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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堂里人挤着人,几名妇女裹着脏兮兮的头巾,搭着两条毛巾,踩着一双人字拖,露出了灰扑扑的脚趾,就这么凑合着蹲在了石板路上,她们脚边的锅碗瓢盆堆叠在一起,发出金属碰撞的叮咣声响,水流哗啦,几个小孩拿着一架纸飞机嬉笑着飞奔过弄堂,差点踢翻路边的碗盆,遭来了几个女人的连声呵斥。
在一片哄闹声中,有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捂着胳膊,低着头,无声地穿过人群。
他的出现,让周围的声音戛然而止,正在干活的女人们都十分默契地转头看向他,目光再不约而同地移到他身上的伤口上,气氛沉寂了几秒,随即,如同几只蟋蟀掠过草丛,响起了窸窣的私语。
“那个是老时家的孩子?”
“老时是谁?”
“唉,住最角落里的那户,那个,那个!”
“哪个?”
问话一出,交谈声骤然减小,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声意味不明的干笑。
“他老婆……”
“喔,喔,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谁,干那个的……”
“干那个?真的?怎么会……”
“……真不知羞耻。”
少年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气,努力把那些闲言碎语尽数抛在后面。
他头发半长,凌乱肮脏,发尾已经蜷曲打结,垂下来贴在脸上,小半张脸被头发盖住,另外半张脸上沾着血渍和灰尘,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不像个孩子,黑沉沉的,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男孩穿过嘈杂声,穿过尖刺般的目光,穿过黑暗冗长的弄堂,拖着沉重的步子,行尸走肉般地朝着小巷尽头走去。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时间,近乎麻木地向前走,直到走到了一条死路,才堪堪停下脚步。
男孩抬起头。
三面都是高墙,牢牢地封死了去路,尽头堆了几辆废弃地自行车,摇摇欲坠。
他缓缓撩起眼皮,空洞无神的眼睛盯着面前的死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他以为这样的沉默会持续很久很久的时候,忽然,前方响起一阵叮铃咣啷的巨响,几辆高高堆起的自行车轰然倒下,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阵冷风掀起,吹起少年的衣角,刮过他的伤口,如同冷铁一般,痛得他浑身一抖。
少年猛地抬起手,摁住了自己的伤口来缓解疼痛。
在风的呼啸声中,倏地,他突然听到一阵轻笑,自头顶上方传来。
少年一惊,循声望去。
黄昏之下,有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孩,站在高墙之上。
他扎着高马尾,背对夕阳,长发飞扬,面庞并未因为背光而被模糊半分,相反,少年轻而易举地就看清了他的模样。
站在墙上的男孩儿生得极为漂亮,一双蓝眼,像余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
他身后,有一群飞鸟自墙际飞翔,它们展翅掠过长空,穿越厚重的云层,划出一条白色的长线,无数霞光自天际向四面八方迸发,余晖洋洋洒洒地铺下来,像是金黄色的薄纱,笼上了这一方小小的墙角。
男孩渺小的身影,倒映在广阔辉煌的天幕之中。
少年撩眼,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好呀。”男孩微笑着,率先开口,他向少年伸出手,眼底熠熠生辉,声音清朗温和,如同闯入荒野的风,“我叫路巷,路途遥远的路,大街小巷的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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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
扶摇市,尽望街。
改革开放之后,国内省市经济飞速发展,整个世界都在不断向前,唯独扶摇市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徒有虚名,停滞不前,经济落后,贫困潦倒,挤在中国版图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扶摇市的各类资源严重匮乏,其中秩序最为混乱的地方,叫做尽望街。
16岁的时温忍拎着书包,顺着人流走出教室,来到学校后院的停车棚,他刚找到自己的自行车,身后就有学生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时温忍一手握住手柄,微一使劲,“哗啦”一声把自行车拽出来,转头看向面前并不太相熟的同学:“请问有事吗?”
“就……”男生站定,抬眼,对上时温忍无波无澜的目光,本能地觉得他有点儿生人勿近的意思,一下子有点怂,往后缩了缩脖子,就连音量都小了几分,“有人找你。”
时温忍微微皱眉:“……方老师吗?”
“不,不是老班。”男生摇摇头,“校外的,是个男的,说是你哥,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吧。”
此话一出,时温忍的眼神立马暗了几分,他迅速跨上自己的自行车,车头转向学校后门的方向,冷冷道:“我没有哥,那人我不认识,麻烦你跟保安说下,让他拦住,谢谢。”
说罢,他一甩书包,一刻都没有停留,扬长而去。
时温忍飞速地骑到学校后门,握着手柄的手紧了紧,沁出了稍许汗珠,他警惕地看了周围一眼,在确定四下无人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一脚踩上踏板,刚准备绕路回家,突然瞥到墙角处蔓出一道不明显的人影——
时温忍心中瞬间警铃大作,他猛地抬头,下一秒,就看到看到一个身穿皮夹克的、完全陌生的男子走出墙后,转过头,紧紧地盯着他。
在看到男人的那一刹那,时温忍的心凉了半截,他几乎是一刻都没有犹豫,用力地蹬下自行车的踏板,沿着街边的非机动车道飞速地冲了出去!
男人见状,“操”了一声,紧接着也不再遮掩,把手机一把抄进兜里,沿着街道狂奔而出!
时温忍加快了蹬车的频率,周围景物很快模糊,耳边风声猎猎,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慌张的感觉很快蔓延到他的全身,他不敢按照原路停下来等红灯,逼不得已,只能慌不择路,沿着路一路骑行,很快就被身后人逼进了道路死角。
前方是施工地,路被围栏封死,时温忍“嘶”了一声,心下一横,翻身跨下自行车,用力往旁边一推。
自行车撞上旁边破败的水泥墙,发出一阵哗啦巨响。
他扔下书包,转头,眯起眼睛盯着一路追过来的皮夹克男人,防备道:“……你想干什么?”
在二人从未见过的情况下报出他的大名,还累死累活地跟着他跑了这么远,时温忍至少可以确定这个人是有意为之,绝不是一时兴起。
他目光下移,紧紧盯着男人的口袋,生怕他下一秒就从兜里掏出什么利器。
两人的视线相撞,一个捉摸不透,一个警惕冷冽,某种诡异的气氛被不断发酵,周身的空气好像都被无形中拉紧成了一条条直线,死死勒着时温忍的身心。
沉默、紧张、窒息。
他死死瞪着男人,刚要再度开口质问,不料对面的人却抢先开了口,他“害”了声,把手从兜里抽出来,看起来模样十分放松,仿佛只是在和邻里之间扯家常:
“没事儿,时同学,你没有必要那么警惕,我不是劫财的,也不会对你做什么,就是个传话筒,给我家公子捎个话儿。”
他说是这么说,但时温忍的脸色却越来越冷,少年向旁移了一步,直直地靠着墙根,硬邦邦地拒绝了他:“我不认识什么公子,你认错人了。”
那男人被他拒绝了,也依旧纠缠不休,一点儿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得寸进尺,走近了时温忍一步,凑近他,压低声音道:“他说他不会认错的,也说你肯定不会忘记他的,要是还有空闲的时间,想请你去他那儿坐坐。”
他话音刚落,时温忍登时青筋爆起,连嘴唇都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发抖,少年抬手,用力摁上来人的肩膀,压低声音,刚要开口:“我告……”
“——既然你这么大费周章地跟过来,那也麻烦你给你所谓的公子爷捎句话,让他别闲着没事吃饱了撑着,有多远滚多远。”
一道明朗的男声从头顶上方传来,时温忍听到这道声音,心中凛然,猛的抬头,看到一名长发少年翻身越过高墙,稳稳地落在了他身边。
他比时温忍略高一点儿,双手插兜,微微仰头,不屑地嗤笑一声:“都2006年了,还左一口我家公子又一口我家公子,是不是他不答应你还要明抢啊?都改革开放整治社会风气这么久了,怎么,我国飞速发展的时候没带上你吗?”
时温忍微微偏头,有些诧异道:“路巷……”
路巷伸手摆了摆,道:“鉴定完毕,对面就是个纯种2b,别理他,绕你的道回家就好。”
不料,对面的男人看起来并没有听到路巷的话,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时温忍的身上,对路巷近乎挑衅的话语始终充耳不闻,反倒继续补充:“他说,不会让你白去的,到时候你说个数儿,他都能满足你。”
时温忍垂眸,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对面人的短短几句话,却轻易拼接出了一段完整连贯的回忆,如同一辆长度没有尽头、疾驰而过的火车,轰鸣着冲进他的脑海,无论他怎么努力地把脑海中的杂念扫空,那些回忆也依然犹如尖锐悠长的笛鸣,根生在他的脑海最深处。
他隐约感到胸口中有一团气在堵着,不由得收紧了五指,强行把那个男人摁弯了腰,然后俯下身,瞳底冷光闪烁,声音微微发狠:“谁给他的脸来说这句话?”
少年手劲儿不小,把男人肩膀按得生疼,但对面却像是感受不到似的,只是握住他的手,不慌不忙地把他的手指掰开,再甩到一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翻开一本小本子,平静道:
“时温忍,1990年2月4日出生,就读于扶摇第一电子技术职业学校,居住于扶摇市尽望街56号里巷201,亲属只有父亲,妈妈、姐姐皆去世……”
他话音未落,衣领突然猛地被人拽住,紧接着一股大力从对面直逼而来,他踉跄着退后了几步,砰地一声摔到了水泥地上,紧接着少年的阴影居高临下地笼下来,时温忍抬起眼,眼底有些泛红,瞪着他,浑身都在微微战栗:“她俩一点事儿都没有,你再瞎说一句试试?”
“哦。”男人淡淡地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有被对面濒临爆发的少年所震慑半分,相反,他的脸上漫开诡异的笑容,稍稍偏头,目光深邃,毫不畏惧地直视着时温忍,那样的目光像是看待一头困于笼中、不断挣扎的幼兽,带着狩猎者施舍一般的悲悯和嘲笑,“对不起时同学,我嘴拙,纠正一下。”
随即,他顺着时温忍的力道仰头,眼底含着浓浓的笑意,面朝着灰蒙蒙的天空,干笑了声,然后意有所指道:“不是去世,不过据我了解,你的姐姐在你十岁失踪后就再也没回过家,不过也不用太担心,说不定……”
他顿了下,须臾,轻声开口,如同恶魔在耳边轻蔑地低语:
“——你哪天就在那种小卡片上和她重逢了呢?”
“砰”地一声门响,时温忍一咬唇,扬起拳头,对着男人的半边脸狠砸下去!
男人一声不吭,移开目光,略带挑衅地看着他,紧接着就见时温忍拽起他的头发,将他半个人生生提起来,下一秒五指收紧、手掌下压,紧扣着他的后脑勺,抓着他的脑袋就要往水泥街沿上按!
在男人的脑门磕上街沿的前一秒,时温忍无意瞥到了身旁的路巷,顷刻像被心底的某种情绪拉回了理智,手用力向后一顿,停下了动作,但仍然没有放开男人。
路巷走到他身边,蹲在街沿,垂眼,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开口:“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时温忍觉得喉咙发干,摇了摇头,“但是让他跟过来的人,我知道。”
“这样么。”路巷半撑着脑袋,勾起唇,目光带笑地盯着男人,意味深长道,“原来是别人的一条狗啊。”
“嘿,确实不用认识我,我小人物,平时跑跑腿送送土豆,帮我家公子往山里山外带点儿货,就一拿钱办事的,时同学不用记得也不奇怪,姓王名强,时同学要是想找我家公子,尽管联系我就好。”
男人的脸距离水泥地只有咫尺之距,但他却丝毫不慌,说话声有些费劲,语气却依然四平八稳:“不过我家公子说,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的,不必费尽心思,安心等着就好。”
时温忍“啧”了声,把手一松,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重新站起身,俯视着地上的男人,寒声道:“滚。”
“话带到了,那也不叨扰时同学了。”
王强站起身,退后几步,抬起手,指腹按在带着血迹的嘴角上,啐了一口,刚想转身离开,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转头看向时温忍,朗声笑道:
“啊,对了,不用想着报警,毕竟你有东西在我家公子手上,你也很清楚的,对吧。”
他看着对面时温忍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直视着他翻滚怒火的眼底,满意地弯起眼,呵呵一笑,轻声道:
“时温忍,给你提个醒儿,多注意下身边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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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对头|受追攻|幻想未来|顶尖AI VS 人类天才|久别重逢|破镜重圆
风流潇洒狂傲不羁粗看很混蛋细看更混蛋的事业狂魔攻×人间白月光但时常语出惊人的高智商钓系受
混球疯批 VS 高岭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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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世,当红作家沈惊风的一生目标是日更十万字,拿下劳模奖,为此,他奋笔疾书、马不停蹄,最终在连通三宵后不出意料地心肌梗塞驾鹤西去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重生了。
他重新回到了22岁,回到了鹏程大学和九州大学的联谊会上,并在重生的那一刻,猝不及防地失去重心,亲上了坐在身旁的冷脸帅哥。
看清人脸前的沈惊风:本人上一世勤勤恳恳谨言慎行,终于老天开眼让我怀抱佳0,没想到上一世的心酸苦楚换的是这一世的余生幸福,果然上苍不负我——
看清人脸后的沈惊风:要不,您还是让我去死吧。
被他吻的冷脸帅哥,正是沈惊风少年时期最大的死对头江别月,而此时此刻,后者正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眼神冷得媲美南极洲东方站。
外有骄阳毒烈似火,内有惊风一阵哆嗦,他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我洁身自好,请离我远点,谢谢。”
江别月半抱着他,看着他满脸写着“法治社会你不能杀了我”几个大字,微微挑眉:“我记得我才是被强吻的那一个。”
“……”经江别月的提醒,沈惊风才发现自己是不占理的那个,他为了挽尊,轻咳两声,坐直身体,重整衣襟,一本正经地改口,“但是我们要格局打开,联谊会联的也可以是男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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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一出,轰动全校,所有人都在嘲笑沈惊风的不自量力。
大学时期的沈惊风和江别月,一个是众所周知的无能废柴,浑浑噩噩整天挂科,另一个是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年少有为惊才绝艳,二人云泥之别,谁都认为江别月连个正眼都不可能给他。
直到毕业聚会上,有人借此打趣江别月,说他桃花万千,无奇不有,就连沈惊风这样的人也要来追求他。
刹那间周围哄笑,无不在笑沈惊风的不自量力,可是江别月却始终面无表情,抿了一口酒,淡声道:
“——我没有说过,如果他来追我,我不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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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来,沈惊风才知道。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为爱跨越了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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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成长型攻受,二人并不完美。
2.受追攻,后期双箭头很粗。
3.前期涉及校园,后期带有科幻元素。
4.主攻文,但也包含部分受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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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你爱我的不完美,胜过爱我的荣耀。
无妨囿于岁月的海,爱能走出时间之外。
双C 1V1 H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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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未见天光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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