾流出。
感谢老大的营养液!。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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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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